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不全流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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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人家要是絕戶了,要麼在族裡挑一個孩子過繼到寡婦膝下, 要麼就將這一家的家產收歸族裡, 至於家裡的閨女, 一副嫁妝就打發了就算不錯的了, 刻薄些的, 賣了也是常有的事。
這姜老太太倒好,還揚言要把家產給二房一份?
憑什麼?
那不是把白花花的大洋送給外姓人嘛?別說是徐氏了,就是徐申氏這個親家, 聽著都跟剜自己的肉一樣。
「你可得想清楚了, 你們老許家就是拔出一根毛來, 那也不老少呢,叫一個丫頭片子給帶了去,那就太冤了!都是咱們靜安的錢啊!」
「要我說這二房也太貪心了, 就算是老太太心疼她們孤兒寡母,郭淑嫻自己也得識點趣不能要啊,她的嫁妝可不少呢,給那丫頭片子當嫁妝,足夠了!」
想到郭氏娘家也是洛平頗有名望的富紳, 徐申氏心裡酸溜溜的, 她倒是想叫徐氏出面搓和一下,把許靜昭說給她兒子徐雲霄,但轉念一想, 郭氏就是個生不齣兒子的, 萬一這許靜昭再隨了她娘呢?
何況就算是徐氏只差沒明說徐家配不上許家了, 徐申氏也想再試一試,自己女兒生的不差,萬一能哄得許靜安樂意,小姑能扛的過親兒子?
這要是兒子娶了許靜昭,那女兒就徹底沒希望嫁到許家了,「這樣吧,那死丫頭今年不也十六了,咱們給她尋上一門親事把她嫁了,省得她在家裡礙你的眼!」
給許靜昭踅摸親事?憑什麼?她又不是沒親娘,徐氏連連搖頭,她才不操那份心呢!
見徐氏有些不情願,徐申氏把道理給徐氏掰開了講,「你想想,你們老太太且得活幾年呢,許靜昭要是早早的嫁了,難不成將來一個出嫁女還跑到娘家來爭家產?而且就剩下郭淑嫻,還不是由著你擺布?」
說的也是,郭淑嫻這些年還是很尊重自己的,倒是許靜昭,翅膀硬了,成天跟自己叫板,「這人家怕是不太好尋吧?」
憑許家跟郭家,太差的人別說郭淑嫻,就是姜老太太那邊也過不了關!
給許靜昭說個門當戶對的?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添堵?
「這事你別管了,都交到嫂子身上,嫂子定能給你尋一個滿意的,」徐申氏心裡已經多少有些譜了,「我走了,你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
薛琰一回到自己院子,打發走青桃,便閃身進了空間,這個地方她太喜歡了,熟悉的藥品跟器械給她最大的幫助就是安全感。
每天晚上她都會躲到空間里呆上一會兒,打開奶奶診室的檯燈,淡黃的燈光灑下來,看著奶奶寫的滿滿的筆記本,薛琰才不會忘了,自己真的是來自百年之後,只有在這個空間里,她才跟現代社會有著神奇的聯繫。
尤其是經過這十幾天摸索,她已經發現了這個空間的神奇之處,那就是這裡頭屬於消耗品的東西,藥品跟消毒液,她永遠也用不完!
比如她這些天用的最多的碘伏跟雙氧水,那裝這兩樣東西的瓶子永遠都是滿滿的!
而裝著慶大黴素青霉素四環素的這些藥盒子,取出一支之後,第二天再打開,仍然是一整盒擺在那裡!
薛琰也曾嘗試過把自己的錢跟首飾放到空間里,不過一塊銀元拿進去,依然是一塊銀元拿出來,再不會有聚寶盆那樣的事發生,試過幾次之後,薛琰也就死心了,老天給了她這麼個好地方,已經是絕大的恩賜了,她本不應該要求太多。
又過了幾天,姜老太太腿上的結痂開始脫落,看著新生的肉皮,姜老太太喜極而泣,她風風雨雨近六十年,老了老了,沒想到差點被一個小傷要了半條命,「靜昭,奶奶謝謝你!」
薛琰被這麼一謝,很是不好意思,「瞧奶奶說的,自家人有什麼可謝的?奶奶要謝啊,還得謝您自己,您沒有嫌我小叫我一邊兒玩去,就是最英明的決定了!」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話逗的樂呵呵的,她指著薛琰沖郭太太道,「瞧咱們大小姐的小嘴甜的,哎喲,奶奶就是不吃糖不吃肉,心裡也是熨貼的!」
她從丫鬟手裡拿過一隻匣子,遞給薛琰,「打開看看,」
這是要送自己禮物?
