84.第 84 章
看到本行字說明訂閱比例不足被防盜了, 請在24小時后閱讀~ 要給反應, 他就得聽她說了什麼。可眼下,他渾身的氣力都還沒有恢復, 連帶著腦子裡也一團漿糊,吃飯時幾乎連胳膊都提不起來, 眼皮更是不停地打架。容萱的每一句話,都要在他的腦子裡卡上一卡才能明白她要說什麼, 是以謝遲很快就覺得力不從心了。
覺得力不從心,他就開始琢磨怎麼才能不聽她說。想了想,覺得把人罵走有點過分, 人家怎麼說也是好心;讓他說「你別說了我今天特別累」呢, 他又覺得有點丟人——這不才當值一天嗎?怎麼就累得扛不住了?
於是謝遲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 又扒拉了兩口米飯,他忽地把筷子一拍:「啊!」
正坐在對面給他講笑話的容萱一愣, 見他匆匆擦了把嘴:「突然想起點事……你先吃著!吃完直接回去就行!」
他說罷轉身便走,連侍候在旁的劉雙領都沒摸清到底怎麼回事。劉雙領只得匆匆跟上,只見謝遲大步流星地悶頭走了好遠, 忽地腳下一定。
劉雙領也定住。
去哪兒好呢?謝遲心裡掂量了一下,雖然去爺爺奶奶那兒繼續吃飯也不是不行,可一來自己現下精神不濟,二老會擔心;二來,爺爺聽說他讓個妾室逼成這樣, 肯定要笑話他。
他於是側眸陰惻惻地睃了劉雙領一眼:「我去正院, 你不許跟西院多嘴。」
「哎……哎哎!」劉雙領發著懵連聲應下。
是以正院之中, 葉蟬喜滋滋地吃飽喝足,正打算再喝一小碗排骨蓮藕湯就讓人把膳撤了,謝遲風風火火地殺到了眼前。
他悶著頭進來也沒聲,她注意到他剛一愣,他已經坐到旁邊的空椅子上了,開口就說:「給我添碗飯。」
青釉剛才正為容姨娘的事兒負著氣,現在見爵爺還是來了正院自然高興,福了一福立刻麻利地盛了碗飯過來。
葉蟬還怔著:「我聽說……容氏去你那兒一起用膳了?」
「沒吃飽。」謝遲眼也沒抬。剛才他在書房時只覺得累到虛脫,這一路走過來反倒打開了胃口,一口氣往嘴裡噎了半個四喜丸子。
葉蟬更不懂了,為啥會沒吃飽?她這兒的菜都頓頓要剩大半,他個一家之主房裡的菜會不夠吃?這不可能啊!
可看他這一副明顯餓狠了的樣子,葉蟬又覺得還是先別追問了,讓他先吃。她轉而問劉雙領:「爺今兒去宮裡怎麼樣?當值順利嗎?」
劉雙領清楚自家爺既上進心強又愛面子,便省去了被人扛回來的一段沒提,躬身只說:「多少有些累著了,回來就先睡了一覺。」
「哦……」葉蟬點點頭,知道他累便更不再多和他說話,只在旁邊托著腮看他。
謝遲於是得以輕鬆地吃飽,吃飽后氣力自也恢復了些,他撂下筷子往椅背上一仰,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來。
葉蟬托腮傻看了她一會兒,把他要問他為什麼沒吃飽的事給忘了,張口問說:「明天還去嗎?」
謝遲一嘆:「去。」
當值的事白康幫他告了假,可以歇一天,但操練他不允許自己不去。謝遲把自己的弦綳得很緊,這是好不容易得來的向上走的機會,他得握住。
再者,在御前侍衛中,他這麼個旁支的勛爵實在不算什麼。很多親王世子、甚至皇子在真正開始辦差前,都會現在御前侍衛里歷練一番,他們叫苦可以,但他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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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的第二天,謝遲早上多睡了兩個時辰,起床后緩了緩勁兒,又好好地吃了頓飯,就按時趕到宮裡操練去了。
留在家裡的葉蟬也很忙,忙著帶孩子。
這個孩子對她而言可以說是「從天而降」——沒十月懷胎也沒一朝分娩,去忠王府走了一遭,他就來了。所以對這個孩子,葉蟬不知道容萱那邊是什麼感覺,反正對她來說是既壓力很大又很新鮮。
兩個孩子都是在恪郡王府就已經起了名字的,繼過來后也沒改,都是按族譜從元字輩,日字部。容萱房裡那個叫元顯,葉蟬這裡這個叫元晉。
葉蟬覺得元晉不哭的時候還是挺可愛的,睡覺時粉嘟嘟肉呼呼,醒來后一雙眼睛東張西望特別亮,喜歡咿咿呀呀地吧唧著嘴看她。
不過元晉現在這樣乖乖醒著的時候還很少,葉蟬對他又新鮮,就一聽說他醒來便要趴在搖籃邊看他、逗他玩兒。弄得元晉的兩個乳母心下都好笑,心說這哪兒是養母帶孩子啊?這就是個大點的孩子帶個小點的孩子!
