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三問
V章訂閱比例不足50%的讀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會是防盜內容。 殷炎沒有直接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再次強調道:「你我命運相連, 同生同死。」
「……所以?」
「現在安魂珠已碎, 我們失去了唯一的聯繫。在你踏入修真之道, 擺脫此界天道對凡人的約束之前, 我們必須形成新的聯繫, 否則在山神的饋贈耗盡之後,你仍會備受失魂症折磨, 直至身死。」
「……」修、修真?
「不僅如此, 因你魂魄殘缺, 死後無法入正常輪迴,下輩子可能……」
「投生成一頭豬。」喻臻苦笑一聲打斷他的話,手無意識地摸了摸曾經戴著平安珠的手腕,心裡短暫冒出了「當人好累,就這麼隨著爺爺去了好像也不錯」的想法, 又很快回神, 問道:「那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死了, 你……」
殷炎表情始終平靜, 安靜看著他, 回道:「魂飛魄散。」
魂飛魄散, 這意思是連下輩子當豬的機會都沒了?
喻臻愣愣看著他, 視線從他平靜的眼神掃到他蒼白的指尖, 安靜良久, 像是妥協,又像是下了什麼重大決定一樣,長出口氣后抬眼看著他,認真說道:「那就活下去吧,我們兩個一起,努力活下去。」
大概是嘴裡吐出的熱氣扭曲了視線,在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喻臻隱約看到殷炎的表情突然變了,臉上露出了一個稍顯怔忪的表情。
怔忪?為什麼?他說了什麼奇怪的話了嗎?
發現自己不用魂飛魄散了,難道不是該高興?
熱氣很快消散,視線變得清晰,殷炎的表情依然平靜,哪有什麼怔忪,喻臻搖搖頭,把心裡那絲疑惑拋到腦後,拐回話題問道:「所以呢,我們要怎麼重新建立聯繫?」
殷炎舉起了戶口本。
喻臻微笑:「嗯???」
「在人界所有的關係中,能緊密到互相影響命格的關係只有兩種,血緣關係,和伴侶關係。」殷炎解釋,放下戶口本繼續說道:「你和我現在所用的這具身體並無血緣關係,所以能讓我們重建聯繫的方式只有一種,結為伴侶。」
喻臻臉上擠出的微笑消失了,抬手揉了揉耳朵,等了幾秒,見他完全沒有繼續補充點比如「剛剛是開玩笑的」這種話的意思,終於控制不住地瞪大眼,震驚問道:「結婚?我?和你?我們?」
老話說得好,人這一輩子有三個決定命運的時刻,出生、選擇職業,和結婚。
出生在什麼樣的家庭,有一對什麼樣的父母,決定了你在成年前會過上什麼樣的生活,擁有多大的人生選擇權;選擇什麼樣的職業,決定了你這輩子會吃什麼樣的飯,能走到什麼樣的高度;而結婚……老話還有另一個說法,結婚幾乎等於是人類的第二次投胎。
喻臻活了二十二年,出生是被動技能,沒得選,選擇職業時服從了大學的專業調劑,隨波逐流得也挺好,現在僅剩的主動「投胎」機會,也要因為一個該死的失魂症而埋葬在殷炎手裡了。
身為一個沒有父母的孩子,他對婚姻和家庭是有過很多美好的期待的,然而現在……不提也罷。
黑色轎車再次行駛在了土路上,車內氣氛有點詭異。
「今天日子不錯,宜嫁娶。」
「……」
「聽說在此……在這裡領證需要拍照,你頭髮有點亂。」
喻臻側頭看他,表情空白。
「……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
喻臻扯起嘴角朝他勉強笑了笑。
難兄難弟,他們倆誰能嫌棄誰?
車內安靜下來,汽車開過一個大土坑,顛了一顛,導航適時出聲,提示前方左拐五百米後上省道。
翁西平默默轉方向盤,殷樂咽了咽口水,偷偷往外摸手機。
樂不思蜀:媽!哥把喻哥拐到手了,我們正在去民政局的路上!!!
母上大人:亂七八糟的說什麼呢,誰是喻哥?
樂不思蜀:小花匠!哥要和他領證了!媽你快來,我懷疑大哥是暴力逼婚,喻哥拿著戶口本出來的時候臉都白了!!!
……
……
母上大人:你說什麼?!!!
