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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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靜安要是做說徐氏做的對, 她薛字倒是寫!
「靜昭一個小孩子都比你看的明白!」自己這個兒媳有多蠢姜老太太能不知道嗎?
也是因為太清楚了, 所以她才連家都不敢叫她管,而是交給了二媳婦郭氏。
「靜昭, 」
郭氏給了薛琰一巴掌, 就算是婆婆覺得女兒說的對, 但這也不是許靜昭該插話的地方,而且徐氏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這許家將來還是許靜安的,許靜昭以後還要指著哥哥出頭呢, 「你給我回自己屋去!」
郭太太這是真生氣了啊, 打的自己生疼, 薛琰縮了縮脖子, 「是, 我回去了。」
唉,頂門立戶的孫子, 有個不清渣(腦子不清楚)的娘, 乖巧懂事的,偏是個孫女, 「行了,老二家的帶著靜昭都回去吧。」
姜老太太狠狠的瞪了徐氏一眼,「真是一頓省心飯都不讓好好吃!」
她看著跪在地上的徐氏,「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你嫂子那點兒事兒, 我之所以睜隻眼閉隻眼, 就是看你不容易, 徐家怎麼說也是靜安的舅家,才想著能幫就幫一些,你是油坊里長大的,且不說這些年榨油許家沒少你們徐家一分工錢,就是剩下的那些油渣,別人家是怎麼處理的?許家又是怎麼做的?」
別人家去榨油,那剩下的油渣,都是要拿回去的,既可以餵豬也能漚肥上地,甚至艱難的光景,人吃也是能活命的。
像許家這樣的大戶,一年光油渣豆粕,都是一筆不小的收益,姜老太太並不是不懂,不過是看在許徐兩家姻親的份上,他們一句不提,她也裝不知道罷了。
徐氏被姜老太太說的張口結舌,「那東西三分不值兩分的,沒想到娘倒是記在心裡了?」
她嫂子說的一點兒都沒錯,真是越富越摳啊,那些油渣全折成大洋,又能值多少錢?居然還記在心裡了?
徐氏的臉色姜老太太全看在眼裡了,「哼,喂不熟的白眼狼說的就是你們徐家了,別以為你生了靜安,就是給許家立了大功,要是不服氣,你只管把靜安也帶走,大不了我從老家親戚里挑個孩子抱到老二媳婦那兒養,再不行就給靜昭招個女婿上門,生還的孩子還不一樣姓許?」
「我倒要看看,這許家到底是誰說了算?!」
這下徐氏真的嚇著了,她直接撲倒在地上,「娘,我錯了,媳婦知道錯了,我娘家兄弟多,就守著那個油坊,日子過的艱難,才想著能幫就幫一些,媳婦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她所有的依仗都是許靜安,可是姜老太太若是連許靜安都不要了,那她以後可怎麼辦?她的兒子可怎麼辦?
「靜安什麼也不知道啊,他可是您的親孫子,是耀宗唯一的血脈啊!」
說到兒子,徐氏忍不住放聲大哭,「您這是要逼死媳婦啊!娘您不想看見我,我這就去死,我去死,我吊死在許家祠堂前頭去!」
這個時候還在嚇唬自己?姜老太太氣笑了,「來人,給大太太拿根繩子,結實點的,送大太太去祠堂,她要是吊不上去,你們幫幫她,對了,別忘了給鄉親們說一說,許家的媳婦是怎麼吃裡扒外的!」
啊?
看著應聲而入的幾個婆子,徐氏這下真慌了,她張嘴閉嘴說要死,要去找許耀宗,都是嚇人的好不好,她好日子還沒過夠呢!
「娘,娘啊,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如果姜老太太叫她死,徐家想攔也攔不住的,他們也不敢攔,徐氏嚇的把頭在青磚地上磕的「砰砰」直響,「娘就饒過媳婦吧!您看在靜安的面子上,還有耀宗,您看在他們爺兒倆的面子上……嗚……」
姜老太太被徐氏哭的頭疼,她厭惡的擺擺手,「行了,從今兒起你就給我老實的呆在你的院子里,吃你的齋念你的佛,哪怕你是一天三柱香求老婆子早死呢,也別出來膈應人了,至於許家的棉籽,告訴你嫂子那隻油耗子,就別再惦記了。」
敢往老許家伸手,徐申氏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也虧得她姜銀鳳這些天腿上的傷上好了,心情不錯,不然,弄死徐家!