但可見也是有緣,元晉一個小小嬰孩什麼都不懂,但就願意跟她親,她在旁邊他就很少哭鬧。
乳母楊氏就噙笑捧了一句:「夫人這有孩子緣,來日自己生了小公子,那必是很好的!」
卻沒想到正拿香囊流蘇逗元晉的夫人面容陡然僵住。
她鎖鎖眉,抬頭說:「不許你們這樣說!元晉和元顯既然繼過來了,那就是我的孩子。以後我就算自己生了,待他們也是一樣的!」
楊氏的笑容僵在臉上,正要謝罪,葉蟬卻已轉向了青釉:「青釉你去,把府里的下人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叫過來。」
青釉一啞:「那老爵爺和老夫人那邊……」
葉蟬咬咬牙:「也叫過來,就說我有事情要說,晚些時候去跟奶奶賠罪!」
她從來沒這樣過,在跟了她大半個月的青釉看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過見她認真,青釉反不敢像平常一樣拿她當小姑娘看了,她匆匆一福,恭敬地應了聲「諾」,立刻退出去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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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裡,御前侍衛操練的箭場旁邊,幾個老資歷的侍衛正在茶間里休息,邊喝茶邊看著在烈日下站樁的少年嘆氣。
眼下是已入秋了,可天氣還完全沒涼爽下來,下午這會兒日頭毒得很。謝遲剛站了一刻,衣服就已盡濕,淋得腳邊一圈的汗。
一個年愈三十的侍衛就搖頭說:「唉,你們說這小子這麼拼,是嫌命太長嗎?」
旁邊的同伴瞪他:「積點口德好嗎?人家才十六歲,招你惹你了?」
「不是……我沒別的意思。」之前那個訕訕笑了兩聲,「我就想說,我要是他,就跟家裡安享爵位,不來受這份兒罪。而且我就不明白了,來御前侍衛裡頭歷練的宗親,我見過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人家都是走個過場,他怎麼真往死里練自己啊?」
昨兒頭一天就把半條命練沒了,今天竟然還按時按點的來?初來乍到又體力不支,練射箭時脫靶的次數多了點,被負責箭術操練的百戶大人罰站樁半個時辰,他也一句辯解的話都沒說。不然以他的身份,百戶大人怎麼也得給三分面子。
這不,現下他沒開口給台階,百戶大人也不好自己把話收回來吧?只好坐牆根兒下自己鬱悶去了。他也奇怪,新來的這位廣恩伯不是頭一個進御前侍衛的宗親啊,可怎麼就他這麼拼呢?他圖啥啊?
百戶姜海坐在牆下,看著謝遲被汗浸濕的背影發怵。
姜海比謝遲大足足十歲,他說罰謝遲站樁半個時辰,原本是給他留了討價還價的餘地,沒想到謝遲一點怨言都沒有地去了,倒弄得他很有種自己欺負小孩的感覺。
於是半個時辰剛到,姜海就主動走過去一拍謝遲的肩頭:「行了,我喊兩個人送你回家。」
謝遲被他一拍差點栽下去,所幸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扶住。緩了兩口氣,他轉過身一抱拳:「多謝大人。我先去找程大人把擒拿補上。」
他說的程大人叫程華,也是個百戶,專教擒拿功夫。今兒姜海在這邊一罰他,那邊他就沒去成,現下乾脆利落地轉身就要走。
「……回來!」姜海趕緊一把將他拽住,嚇得臉色都變了幾變,「你不要命了?趕緊回家去!」擒拿學起來摸爬滾打摔,謝遲累成這樣再過去,他怕鬧出人命。
謝遲抹了把額上的汗:「我沒事。」
「什麼沒事?你當自己鐵打的?」姜海不懂這個身在宗室的少年幹什麼這麼拼,又覺得年輕人有拼勁是好事。
可他這個拼法真不行,早晚得把命拼沒。
姜海於是忖度了一下,沉然道:「程華那邊我去打個招呼,你近來都別去了。」
「大人?!」謝遲頓時急了,姜海抬手制止了他的爭辯,「我看你箭術有底子,這幾個月好好練。騎射準頭夠了,我就把你添進冬狩隨駕的單子里。」
天子冬狩?!
謝遲一下子兩眼放光。
他想往上走,還有什麼比接近九五之尊更好的捷徑呢?
