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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竟是舊識

  小婦人額頭磕出了血,眼睛都哭腫了,她整個人都在發抖,像是死死抓住手中的最後一根稻草一般,不願鬆開半分。怕只要自己鬆了手,就是徹底沒了希望。


  「翎兒、翎兒他得了衰老症,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吃了葯之後還好好的,突然就得了這絕症。翎兒睡下了,根本叫不醒。求求恩公去看看翎兒,救救他……求恩公……」


  小婦人哪裡敢起來,一直死命地磕著頭,頭破血流,也不願意起來。


  衰老症如同瘟疫,籠罩在臨桉,但凡是得了的人,沒有誰還能活著,到了時辰,自是該走的,現在是將死之人。小婦人是深知,她是為數不多的倖存者,知道厲害。


  本已沒了一樣,想和孩兒一同赴死,就在轉角的時候遇到了余也。不知道余也是怎樣的人,但他救了翎兒一次,只有再試一次。


  余也是最後的希望,如果連余也也放棄了,那還說什麼。只有一死,別無他法。


  「你先起來吧,帶我去看看。」


  余也正煩心衰老症的事,正好碰到了,可以具體看看是怎樣的情況,也好對症下藥。


  這般看來,翎兒這孩子,與他還算是有幾分緣分。


  小婦人聽到余也答應后,這才敢起來,重重叩謝,才帶著余也去住處。


  余也看到翎兒這孩子后,不免嘆了氣,還真是夠為難的。還好是第一日,總共三日,全都壓在他頭上了。半大的孩子,得了這怪症,看著心中不是什麼滋味。翎兒不過三歲的娃娃,生生遭了這罪。


  「恩公,翎兒、翎兒的狀況已經十分不好了,他是小孩子,比成人的時間短一天。明日找不到方法的話,翎兒便是沒救了。」


  小婦人看余也緊縮眉頭,心中害怕,知道心急也解決不了什麼,可就是忍不住多嘴了幾句。恩公能答應過來,她就已經很開心了,這開心之餘,她也希望能找到生的希望。只要翎兒平平安安的,就算是讓她現在去死,也是心甘情願的。


  余也看了周圍的陳設,思量片刻,道,「希望是沒錯的,但我也沒什麼把握,我不是什麼大夫。」


  「哪怕是一丁點的希望也好,還望恩公儘力而為。不論結果如何,小婦做牛做馬都必定回報。」


  聽到有半分希望后,小婦人面上一喜,雖不知是真是假,可聽到這些話還是覺得很開心。


  「你老實同我說,為什麼你在臨桉待了這麼長時間,到現在,才有這衰老症?你丈夫是何人?是否有人之前在暗中護著你們?」


  余也一進屋子的時候就覺得很奇怪,怎麼可能會不奇怪。所有的陳設,都不像是倉促搬來的,是在這兒待了許久,也許是土生土長的臨桉人,也許是幾年前無意來的外地人。不論是哪個,這小婦人都沒事,有事的也一直都是孩子,未必有些太奇怪了。


  除非,有個人在背後暗中相救。若說是善意的,出了這麼大的事還是一直在背後不肯出來的話,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若說是惡意的,對這孤兒寡母的確是沒什麼意思,反倒是會讓自己掉價。


  但,這個人如果是誰的故交的話,就不一定了,很多事情也許就有了眉目,很簡單的幾句話就可以琢磨清楚了。


  想不明白,那個在暗處的人心中是怎樣想的,看到他之後,心中又是是何感想。


  「我亡夫不幸得了衰老症,為了不拖累我們娘倆,自焚了,就在這後院。那時候,我想和他一起走,翎兒的哭聲拉住了我,讓我繼續活著。至於為什麼我沒有傳染,其實我自己也並不清楚。倒是寧願所有的怪事都在我身上,但求放過翎兒就好。」


  小婦人想著說著不免覺得十分心酸,自從丈夫走了之後,很多事情就變得面目全非了,讓人難以捉摸。活下去,已經變得越發的艱難,尤其是翎兒體弱多病,她又無能,除了著急,試試運氣什麼都做不了。


