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第 1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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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送來的飯菜都還不錯, 而且還每日有太醫來請脈。


  想來是皇帝的吩咐。


  他於是便安心養了起來,到了臘月二十五,傅茂川親自走了一趟。這位御前頭號的大宦官笑起來的模樣挺慈愛, 站在床邊問他想回家不想?

  謝遲當然想,他想家都快想瘋了。而且,御駕已從郢山回京的事,家裡一定知道,自己這樣遲遲不歸,搞不好家裡已經亂套了。


  爺爺奶奶都已年老, 葉蟬又才十三, 不能指望她壓住家裡的事情。


  謝遲就點了頭,傅茂川招了招手,幾個年輕的宦官進了屋。


  傅茂川還是那副笑容:「這就送爵爺回家。爵爺您好好過年,安心把傷養完再進來當差, 上元之前就盡量別出門了。」


  這當然不會是隨口寒暄,謝遲立刻應下:「好,我就在家待著。」


  傅茂川又道:「這些事, 就別同家人說了。」


  謝遲點頭:「我知道。」


  傅茂川滿意地頷了頷首,向旁退了半步,幾個年輕宦官便七手八腳地上前扶他。他的傷剛養了十天, 自然還沒好全, 不過在忠王的打點下本來也只是皮肉傷, 將養了這些時日, 強要下床走動也不是不行。


  當然,以謝遲的身份,想讓馬車到屋門口接他是不可能的。幾人就扶著他一直往外走,直至走出了宮門,他才終於上了馬車。


  上馬車的過程難免觸動傷口,但謝遲在車中冒著涼汗抽了好幾口氣,竟然從冷氣中品出了些許劫後餘生的感覺。


  好在是活著出來了。


  聽傅茂川的意思,他在宮中的差事也並沒有丟,只是上元前不能出門而已,這沒關係。


  謝遲長長地吁了一息,歪在車裡胡思亂想地揶揄太子可真是有點混,想了半天才發覺這好像跟自己沒什麼關係,自己該先想想一會兒怎麼安撫家人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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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中,葉蟬正和元晉「艱難搏鬥」著。


  不知是不是因為前兩天把元顯抱過來陪了陪他,讓他看到了該怎麼爬的關係,這兩天他突然開始摸索學爬。


  而且進步明顯,效果卓絕!

  具體表現在,昨天晚上他還處於四肢配合不靈,爬著爬著就會不對勁的狀態,今天就已經蹭蹭蹭地爬得很快了。


  於是哄他睡覺成了一個很難的問題。近些日子,他都是晚上睡搖籃,白天被葉蟬守著睡她卧房裡的床,所以他慢慢地已經不喜歡睡搖籃了。現下沉浸在學會了爬的興奮里,沒有柵欄的床根本無法困住他,葉蟬走個神的工夫,他就打個滾兒翻起來,屁顛兒屁顛兒迅速爬到床尾,打算從她腳后繞過去,溜到地上去爬。


  葉蟬不得不一次次把他捉住、攬回來、按躺下、再板著臉唬他:「你能不能乖一點?能不能好好睡覺?」


  元晉揮著小手:「嘻嘻嘻嘻!」他現在實在太興奮了。


  葉蟬沒辦法,又過招了兩個回合后終於認輸。她把他放到地上,他手腳一碰地面就一溜煙爬出去了,葉蟬哭笑不得,叫來乳母:「我睡一會兒,你們看著他,別讓他傷著。」


  然後她就躺下睡了,其實也睡不著,因為元晉真的巨興奮,自己邊爬邊嘻嘻哈哈吭吭唧唧,沒有一刻安生的時候。


  所以青釉衝進屋來叫她的時候,她一下就睜開了眼。


  青釉喘了兩喘:「夫、夫人……」


  葉蟬坐起身,皺皺眉:「怎麼了?」


  「爵爺……」她依舊在喘,但有了幾許笑容,「爵爺回來了!」


  葉蟬渾身一個激靈,下一剎,她踩上鞋便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


  廣恩伯府不算太大,但從后宅的正院到前宅總還有一段距離。葉蟬實在沒心情停下來好好把鞋穿上,就這麼趔趄著沖了一路,穿過隔在前後宅前的那排后罩樓下的大門時,右腳在門檻上一碰,鞋子到底掉了一隻。