她挑了身過年前新做的銀紅色交領襦裙出來,配了套銀釵。趕到二老的住處時,時辰剛好,她先進屋向老夫人見了禮,老夫人讓人給她上了茶,溫和地說讓她在屋裡等一等,因為爵爺和夫人都還沒過來。
容萱腦子裡琢磨著家宴的格局。席面設在了堂屋,她進來時就看見了。一共兩桌,菜式是一樣的,中間以屏風相隔。
容萱知道這是因為古代講究男女有別——謝遲和親奶奶一起吃飯倒沒什麼,但她和葉蟬兩個檔孫媳的,與老爵爺同席吃飯不太合適,所以要分開。那麼,席上應該就是謝遲和老爵爺一桌,老夫人、葉蟬和她一桌。
她做點什麼好呢?
容萱首先摸准了,她繞過屏風去找謝遲肯定不行,不合規矩,而且太扎眼了,葉蟬見了又要找她的茬。
可是讓她什麼都不做,就這麼把這頓家宴浪費過去,她也不甘心。她一個穿越女,都在府里當了大半年的小透明了,憋屈啊!
但她一時也真沒想到還能做什麼。不過多時,謝遲和葉蟬就到了,容萱便琢磨著走一步看一步。
這是葉蟬和容萱入府以來的第一頓家宴。其實除夕那天原也該有一次,可是因為謝遲的傷還沒痊癒,老夫人就發話說給免了。今天這個是謝遲主動提的,而且又是因為有喜事,席上的氣氛特別好。
謝遲先將兩件喜事說了個大概,一家人自然都很驚喜。然後,謝遲先敬了爺爺兩杯酒,又繞過屏風來,向奶奶敬酒。
容萱的眼睛不禁一亮,耐著性子按兵不動,先聽謝遲和奶奶說什麼。
謝遲舉杯道:「多謝奶奶教誨,孫兒日後一定加倍努力,光耀門楣!」
「好,好,好。」謝周氏笑意滿滿,舉起酒盅與他一碰,飲盡了,又道,「奶奶囑咐你兩句,你坐。」
「哎,好。」謝遲瞧了瞧,見葉蟬和容萱分坐在奶奶兩邊,唯與奶奶相對那邊的位子空著,就坐去了那邊。
謝周氏道:「你的本事奶奶知道,但你啊,年輕氣盛,時常行事太急。從前也還罷了,如今調去了紫宸殿,那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你要穩住,以免心急出錯。」
「這我知道,奶奶放心。」謝遲頷首笑笑。其實,他本來確實是心急的,不過從隨去冬狩開始,他就冷靜了。他們這樣的旁支想往上走,路還遠得很,根本急不來,太過心急反倒只會讓自己失落。
謝周氏又說:「再有,你要記得,在御前當差,沒有比忠君更要緊的了。」
謝遲覺得理所當然,正想說自己自然會忠君啊,謝周氏又道:「你千萬不要覺得自己在御前可以見得到陛下,便總在數算如何求陛下讓你加官進爵。」
他不禁一怔。
謝周氏看著他的神色,輕聲嘆息:「你只要想,如何把分內之事做到最好便可。要讓陛下覺得你有才能,而不是覺得你野心勃勃。你做事要踏實,不能耍心眼去想怎麼做顯得更漂亮。要朝你認定對的方向去做,不能為迎合你的同僚,昧良心地隨波逐流。沒有什麼比良心更值錢,奶奶要你行的端做得正。」
謝遲忽而心裡空了一剎。
奶奶說出的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可是在奶奶說之前,他並沒有想這麼多。
他閱歷又尚淺,遇事極有可能欠考慮。譬如在把事情做實在或做漂亮上,如果不能兩全,而後者又更能博得天子歡心,他未必不會頭腦一熱就這樣邀功。
最後一句更是要緊。御前侍衛雖然看似和正經的官場沒什麼關係,可朝上有事,侍衛們總免不了會議論一番。其中許多事情都是要劃分陣營的,朝臣、侍衛都是人,是人就難免要從眾、容易群情激奮。但同時,人和人又會想法不一樣——這時假若想法不一樣的是他,直言說出便難免在激憤之下被推做對立,可如果隨意附和或閉口不言,對不住的便是自己的良心。
習慣於如此之後,離庸碌二字也就不遠了。
謝遲沉然點頭:「孫兒記住了。」
「好,好。別的……奶奶就不多拘著你了。」謝周氏笑著,伸手要拿酒壺再與他喝一杯。容萱眼疾手快,先一步將酒壺端了起來,給她與謝遲分別滿上。
祖孫兩個一飲而盡,謝遲頷了頷首便要走,容萱及時道:「妾身也敬夫君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