喻臻的戶口所在地是H省大塢市安陽鎮蓮花溝村,所以領證必須去大塢市的民政局。
在得知兩人必須靠領證來建立聯繫時,喻臻曾慫慫地想過暫時拖一段時間,趁著那什麼山神的饋贈效果還在,立刻修鍊,爭取在饋贈消失前進入殷炎所說的修真之道,擺脫天道束縛,不再受失魂症的困擾。
但殷炎無情戳破了他這個幻想,因為道觀後面那座山實在太小了,山神的力量不強,他的魂魄又缺得太厲害,那點山神的饋贈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總之,領證這件事,必須越早越好。
……然後他們就坐到了這輛開往大塢市民政局的車上。
蓮花溝村不大,安陽鎮也不大,車又走的是省道,所以只半個小時不到的時間,汽車就停在了大塢市民政局的門口。
與殷炎所說的「今日宜嫁娶」的情況相反,民政局裡冷冷清清,居然一對來領證的新人都沒有,只有一對來離婚的夫妻正站在民政局大門口吵架。
喻臻覺得這不是個好兆頭,於是表情越發空白了。
當殷炎領著喻臻走到服務窗口前,平靜無比地表示要領證時,看離婚大戲看了半天的工作人員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請儘快,謝謝。」殷炎禮貌催促。
工作人員回神,視線忍不住在他帥氣的臉和貴氣的穿著上轉了一圈,心裡嘀咕著這又是哪家男神被人收入囊中了,邊應聲邊滿懷期待地把視線挪到了站在他身後的人影身上。
這麼優質的男人,他的伴侶想必也很優……秀……
頭髮亂翹還缺了一塊劉海,穿著一身樸素棉服的喻臻一臉麻木的站在那裡,在發現工作人員看過來時禮貌地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了一個並不比哭好看多少的笑容。
「……」難道王子和灰姑、不是,和窮小子的愛情故事又開始流行了?
殷炎不著痕迹地側了側身,擋住了工作人員的視線,輕輕敲了敲桌面。
「那……兩位請這邊坐,先填一下基本信息。」工作人員回神,笑容機械,語氣遲疑。
喻臻聞言先一步走過去,坐到了靠里的椅子上。
殷炎后一步跟上,挨著他坐下后抬眼看向仍在偷偷打量他們的工作人員,無聲催促。
工作人員:「……這是單子,給。」
填表、複印證件、照相,工作人員核實資料,列印結婚證,貼照片,最後蓋上鋼印,兩本紅彤彤的結婚證新鮮出爐了。
鋼印蓋下的瞬間,喻臻只覺得身體一輕,然後一暖,心裡還隱隱升起了一絲喜悅滿足。
這感覺來得十分玄妙,他抬手摸了摸心口,十分確定這絲滿足喜悅並不是自己的,側頭見殷炎一臉淡定地把結婚證揣入了口袋,搖了搖頭,把這絲感覺歸類到了錯覺的範疇。
兩人隔著一臂遠的禮貌距離並排走出了民政局,候在外面的殷樂立刻急切地湊了過來,來回看看他們的表情,小心問道:「領了?」
殷炎點頭,把證掏了出來。
殷樂無聲說了句「卧槽」,抬頭瞪大眼看著他,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說道:「大哥你來真的?」
事實上,從殷炎和喻臻一起從房間里走出來說要立刻去民政局時,他的思維就陷入了一種白日做夢般的恍惚感里。
他沒膽子阻攔,所以心裡一直抱著一種「這是夢,大哥或許只是想開個玩笑」的自欺欺人想法,但現在紅本本都在眼前了,他想自欺欺人都不行了!
這才第二面啊!見第二面就領證!閃婚都不帶這麼快的啊!
面對他這稍顯失態的詢問,殷炎臉上終於有了平靜以外的表情,微微蹙眉說道:「婚姻大事不可兒戲。」
原來你還知道婚姻大事不可兒戲!
殷樂心裡瘋狂咆哮,扭頭想問問喻臻怎麼會真的和自家大哥領了證,但見他抿著唇垂著眼,彷彿人生已經失去了夢想的鹹魚表情,心裡突然冒出點強搶了民男般的愧疚心虛感,果斷閉嘴,用眼神示意翁西平去安撫一下喻臻,然後肥著膽子伸手把自家大哥拽去了一邊。
「大哥,你實話跟我說,你到底是怎麼把喻哥拐到手的,他明明之前還很怕你!」
「他不怕我。」殷炎糾正他的錯誤說法。
「……媽媽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很快就到。」所以別轉移話題了,老實交代!