薛琰更不好意思了,之前她謊稱自己拿出來用的器械都是自己用生活費跟修女們買的之後,姜老太太就叫人送過來的五百大洋,
這些天薛琰已經從郭太太那裡大概了解了一下如今的消費水平,她自己大概算了一下,一銀元能買到三十斤的上等大米,豬肉只要一毛四一斤,籠統的說,一塊銀元相當於她曾經生活的時代一百塊錢。
這五百塊大洋的醫藥費已經很不少了,何況她空間里的藥品又是能「再生」的,這會兒姜老太太再給,薛琰怎麼能再收,「奶奶,您自己留著吧,」
「這孩子,你打都沒打開呢,就叫我留著?我一個快入土的老婆子,留那些做什麼使?」老二媳婦真是把孫女教的好啊,這些年郭氏的賬目清清楚楚,孫女更是從來不像別家的那些女孩子,成天為個衣裳脂粉跟人爭來斗去的。
姜老太太越看薛琰越喜歡,「快看看中不中意?」
薛琰無奈地在姜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中把匣子打開,「這,」
裡頭是一條翡翠項鏈,一顆顆圓潤的翡翠珠子用的全是顏色最飽滿的陽綠!
就算是薛琰再不懂行,也能看出來這東西不便宜了,而一旁坐著的郭氏也忍不住出聲了,「娘,這東西太貴重了,靜昭還小……」
薛琰的神色大大的取悅了姜老太太,她把那串翡翠鏈子取出來給薛琰戴上,端詳了一下滿意的點點頭,「咱們靜昭生的白凈,再艷的色也撐得住,這塊料子是我早些年得的,如今不都時興翡翠了嘛?我想著放著也是放著,還不如拿出來給她們玩呢!」
這樣的東西拿著玩?
薛琰表示自己真的玩不起啊,「奶奶,您也說了,這玉料您留了多年了,不如您還留著吧,這鏈子您送給我,我也不敢往外戴啊!」
「有什麼不敢戴的?你是老許家的小姐,不過是一條翡翠鏈子,我早就看了,如今城裡的時髦太太們都興這個樣子呢,特意叫人碾的,給你就你戴著,奶奶啊,壓箱底兒的好物件多著呢!」
姜老太太憐惜的撫著薛琰的臉,「靜昭也長大了,該到打扮的時候啦,唉,家裡三個寡婦,一個比一個灰頭土臉的,帶累的我們這花骨朵兒般的小姑娘,也蔫頭搭眼的,這可不行!」
她看了一眼郭氏,知道郭氏或是自己沒心情,或是考慮到她的心情,才沒有好好的打扮女兒,「你呀,家裡除了靜安,就是靜昭,這許家大小姐可不能叫人比下去,下午你叫咱們洋布莊的人來,給靜昭選料子裁衣裳!」
這麼條價值連城的項鏈壓在脖子上已經夠叫薛琰心虛的了,再做新衣裳?她也不愛那些個啊,「奶奶,我衣裳真的夠穿了,而且在學校里大家都是穿校服的,衣服再多也穿不著,都浪費了。」
據她觀察,姜老太太可是勤儉持家的一個人。
可別提孫女上學的衣裳了,淺藍的偏襟兒上衣,下頭配條黑布褲子,聽說是最時興的,姜老太太是怎麼看怎麼不喜歡,「你上學是上學,在家可不許那麼穿,難看死了。」
「你沒回家的時候,咱們洛平新任的張道尹宴客,我也去了,人家家的那幾位小姐,別提多精緻漂亮了,都穿著西洋人的裙子呢,」
姜老太太其實也沒有多喜歡那些洋裝,但為了叫孫女能打扮起來,也是拼了,她雙手比劃道,「那裙子裡頭也不知道裝了什麼機關消息兒,撐的那麼大,這裙子一大吧,腰就顯得一紮粗,頭髮還弄成捲兒,聽說是那火燒的鉗子給燎出來的,不過還挺好看。」
薛琰其實已經從姜老太太微表情里看出來嫌棄了,她忍不住逗老太太,「是嘛?我在汴城也見人弄過,奶奶,我也去把辮子剪了,燙成捲兒好不好?」
「你給我閉嘴吧,老太太同意我都不能答應!」郭太太一巴掌拍在女兒背上,女兒這頭烏油油的頭髮多漂亮啊,「你要是弄那麼一頭捲兒,不成西洋獅子狗了?」
「就是,」姜老太太撫著薛琰垂在胸前的兩條大辮子,「我就那麼一說,咱可不去燙,這萬一鉗子太熱燒著了呢?她們那樣的衣裳,半個膀子都露外頭了,出去不成笑話兒了?奶奶只是叫你穿的鮮亮點兒,咱家要布有布要裁縫有裁縫,虧著誰也不能虧著我孫女兒!」