……
寒芳院里郭氏也正在教訓薛琰,「我說的你聽見了沒?」
薛琰撅著嘴,她是聽見了,但她沒覺得自己錯在哪裡啊,「聽見了,」
「那可記住了?」郭氏一看女兒的臉色,就知道她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女兒原來最是聽話不過,可這去了汴城才半年,就長本事了,「記住沒?!」
她得好好教訓教訓她,省得女兒口沒遮攔地把徐氏給得罪狠了,招了她的忌恨。
薛琰不耐煩的抬起頭,「記住了,就是看見大伯娘要恭敬,不能因為奶奶喜歡我就恃寵而驕,更不能在奶奶跟前說大伯娘的壞話,」
「娘,你什麼時候說她壞話啦?我說的是實話好不好?」那就是個坑貨。
郭氏看著一臉不服氣的女兒,嘆了口氣,「你啊,你大伯娘好不好,有你奶奶呢,她到底是你的長輩,你公開指摘長輩,那就是你的錯。」
「可她是怎麼對您的?」薛琰嘟起嘴,嘟噥道,「她根本沒有把您當弟媳,也沒有把我當侄女,她心裡啊,咱們就是兩個搶了她跟大哥家業的壞人,不知道心裡多恨咱們呢!」
不管以前許靜昭懂不懂,反正薛琰是看的清楚明白,因此對徐氏這個伯娘也沒有一點尊重之情。
女兒都能看明白了,郭氏哪裡會不清楚?
可大家都是許家的媳婦,說到底也是一家人,「她怎麼想是她的事,咱們不能不知禮,再說這許家本來也就是你大哥的,」
見女兒嘴撅的更高了,郭氏把薛琰拉到懷裡,「你奶奶早就放話啦,二房的那一份兒將來都會給咱們的,還有娘的嫁妝也不少,咱們啥也不用爭,也能把日子過好,你大伯娘這會兒是沒想開呢,等她想開了,就不會這樣了。」
薛琰無語的看著郭氏,她總是把人往好處想,處處忍讓,只可惜,那對母子卻貪心不足,生生將二房的產業也挖了大半過去,「嗯,我聽娘的,以後看到大伯娘就躲,」
奶奶許靜昭可以聽話無爭,她薛琰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你呀,躲什麼躲?你這是故意氣娘的不是?」郭氏點了點薛琰的腦門兒,「再這麼著,娘可要罰你了!」
好吧,薛琰可是知道郭氏是怎麼罰許靜昭的,抄女四書!
也是因為這個,許靜昭倒是練了一手好字。
郭氏又拉著薛琰囑咐了一番,才放她離開。
「小姐,我剛才悄悄去打聽了,老太太要叫人吊死大太太呢!」一出寒芳院,青桃就迎了上來,一臉喜色道。
薛琰白了她一眼,人家說的憨面兒刁,恐怕就是青桃這種人了,不過她也有她的好處,這不小雷達已經打開了,「吊死了嗎?」
青桃失望的搖搖頭,「沒有,大太太又哭又求的,我過來的時候,見她被人攙著回自己院子了,不過老太太發話了,說不許她再出院子了!」
這個好,徐氏關在院子里不出來,家裡也清靜一些,這有些人啊,就是不喜歡過安生日子。
「不過我猜著老太太也關不了她多久,」徐氏一向看二房的人不順眼,連帶著青桃也在大房下人手裡吃過虧,她恨不得姜老太太把徐氏關上一輩子才好呢,「您都放暑假了,大少爺肯定也要放了,他一回來,大太太肯定又抖起來了!」
就連青桃都知道,這個家真正的主子是許靜安,畢竟他是許家的長子嫡孫,未來的當家人。
許靜安?