想起那位令人尊敬的母親,殷炎思索幾秒,坦誠回道:「我告訴喻臻……」
殷樂目光犀利地看著他。
「如果他不和我結婚,」殷炎垂眼與他對視,把小紅本本又揣回了口袋裡,說道:「我會死。」
「……」
殷樂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後退一步,又後退一步,崩潰狀捂腦袋。
天吶,他家大哥居然以死相逼,強迫救命恩人和他領了證,禽獸啊!
「請給我你們店裡契約意義最強的一對戒指,男戒,謝謝。」
殷炎說得霸氣無比,店員聽得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穿著,在心裡迅速敲定了他「錢多燒手」的身價定位,扭身就把鎮店之寶拿了出來。
「這是我家老闆從F國總店調過來的定製戒指,全球只有一對,不僅保留了我們品牌『一生僅能定製一枚』的傳統,還額外使用了設計師獨創的環扣設計,一旦戴上,除非伴侶,否則誰也摘不下來。」
當然,如果實在想摘也是可以摘的,但戒指嘛,講究的是個寓意,細節就不用太在意了!
殷炎看著在燈光下顯得光華璀璨的鑽戒,不太滿意它金剛石的廉價主材,但十分滿意它的寓意,兩相一結合,選擇側頭看喻臻,問道:「這個如何?」
喻臻已經被這個戒指的價格震懵了,給不了反應。
「那就這個,包起來。」
殷炎發話,手往口袋裡摸去,卻突然半路停下了動作,垂眼安靜兩秒,再次側頭看向喻臻,說道:「這個戒指,你來買。」
「???
喻臻開始掏耳朵,懷疑自己剛剛聽錯了什麼。
站在兩人身後兩步遠假裝看風景的殷樂聞言唰一下扭頭看向自家大哥,滿臉的不敢置信和懷疑人生。
大哥是瘋了吧!逼婚就算了,既然喻哥都同意了,那就努力對喻哥好一點啊!可現在又是什麼鬼情況?
想買戒指的是你,挑戒指的也是你,什麼都選完了,轉頭卻讓一看就沒這麼多錢的喻哥付錢?人幹事?
以前他沒發現大哥有這麼摳啊,追韓雅的時候不是挺大——卧槽!大哥不會是之前追韓雅追得性格扭曲了,準備把韓雅做的孽全還到喻哥頭上吧?
可喻哥是無辜的啊!
「哥!」
殷樂大吼一聲,果斷在喻臻開口前強勢插入兩人的對話,一個箭步上前以刁鑽的手法從殷炎口袋裡掏出錢包,打開之後翻出一張卡就往店員那裡遞,說道:「刷這個,刷這個付錢。」
店員壓抑住開大單的激動,雙手伸過去就要接卡,卻被殷炎半路攔截。
「不能刷這個。」
殷炎握住殷樂的手,側頭朝店員說了聲抱歉,然後抽走殷樂手裡的卡,起身彎腰牽起喻臻,示意他隨著自己出去。
喻臻二話不說立刻起身跟著他往外走,顧不得去在意自己被牽住的手——戒指的價格太可怕,他消受不起,還是走為上策。
兩人手拉手走到店外,趁著殷樂和翁西平還沒跟出來,殷炎低聲解釋:「契約信物必須出自你我之手,我情況特殊,所以信物必須由你購買。」
結婚結的是伴侶雙方的未來和命運,原來的殷炎已死,這個身份所代表的未來和命運都將由現在的殷炎來譜寫,所以他和喻臻的婚約是被天道承認且有效的。
但契約信物這種東西,如果想要追求純粹,達到殷炎所要求的完美程度,卻不能再沾到任何和以前的殷炎有聯繫的東西,比如——錢。
總而言之,結婚戒指,只能由喻臻來買。
他雖然靈魂殘缺,但從始至終,他的身體是他的,錢,也是他辛辛苦苦種花賣花賺來攢下的,完全屬於他。
喻臻秒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他:「……」
身為一個畢業不足一年的社會新人,喻臻的存款數目實在有點寒磣。
其實本來可以不那麼寒磣的,但這段時間他又是辦葬禮,又是去醫院檢查,還低價轉讓了花苗,因為不是正常退租,損失了租房的定金和苗圃定金,亂七八糟的折騰之下,存款餘額就顯得不那麼好看了。
「那個……戒指能不能晚點再買?」喻臻稍顯尷尬和窘迫的小聲詢問。
殷炎安靜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抱歉。」
喻臻心裡突然升起了一絲酸酸漲漲的情緒,他疑惑低頭瞄自己胸口,餘光見殷樂和翁西平大步從店裡走了出來,連忙拉回思緒,壓低聲音快速問道:「你想買戒指,是不是因為它還有其他用處?」
「大用。」殷炎也配合地簡短回答。
喻臻聞言抿了抿唇,抬頭看他一眼,點頭應道:「那好,我來買戒指,不過我可能買不了多貴的,你別嫌棄。」
在喻臻的指引下,兩人進了一家全國連鎖的金店,喻臻找來導購說了下自己的大概預算,然後在預算內挑了最貴寓意最好的一對男戒。
「這個沒有什麼獨一無二、只此一對的噱頭,但造型還不錯,可以嗎?」
在導購轉身招待其他顧客時,喻臻拿起了一對造型簡單的男戒,壓低聲音詢問殷炎的意見。
殷炎看著他毫無保留的信任眼神,看都沒看那對戒指一眼,直接點了頭:「很好,完全可以。」
懷抱著「給你我能付出的所有」這種信念買下的戒指,遠比之前那對花里胡哨堆砌了一切附加意義的昂貴石頭要好得多。
好太多,太多太多。
心裡再次冒出了一股酸酸漲漲的情緒,還遠比之前的那次更明顯,甚至連心臟都跳快了幾分。
喻臻抬手捂住胸口揉了揉,疑惑皺眉。
怎麼回事?失魂症又出現其他病症了嗎?