  她也顧不上折回去撿,又跑了兩步,卻猛然剎住腳。


  謝遲正被劉雙領和另一個小廝一起扶著往後走,乍見一個身影闖進餘光,抬頭一定睛,腳下也停了。


  他看到葉蟬站在三兩丈外,怔著神望他,一身交領襦裙跑得亂七八糟的,鞋子還掉了一隻,懸著一隻腳傻乎乎地站在那兒。


  他不禁也愣了愣,遲疑著不知該說點什麼,她忽地又往前跑來。


  葉蟬不管不顧地跑過去,一把撲住他。謝遲禁不住地往後一倒,又連忙站穩。


  「夫人您……」劉雙領想說夫人您鬆手,爵爺身上有傷,卻見爵爺愣了愣,就遲疑著將手環在了她腰上。


  劉雙領就閉了口,葉蟬咬住嘴唇忍了好一會兒,連日來的緊張還是一下子決了堤。


  她哇地一聲哭出來,無比的委屈:「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啊……」


  「……夫人。」謝遲啞聲笑笑,抱著她的雙臂又緊了緊,忽地一鎖眉頭,把她推開了幾寸。


  葉蟬正哭得懵著,被他推開便淚眼朦朧地望著他。他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最後抬手捧住了她的臉:「怎麼瘦了?」


  她這身襦裙不是新做的,他之前就見她穿過,卻完全不像現在這樣鬆鬆垮垮。


  葉蟬近來卻顧不上自己瘦沒瘦,聽他這麼說還道他在拿她吃得多的事兒開涮,忽地羞惱:「你怎麼見面就拿我尋開心!你討厭!」說罷轉身便走。


  「哎哎哎……」謝遲忙伸手拉她,這一動,卻痛得眼前發白,頓時猛吸冷氣。


  葉蟬猝然回頭,劉雙領這才得以插個話:「夫人,爺身上有傷呢。」


  葉蟬不禁怔住,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謝遲又吸著冷氣緩了緩,疼勁兒終於過去,哭喪著臉又朝她伸出手:「我怎麼是拿你尋開心呢?我是心疼你啊!」


  語氣可憐兮兮的。


  葉蟬紅著臉蹭過去抱住他的胳膊,他偏頭瞅瞅她:「是不是為我擔心的?」


  「……」她沒吭氣兒,想想自己這些日子瞎琢磨的那些事,心裡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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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遲就先和她一道回了正院,把他扶到床上,葉蟬才聽說他是挨了頓板子,還是陛下親自開的口,一下子把她嚇得面色發白。


  她趕緊讓劉雙領去請大夫,接著就是一連串的問題:「傷得重嗎?到底出了什麼事?事情了了沒有?用不用家裡做什麼?」


  謝遲原正趴在那兒緩氣,她這一連串問題突然砸過來,砸得他愣了愣,而後噴笑。


  「……你笑什麼啊!」葉蟬在為他的事認真著急,他扭頭看看她:「怪不得你叫葉蟬——嘁嘁喳喳的,像個小知了!」


  蟬,知了。


  葉蟬一眼瞪過去,他捉住她的手:「沒事了,都沒事了,好好過年就行。一會兒我去見見爺爺奶奶,讓他們放心。」


  結果葉蟬說:「你再養養再去吧,他們還不知道這事兒,你帶著傷一去,他們反倒擔心了。」


  謝遲不禁詫異:「他們不知道?」


  「……對啊。」葉蟬點點頭,「我不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又覺得和宮裡有關,什麼也不敢做。所以告訴二老也沒用啊,還不如讓大家都好好過年,也省得府里瞎亂一場。」


  謝遲聽得傻了。


  不如讓大家好好過年?也省得府里瞎亂一場?

  也就是說,府里這些日子一切如常?

  她把事情壓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盯了她半天,問:「府里都有誰知道這件事?」


  「嗯……」葉蟬想了想,「我和劉雙領知道。其他的……日常出去採買的下人大概也是知道的,不過我讓他們別到處說,所以人不會太多。」


  謝遲偏頭看著她,看了會兒,笑出來:「小知了你很有本事啊!」


  「?」葉蟬茫然地望望他,接著回過神,「不許叫我小知了!」


  謝遲哈哈一笑,拽她的手:「你坐。」


  葉蟬就依言坐了下來,他勉強側翻過身,疼得又抽了口冷氣,不過還是撐著側躺住了。


  她坐在床邊看著他:「幹什麼啊?」


  「我想你了。」謝遲似笑非笑的樣子看起來十分認真,令葉蟬后脊一栗,悶著頭不作回應。


  接著他又說:「我們今天還一起吃飯。」


  「好。」她點點頭,他又道:「然後……我就在你這兒睡了,傷還沒好不方便走動。」


  「啊?!」葉蟬脫口而出,「那我睡哪兒?!」


  旁邊的劉雙領和青釉不約而同地噴笑出聲,又同時死死憋住。


  謝遲挑著眉頭看她,她從他的神色里,一分分地回過味兒來。


  要一起睡啊……


  當然是該一起睡啊,他們都成婚了!