薛琰腦子裡閃過一個削瘦的人影,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這個堂哥文不成武不就的,就算是姜老太太花了大錢把他送到京都念大學,也沒學什麼真本事回來,倒是把吃喝嫖賭給學全了。
薛琰記得聽姑姑講過,許靜安不但抽大煙,還迷上了京都一個交際花,硬要娶回來當太太,結果姜老太太病上加怒,才撒手去了。
「說起來大哥也已經放假了,他今年不回來?」薛琰腦子裡沒有這個記憶,忍不住問青桃。
青桃點點頭,「我聽長房那邊說過,大少爺回來的,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她咧嘴笑起來,「徐家表小姐都來好幾回了,還不是為見咱們大少爺?」
「奶奶,您看,等著痂一掉啊,您的腿就徹底好了,您可是答應過我的,腿好了要帶我去鄉下莊子上避暑的,」
聽說許在水泉的莊子里有條河,薛琰有游泳的習慣,這會兒又正酷暑,她想出去都快想瘋了。
「放心,奶奶記著呢!」
姜老太太看著結痂的腿,想想以前這條腿腫的起明發亮,傷口周圍都看不出膚色,感覺就跟做了場夢一樣,「我已經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你說你會鳧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鄉下,會鳧水的也都是鄉下男娃娃,哪有小姑娘家家會鳧水的?「以前你可不會,跟誰學的?」
這個薛琰也想好了,反正姜老太太一輩子也沒有出過洛平城,最遠的地方就是鄉下莊子,「就是跟汴城的修女們,那兩個修女姐姐都是外國人,高鼻子藍眼睛,我不但跟她們學護理,還跟她們學英語,她們的英語,比學堂里教洋文的先生說的還好呢!」
姜老太太想起來郭氏說女兒的成績一直很優異,她原本覺得這都是應該的,可這會兒她聽出來了,許靜昭學習好是因為下了苦功的,還跟著外頭福音堂的修女學說話,還給人幹活,她撫著薛琰柔嫩的手,「你是女孩子,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銀洋,等開學了你去汴城,想念書就念,不想念就玩,不用那麼用功。」
「我跟你說,將來奶奶給你準備全洛平最多的嫁妝,保管你一輩子吃穿不愁,奶奶還聽說現在省城跟京都的年輕人還去什麼法蘭西英吉利的,你現在還小不能去那麼遠,等你嫁人了,就叫姑爺陪著你,你愛去哪兒玩去哪玩,」姜老太太從來都是人對自己一分好,她就努力還十分的,何況這還是自己的親孫女?
這還是薛琰兩輩子頭回聽人這麼跟自己說呢,上輩子不論是母親,還是她自己,都是拼盡全力往前沖的,為的就是不被人看輕,但如今這看似太平的局勢也不過是亂世中短暫的繁華罷了,再過兩年,仗打起來,再多的銀洋跟店面,也經不住炮火的洗禮。
「奶奶,我讀書為了自己長本事,自己的本事了,就算是沒有嫁妝,也照樣能活的很好,」薛琰倚在姜老太太的圈椅旁,「就像奶奶您,就算是爺爺去了,您不照樣把許家給撐起來了?」
這個是姜老太太最得意的就是這個了,「你說的也沒錯,以前啊,說女人得柔,要以柔克剛,我看啊,如今這世道女人還是強一些的好,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如果她不強勢,恐怕手下的管事跟掌柜都壓不服,許家早就像塊肉骨頭一樣被人給分完了。
「這人從書里乖,奶奶啊就是讀書太少,這看賬本打算盤還都是後來跟人學的,」說起這個,姜老太太也是滿心的遺憾,也是因為這個,她才給二兒子挑了郭家的女兒為妻,郭氏當初要送許靜昭去汴城上洋學堂,她雖然嫌遠,但到底沒有反對。
薛琰陪著姜老太太說了會兒話,有掌柜過來報賬,姜老太太也沒有讓薛琰回去,而是把她留在身邊,聽布莊的掌柜彙報這個月的收入情況。
「五月連著下了半個月,這山東的印花布都堵在船上了,六月頭上正是做夏衣呢,那鋪子里那點存貨都不夠幾家老主顧分的,」
許家布坊的掌柜姓梁,是許老太爺起家時的老夥計了,在姜老太太這裡也不拘謹,敲了敲煙袋鍋子,「叫我說,當初東家你就不該給陝西那邊做軍裝!」
姜老太太白了梁掌柜一眼,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你真是好日子過久了,忘了咱們許家是怎麼在洛平城站穩腳跟的,我不給馬旅長那邊做軍服,你以為他還會像這些年這樣照拂許家?」
當初囤下的布都給西北軍做成了衣裳,只收了個本錢,偏又碰上今年棉布奇缺,一里一外的,許家可算是狠賠了一筆。
梁掌柜沒吭聲,站起身兒道,「這月的賬都在這兒了,東家您閑了看看吧,有啥紕漏,您叫夥計跟我說。」
「奶奶,這梁掌柜,」薛琰沒做過生意,更不知道以前這生意人家是個什麼規矩,這梁掌柜對姜老太太的態度可不怎麼恭敬啊?