殷炎注意到他的動作,把手插入口袋,不著痕迹地後退了一步,保持了一點和他的距離。
導購招待完其他客人轉了回來,喻臻發現胸口那絲異樣的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於是放下了揉胸口的手,起身喊住導購,指了指那對男戒表示可以開票了。
戒指很快到手,兩人走出金店停在路邊,殷炎把戒指取出來一枚,拿在手裡摩挲了兩下,彎腰牽起了喻臻的手。
「一定要這樣嗎?我、我可以自己戴。」
喻臻覺得有點怪怪的,手慫慫地往後縮。
殷炎抬眼看著他,表情依然平靜,拉著他的手卻分毫不退。
或許又是什麼忽悠天道的必要儀式吧。
喻臻自我說服,忍下心裡的怪異感,把手往他那邊遞了遞。
殷炎垂眼,拖著他的手輕輕把戒指套到了他的手指上,稍微握了握才放開,然後把手遞到了他面前,連著另一枚戒指一起。
「……」
喻臻硬著頭皮接過戒指,有些手抖地抬起那隻曾經被他當過鬼爪的漂亮手掌,心臟莫名地快跳了幾分,分出無名指,把戒指快速套了上去。
唰。
殷炎在戒指被戴上的瞬間突然後退了一大步,還把手揣入了大衣口袋裡。
喻臻手裡一空,紊亂的心跳迅速平緩下來,有些懵的抬眼看他,傻傻的:「你後退幹什麼?」
嫌棄啊。
殷炎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側頭看路邊,說道:「有人在偷看。」
喻臻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然後正正對上了一對彷彿閃著狼光的眼睛,忍不住也後退了一步。
這輛車是什麼時候開過來的?還違章停車,下半窗偷看,變態?
見自己被發現,仇飛倩眉毛一抽,忙升起車窗收回視線,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衣服,然後伸腳踹了一下旁邊還沒回過神的丈夫,拿起手包力求優雅的下了車。
候在一邊圍觀了殷炎「強搶民男后還壓榨對方財產」這出邪惡戲碼的殷樂見到老媽如同見到了救星,立刻狂跑上前抱住自家老媽的胳膊,大聲控訴道:「媽!大哥他不是人啊!」
喻臻聞言虎軀一震,不敢置信——這個偷看的「變態」居然是殷炎的老媽?不對,是被「殷炎」搶走身體的「受害者」的母親?
完了,他剛剛還助紂為虐的和「搶劫犯」用著人家兒子的戶口和身份證結了婚,這、這……
「您來了。」
殷炎倒是十分淡定,上前一步向仇飛倩打了個招呼,然後走到喻臻身邊,牽起他的手,淡定介紹道:「母親,這位是我的合法伴侶,喻臻,我們已經結婚了,希望您能祝福。」
仇飛倩滿肚子「官腔」和殷樂滿肚子的控訴全被他這理直氣壯的平靜臉給堵了回來,兩人一個沉默一個用心靈刷著彈幕,氣氛詭異安靜。
沒人說話,還是沒人說話,依然沒人說話。
……
本質膽小腦子笨的喻臻被這突髮狀況弄得思維再次卡了殼,緊了緊和「搶劫犯」交握的手,從對方身上汲取了一點點溫暖,突然鬆開手上前一步,對著仇飛倩九十度鞠躬,鄭重道歉:「伯母,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