於主任招待的薛主任,是平南省新上任的衛計委婦幼健康服務處處長,而她一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基層檢查了解下頭的情況,這第一站選的就是洛平市。
薛琰沒接於主任的話,而是一指市計生辦會議室的窗外,「那樓是幹什麼用的?」
洛平計生辦設在市衛生局六樓,新建的乳白色十層辦公樓高大氣派。
站在六樓上一眼望下去,夾在樓后牆縫中的二層小樓更顯得破敗不堪,依稀能看出曾經的紅磚木窗,窗玻璃已經殘缺不全了,還掛著幾縷破塑料布迎風招展如旗幟一般。
這年頭在一個富庶發達的市裡,還能看見這種景象,薛琰想不注意都難。
於主任擦了擦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尷尬的解釋,「薛處長不是咱們洛平人,你不知道,咱們局用的地是以前洛平市醫院的,那那樓以前是醫院的婦產樓,那樓說起來還是解放前建的,說是建築方面有研究價值,上頭一直沒讓拆,就保留下來了,」
其實這樣的小樓不只一處,做為老洛平人,於主任真沒覺得有啥了不得的價值,但見薛琰聽的認真,她只能繼續往下說,「咱們計生辦事情多地方小,我就打了報告把那樓當咱們的倉庫用,那樓蓋的挺結實的,白放著也是浪費不是?!」
洛平市醫院的婦產樓?還是文物?
薛琰走到窗邊往下看,「咱們的倉庫?走吧,過去看看……」
薛琰要看,計生辦迎檢的人有些慌了,於主任更是恨不得自扇耳光,她怎麼就順嘴把實話給禿嚕出來了呢?
這計生辦搬來多少年,那裡面就存了多少年的東西,平時也沒有安排人專管,薛琰一下去,這次迎檢算是白準備了。
計生辦副主任是個姓李的女人,有點年紀了,上前笑道,「薛主任可能不知道,這小樓可是許大夫工作了幾十年的地方,」
她嘆了口氣,「許大夫一生治病救人,連我從學校畢業之後,都跟著許大夫實習過呢!」
薛琰一調到平南,下頭對口單位已經將這個主管領導的來歷打聽的差不多了。
這薛琰其實跟洛平還是很有淵源的,她是以前洛平市醫院大外科主任蔡珩的二閨女,她的奶奶就更出名了,那是洛平第一代西醫婦產科的聖手,許靜昭。
薛琰一到,李主任就悄悄在觀察她了,不得不說,比起許靜昭的另幾個孫女,這個從小就跟著親媽離開的薛琰長的最像她,嗯,看她的履歷,首都醫大的女博士,三十多歲就成了正處,這能力,也是最像許靜昭跟蔡珩。
嘖嘖,這麼好個閨女,當初說不要就不要了,李主任都替蔡家心疼,但這會兒,她還得搬出許靜昭來,轉移一下薛琰的注意力,先把她要檢查計生辦庫房的事給了了。
薛琰沒理會李主任的話,她九歲跟著母親離開寧縣,再沒跟父親這邊有什麼來往,就是奶奶許靜昭去世的時候,才過來奔過一回喪。
記得她當時聽著奶奶冗長的悼詞,對奶奶的醫術,她是佩服的,但守靈時聽姑姑細說著奶奶的一生:
曾經洛平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十七歲斷了學業嫁給爺爺蔡幼文,十八歲生下長子,之後跟著爺爺學醫,陸續生下四子三女,被蔡家搶光嫁妝,丈夫去世之後辛苦一人帶大兒女,整整一生,她都沒有為自己活過,更沒有挺直腰桿活過……
薛琰只有一個感覺: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薛琰這次到洛平來,純粹是為了公事,並沒有認親的打算,但這會兒計生辦為了不讓她下去看他們的庫房,居然連許靜昭都搬出來了,這反而叫她對那座小樓更有興趣了。
「走吧,我們過去看一看,起碼得知道咱們洛平的計生物資是怎麼管理的,」薛琰揮揮手,帶著同行人人徑直出了會議室,臨出門她回頭沖於主任一笑,「記得帶上庫房的鑰匙。」
……
這哪裡是婦產樓啊,真是跟個鬼樓差不多了,一進小樓,跟在薛琰後頭的檢查組成員心裡都開始犯嘀咕了,這查的也太細了,實在是沒必要。
薛琰已經踩著小高跟往裡走了,她打量著空蕩蕩的大廳,目光鎖在走廊兩邊緊閉的屋門上,那上的門牌依稀還能看出「婦科診室」「產科診室」的字樣。