姜老太太一笑,拍了拍薛琰,「這人啊,不能光看表面的態度,你老梁伯跟著咱們幾十年了,脾氣是差點兒,但沒有外心更沒有外心,最可靠不過。」
薛琰點點頭,她初來乍到,許靜昭也沒有對老梁特別的記憶,「那西北馬旅長是怎麼回事?奶奶能跟我說么?」
姜老太太雖然讀書不多,但常年經營使得她比一般人都要開明,「馬旅長當年還只是個團長的時候,奶奶就認識他了,」
「當初他跟山西那邊打仗,沒餉,就求到咱們洛平地界兒上了,」她得意的指了指自己那雙布滿皺紋的眼睛,「奶奶這雙眼啊,毒著呢,一眼就看出來馬國棟是個人物,就帶頭把咱們許家各莊子上一年的存糧全都給捐出去了,」
姜老太太伸出兩根手指,「還給了他們兩千兩銀子。」
薛琰驚訝的合不攏嘴,自己這位老祖宗還真夠有膽色的,「結果馬旅長不但仗打贏了,後來還一路高升,現在做了旅長了?」
姜老太太得意的點點頭,「別看他現在人在陝西,可誰不知道馬國棟見我了要喊聲嬸子的?每年我做大壽,他都會派人過來給我送壽禮。」
只是孫女以前從來不在這上頭留心罷了,「有一次來的還是他的長子,也是個有出息的,小小年紀就跟著馬旅長東征西戰的,就是樣子長的凶了點,你那個時候還小,看見人家,還嚇哭了呢!」
還有這樣的事?薛琰腦子裡閃過一個高高的身影,不過她更有興趣的是這位西北軍的旅長。
她算是明白了為什麼許家在這樣的世道底下,沒有了頂門立戶的男人,依然越來越好的根本原因了,這年頭,誰手裡有槍,誰就是爺爺啊!
就聽姜老太太又道,「可惜你老梁伯看不透這一點,成天就想著眼皮子底下的塊兒八毛的,唉,我也懶得跟他講道理,反正我是東家,他是掌柜的,這許家還是老太太我說了算,」
她看著凝眉沉思的薛琰,覺得孫女挺好笑的,她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連雞蛋都不知道多少錢一個的嬌小姐,還能聽得懂這些?
她之所以跟孫女講這個,也就是希望孫女知道她們許家背後的靠山是誰罷了。
卻聽薛琰道,「奶奶說的是,這相交情都是處出來的,你來我往的,才能越來越親近,別說馬旅長管奶奶您叫『嬸子』,咱們一家人不能計較金銀,就是當成賣買做,長遠來看,咱們這筆生意也不虧。」
可惜薛琰學醫出身,歷史太渣,實在想不出陝西的馬旅長是哪位,也不知道他未來的前程如何,不過他是眼前許家唯一能抱住,而且一直在抱的大腿,還是得抱緊的好,「就算是軍服上咱們賠一些,只要許家平平安安的,自然能在別處掙回來。」
「好好好,沒想到我們靜昭最像我,」
薛琰的一番見解完全出乎姜老太太的意料,她樂得哈哈大笑,「早知道我孫女這麼爭氣,剛才就不叫老梁走了,也叫好好聽聽,別一把年紀了,見識還不如一個小孩子呢!」
姜老太太心裡高興,加上腿上的傷日漸恢復,便也耍起了小孩兒脾氣,也借口孫女長身體,狠狠的叫廚上給做了幾道硬菜奉上來。
她的飲食都是薛琰在張羅,除了中午可以見些葷腥,到了晚上,魚蝦還行,牛羊大肉是一點兒也見不著的,可把她給饞壞了。
老還小老還小,薛琰怎麼會不知道姜老太太的小算盤,不過這些日子她十分配合治療,恢復的也快,薛琰也樂意給姜老太太開開禁解解饞,便睜隻眼閉隻眼的當沒聽見,由著廚上往正院里送菜。
郭太太聽廚上報了正院的菜單子,知道這是老太太的病好多了,心裡也高興,乾脆跑正院來,笑說自己聞著正院的菜香味,跟著湊湊熱鬧沾沾福庇兒。
她一過來,姜老太太就更高興了,以前她們婆媳兩個一主外一主內,都忙的很,所以相處的時候並不多,這會兒大家湊到一起,她吃飯就更有胃口了。
「娘啊,您真是的,吃飯也不喊上媳婦,」徐氏聽說今天郭氏跟許靜昭留在正院里吃飯,慌的也不顧自己的飯菜已經送來了,直接跑到姜老太太這裡來了。
洛平計生辦設在市衛生局六樓,新建的乳白色十層辦公樓高大氣派。
站在六樓上一眼望下去,夾在樓后牆縫中的二層小樓更顯得破敗不堪,依稀能看出曾經的紅磚木窗,窗玻璃已經殘缺不全了,還掛著幾縷破塑料布迎風招展如旗幟一般。
這年頭在一個富庶發達的市裡,還能看見這種景象,薛琰想不注意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