  余也看她也不像是撒謊的樣子,勉強還算是過了關,繼續問道,「除了你還有誰不曾得這怪病?」


  「那群混混,以及城北的收容所。凡是沒有染上怪病的,能逃出去的都逃出去了,但聽他們說,跑出去的人遇到外面鎮守的,都會死無全屍。外面的人生怕也一同染上,寧可錯殺也不想放過。沒人能成功逃出去,索性就集中在了城北,漸漸人多了,就造出了個收容所來。起初攔住我的那群混混,全是出自城北。活著都越發的艱難了,哪裡還會想著什麼安分守己。剛開始大家還能互相敞開心扉,當做家人,日子久了,誰還顧得上這些。我帶著翎兒在那兒待過一段時間,著實是不適合,就回到了自己的住處。那會兒人怕人,活著都難,誰還有閑工夫管其他人?就這樣,度過了還算平安的三個月,後來的日子越發的艱難。城北那邊不斷傳來死人的消息,人心惶惶。」


  小婦人將自己的見聞通通都說了出來,她看在眼裡,卻沒有主動的跟誰講過。也不能跟誰講,在城北那段日子,剛開始是不錯的,後來越來越不是容身之處。本以為離開了,就能將就將就過下去,想著等著翎兒再大一些就試試看能不能偷溜出去,再也不回臨桉。


  只是想法是不錯的,天不遂人願,愣是遇到了這事兒。想辦法也是沒用的,沒有一些本事,根本不用談其他的。


  余也聽了后,心中也有了個大概,小婦人的這些話,也算的上是歪打正著,余也只需要去一趟,理一理思緒,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方法。不一定有用,但是試一試總是好的,希望還是要給自己留一些的。


  「這裡有些藥丸,兩刻就給他吃一粒,總共有十粒,喂完我還未回來的話,就去城主府找我。記住,一定要是十粒葯喂完,在我沒回來之前。若是同我說的差距大了,可能神仙也救不了。我不一定能救的了他,只是儘力一試。如你方才所說的,不論結果如何,都不會怪罪,要牢牢記在心裡才好。」


  余也邊說邊掏出了隨身攜帶的藥丸,平時備葯在關鍵時候還是挺有用的,挨刀的情況多了,還是覺得小命重要,其他的都是小事。在知秋月那段時間,所見所聞所學,全派上用場了。


  不得不說念露的葯還是挺管用的,效果是不錯的。她那樣精心的打理、準備,每一道工序都十分認真,他就在一旁看著的。念露也大方,隨手就贈了他不少葯。


  翎兒這小子,吃了他這麼多的妙藥,可得挺住了,在這段時間就先睡會兒吧。醒著反而是一種痛苦,在藥物的作用下睡一睡,是不錯的選擇。


  小婦人哪兒會反悔,她親身體會的事情,怎麼會強迫誰一定要做到呢?更何況,這是事關翎兒生死的大事,有什麼事,有什麼想法也是之後的事情,之後慢慢說慢慢談才是正理。


  余也確認好,封了翎兒的一處穴,開始往城北走去。


  之前都是在城南城東城西四處逛著,唯獨沒有想過去城北,此時的城北陰森森的,就連大白天亦是如此。那些活著的人,每天承受的煎熬,是足以毀了一個人的。如果外面的人,稍微有點心,放了一些無辜的人,臨桉不至於慘成這樣。


  仔細想來,也怪不得他們那麼害怕,不知情的,光是聽說就已經覺得不寒而慄了,哪裡還有閑心去收留那些險些得了怪病的人,不躲的遠遠的,恨不得從來沒見過就不錯了。


  要不是余也自己百毒不侵,就是換做是他,把他丟進這水深火熱的地方,估計心中也是極其生氣,恨不得殺人的。這百毒不侵的本事,還是有用的。所有的毒都抵不過體內的那一種毒,霸道了一些,可能會短壽,都比死的神不知鬼不覺的好。