「你們的倉庫呢?是哪間?」
於主任跟李主任無奈的對視一眼,快步跟了上去,「這邊這邊,這樓地方挺大,我們也用不完,薛處長您看,這邊是我們這些年沒收的黑診所用於非法鑒定胎兒性別的B超機,」
這東西不貴,許多小診所自己買上一台就敢悄悄做生意了,李主任忍不住搖頭,「屢禁不止啊,我們沒收了,人家都不帶來要的,直接再買一台又開工了。」
薛琰站在房門口看了一眼,這裡對堆的B超機足有幾十台了,平南是人口大省,重男輕女的思想又很嚴重,她本身也算是個受害者了,
「市場需求大,自然有人鋌而走險了,何況咱們計生上,除了收繳跟罰款,也沒有更多的辦法了,」
「可不是嘛,」說起這個計生辦也是一肚子苦水,「我們每年為了查這個,都要從各單位抽調專干來幫忙。」
薛琰推開隔壁的屋門,「這裡頭是什麼?」
「哈,這都是堆的一些不要的舊東西,沒啥可看的,」李主任嘴裡發苦,想攔,薛琰已經推門而入了。
可不是老東西嘛,薛琰看著滿滿一屋子的計生用品,啞然回頭,「於主任,你們的衛計用品,」
她後半句話「難道沒有按時發到各單位?」還沒出口,就感覺自己被一座小山給重重的拍在地上,然後什麼也不知道了!
……
薛琰睜開眼,迅速活動了下四肢,發現都聽指揮,心就放下了,看來她只是被砸暈了,並沒有傷著骨頭。
可這病房怎麼這麼暗呢?
薛琰正準備喊護士,轉頭就感到一陣暈眩,等她緩過神的時候,卻發現她腦子裡多了許多東西:
她叫許靜昭,是洛平城許家二房獨女,今年十六歲,前幾天才從汴城女子師範放暑假回來,因為路上趕的急,中了暑氣到家之後就一直卧床……
再看看眼前的大床,身上的絲被跟垂下的羅帳,還有從帳外透進來的燭光,薛琰已經完全明白自己的處境了,她應該是小說里電視上說的穿越了,而且還成了她自己的親奶奶許靜昭!
薛琰不由撫額,不知道大晉江的小說里,有沒有人是被幾十箱計生用品給砸到百年前的?
想到那整整一面牆的保險套,薛琰後悔的腸子都斷了,她怎麼就那麼不聽勸,非要那幢該死的小樓里查什麼倉庫?
將來她的追悼詞會怎麼寫?
檢查工作時不幸被套套砸中光榮殉職?
饒是她已經活了三十多歲,依然替百年後的自己窘的兩頰發燒。
洛平計生辦到底有沒有按規章制度給各單位還有社區育齡婦女發放計生用品有那麼重要嗎?
有!
可真的就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嗎?
沒有!
但沒有也晚了啊!
薛琰恨不得兩手撓牆,她不想回到百年前!
她不想成為許靜昭!
她不想嫁給爺爺蔡幼文!
不想生七個孩子!
不想被批,斗!
l不想!
一點也不想!
「婦產樓,婦產樓,我為什麼要看什麼婦產樓!?」
薛琰還沒罵完,赫然發現自己居然坐在砸穿自己的那間計生庫房裡!
薛琰站起身,獃獃的看著自己光光的腳丫跟身上的綢緞睡衣,再看看面前那摞的整整齊齊的保險套箱子,想不通發生了什麼?
她茫然的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兒,撒腿就往屋外跑。
她得出去,哪怕是以十幾歲的身體出去,哪怕是穿著睡衣光著腳丫出去,哪怕是回到在現代社會一切重來呢,她也不要活在一百年前那個亂世!
嚇唬一下可以,但占病人便宜的事情薛琰是絕對不會做的。
原來是摸自己發沒發燒,顧樂棠有些尷尬的坐下來,「你看不出來么?」
「看不出來!」
薛琰沒好氣的瞪了一眼死鴨子嘴硬的顧樂棠,迅速幫他把敷料貼好,「行了,我走了,你休息吧。」
「呃,那個,」顧樂棠撓撓頭,「謝謝你。」
還知道說謝謝,薛琰沖他點了點頭,徑直出了客院。
回到自己房間關好房門,薛琰就閃身回了空間,她的藥品可以無限量,但器械用過之後卻是要消毒的,萬幸當年這些事情都是婦科診室自己動手的,奶奶的靜室里還留著她用的高壓消毒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