  可是,這真彆扭。雖然她知道他受著傷不可能做什麼,也還是彆扭,再說她事先都沒有心理準備!


  葉蟬難為情地用手指絞著衣袖,須臾,她腳尖蹭著地,開口跟他討價還價:「你睡床,我睡那邊的羅漢床,你看行不行?」


  葉蟬在嫁進來的第三天,就發現衚衕口兒的張記炸鮮奶做得特別好!焦黃的外皮香噴噴的還很脆,一口咬下去,裡面濃稠的甜牛乳便會帶著鮮香溢得滿口都是。一份才三文錢,有五個,吃完之後連心裡都香香甜甜的,什麼事都不是事!


  青釉已然清楚這為新過門兒的夫人就好吃,拿了錢立刻便去了。半盞茶的工夫后她折回來,裝在油紙袋子里的炸鮮奶還是脆的熱的。


  但葉蟬剛吃了一個,就被人打斷了這番享受。


  老夫人——也就是謝遲的奶奶謝周氏身邊的僕婦來稟說,老夫人請她過去說說話。


  葉蟬只得不情不願地放下筷子,擦乾淨嘴上的糖霜又重新上了唇脂,帶著青釉一道往老爵爺和老夫人的住處去。這是進府以來老夫人頭一次主動喊她過去說話,她路上自有點好奇是有什麼事。


  眼瞅著離二老的院子還有幾丈遠,裡頭一聲聲克制的慘叫倒先傳了進來。


  葉蟬嚇了一跳,腳下加快了步子,很快邁進院門又繞過了石屏。定睛一瞧,跪在堂屋裡的竟然是謝遲本尊,動手掄拐杖打人的呢,是老夫人本尊。


  葉蟬哪兒見過這陣仗?心驚之下還沒進堂屋就跪了:「奶奶……」


  老夫人聽音手上頓住,回頭瞧了瞧:「阿蟬來了?」她抹了把汗,和善地向葉蟬招手,「你進來。」


  葉蟬被青釉攙扶著站起身走進屋去,這才注意到八仙桌邊還坐著個人,正一口一口地嘬著長長的黃銅煙斗。


  她福了福:「爺爺。」


  老爵爺樂呵呵的:「嗯,好。」


  老夫人這時伸過手,一把拽過她,拉到了謝遲跟前:「你瞧清楚,這是我孫媳,你妻子;宮裡頭下旨封的伯夫人,咱們廣恩伯府明媒正娶進來的姑娘!」


  謝遲一額頭的冷汗,抬頭瞪了葉蟬一眼,切齒駁說:「我也沒說她不是啊!」


  老夫人怒斥:「那你是怎麼待她的!進府半個月了,你連頓飯都沒和她一道用過,有你這麼當丈夫的嗎!」


  ——說到這兒,葉蟬才大致明白了老夫人是為什麼動的怒。


  她想勸老夫人,可看老夫人火氣太大,不敢貿然開口,就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老爵爺。


  老爵爺很快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啵地噴了口煙圈兒,還是樂呵呵的:「就是,揍他。」


  葉蟬:「……」


  老夫人的拐杖一下下砸著地:「我知道你想為家裡爭口氣,也知道你對長輩們背著你向宮裡請旨賜婚、讓你早早地就娶妻納妾不滿意,可這不是因為你爹娘都早逝,你既沒有叔伯也沒有兄弟,咱這一脈就你這一根獨苗了嗎?」


  謝遲憤恨地盯著地面不說話。


  「再說,你再有千萬般的不滿,你對她甩什麼臉色?」老夫人又用拐杖砸了地面兩下,「你日日秉燭夜讀是不容易,可她大老遠從蘇州嫁過來就容易嗎?她在洛安一個親人都沒有,你這當丈夫的還平白給她臉色看,你讓她怎麼過日子?她可才十三歲!」


  ——奶奶別生氣,其實我過得挺開心的。


  葉蟬心裡劃過這麼一句話,趕緊忍住了沒繼續想,這話聽著可太沒心沒肺了。


  謝遲也依舊沒說話,好在老夫人也並沒打算逼著他說。她已年過六旬,眼下打也打了,該說的理兒也都說了,覺得有些疲乏就一擺手:「扶他回房養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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