  城北已經亂成一團,活著的人沒有人樣,有的在地上匍匐著,有的靠在牆上一直看著遠方,有的躺在草堆上伸著五指念叨著也不知是在說些什麼,所有的人都很奇怪。


  說是瘋了,又很機智的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可要是說沒有瘋,做的事情卻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這裡按理來說,是沒有染上衰老症的人,互相扶持,給個希望還是可以的。何必鬧成這個樣子,沒有誰是受益人,誰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們心中是怎樣想的。


  這裡還有五六歲,七八歲大的孩子,在路上跑來跑去,有幾分少年不識愁滋味的感覺。沒有人照顧他們,只有這些孩子自己一個人,活著。也不知道是怎麼活著,什麼都不懂,只是學個樣子。


  這雖然叫的好聽是個什麼收容所,但也沒什麼用處,小婦人還是有見識,知道先提前出去避一避,一直待在這裡,也是不好的。若是一直待在這裡,怎麼說都沒用的。


  沒有吃的沒有喝的,臨桉得了這大禍,很多人吃的東西都是之前的存貨,時間久了,估計早就沒有了。不想活了又不敢死,像狗一樣沒有尊嚴的活著,苟延殘喘,明知道不是自己最開始所期望的那樣,也只有順著這個步子繼續走著。不過是簡單的兩個字活著而已。


  「把我的那塊樹根還給我,你不是有硬饅頭嗎?雖說放了些時日了,但還是可以湊合吃的,怎麼著也比我那樹皮的味道好上千倍萬倍吧?」


  「你還不是想著我的饅頭?吃你的幾根樹根又怎麼了?這裡還有很多,你要知道這人啊,指不定哪天就去了,還不如趁著活著的時候,活的開開心心的,有什麼不好的?」


  「你倒是樂天派,再開心有什麼用?臨桉又出不去,只能窩在這收容所裡面,指不定什麼時候收容所也沒了。也說不定,哪天所有的人都得了那個怪病。以後的事誰知道呢,我只是想現在吃飽飯就好了。」


  「你也不用那麼悲觀,要是收容所沒有的話,其實早就沒有了,何必等到現在?你最後那句話說的到是不錯的,現在吃飽飯就好了,所以我才不要還給你。有本事,你就來搶,搶到了就是你的。反正在我手裡,就是我的。」


  「你別欺人太甚,拿了我的東西還這樣的理直氣壯,還要不要臉……」


  「那你有本事就過來,別磨磨唧唧的……」


  只見兩個人為了樹皮而爭執了起來,兩人衣冠楚楚,說的話卻讓人覺得唏噓。這兩人,沒碰到這事兒之前,在臨桉一定是大戶人家的主子。這突如其來的事兒,哪裡還存在什麼主子不主子,就連銀子在這裡可能都算不上什麼了。


  大家想要的是吃的,是逃出這個地方,而不是有很多很多的錢,想著活著,想著有一天只要繼續堅持下去,就可以不一樣,就可以有不同的結局。只能這樣期待著,其他的什麼都不好說。


  余也剛開始聽到的時候只是覺得有些好笑,沒往心裡去,直到這兩人走近,就這樣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才覺得有幾分熟悉。這人,也未必太巧了,還以為死了的人,竟然就這樣猝不及防的見面了。要死的是,余也還正好看到了許多事。


  「余遲年?」


  那人試探性的問道,也不願意相信怎麼就這麼巧了,又有幾分欣喜若狂,像是找到了新的希望一樣,一下子就變得不一樣了。


  「你不會是那個琴師吧?還以為你早就離開臨桉了,還想著沒有道別,心中有些遺憾,想著看能不能找個機會的,沒想到這麼巧在這兒遇到了。」


  余也見他認出了自己,哪裡好意思去逃避什麼,只有迎難而上。當然,對他來說,琴師也算不得什麼麻煩,畢竟是認識的人。


  「我也沒想到,竟然還會遇到你,還以為就算是死在臨桉,也是無人知曉的。我倒是想走,可惜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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