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八天

  V章訂閱比例不足50%的讀者看最近三天的更新會是防盜內容。  殷炎接過工具, 乾脆利落地把斷木砍成了幾段,全程一刀切,姿態輕鬆, 彷彿他砍的不是木頭, 而是一塊豆腐。


  喻臻眼睛微微瞪大, 完全沒想到看起來一副病弱貴公子模樣的殷炎力氣居然這麼大, 砍木頭砍得這麼輕鬆。


  對比起來, 前幾天吃力劈柴的自己彷彿是個傻子。


  把斷木砍成合適的長度, 殷炎觀察了一下刨刀,開始刨木頭。


  樹皮和木屑齊飛, 斷木慢慢變了模樣, 彷彿只是眨眼的功夫, 一個新的木楔就出現在了殷炎手中。


  喻臻幾乎想給他鼓鼓掌了。


  把新木楔裝好, 殷炎放下工具再次扶起門板, 把門板固定在門框上,側頭看喻臻:「搭把手。」


  「啊?哦哦。」


  喻臻及時把準備合攏鼓掌的手縮回來,關掉工具箱跨步過去,伸手扶住了門板。


  蹲著的時候不覺得,現在靠近站著一對比, 才發現殷炎是真的很高。而且從下往上看,殷炎的五官依然好看到無法挑剔。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明明五官沒比其他長得好看的人出挑多少, 但就是好看, 一抬手一低頭, 隨便做點什麼就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


  這是不對的。


  喻臻隱隱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各種反應簡直像是中了邪,但靠近對方后,對方身上隱隱飄過來的溫暖氣息卻讓他沒法專心思考是哪裡不對。


  「扶這裡。」


  手背突然一暖,那隻他剛剛盯著看了很久的好看手掌蓋了過來,輕輕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挪到了門框上部,固定似的緊了緊,然後自然無比地挪開了。


  對方的手很蒼白,很修長,很好看,看上去似乎應該有著微涼的溫度,但真正觸摸到之後,才發現對方的手很暖,暖得他差點控制不住地反握過去。


  殷炎繞到了門板后,開始用釘子固定鬆脫的門板連接處。


  喻臻瞪大眼看著面前帶著熟悉老舊紋路的門板,視線掃到上面殘留的黃色符紙痕迹,突然後退了一步。


  溫暖的氣息遠離,恰好一陣北風吹來,把周圍莫名的氣氛吹散了些許。


  他稍顯空白迷茫的眼神慢慢變得清明,被糊住的大腦開始正常轉動,因為突然升起的冷意而斷掉的思緒重新接上軌道,於是眼前的這一切都顯得莫名其妙和滑稽起來。


  突然上門的陌生客人,莫名其妙的擁抱,然後是現在自來熟的修門,一切都進行得很詭異,還帶著絲順理成章的理所應當感。


  ……可怕的理所應當感。


  他抿緊唇,扶著門板的手收緊,努力壓下心裡升起的戰慄恐懼感,淺淺吸了口氣,開口問道:「你……你是誰?」


  是人是鬼?或者是什麼能迷惑人心,擾亂人意志的妖怪?

  敲打聲停下,蒼白的手再次從門板后伸出,然後在喻臻如臨大敵的視線里錯開他的手落在了門板下部,輕輕把門往上抬了抬。


  「歪了。」


  又是幾聲敲打聲之後,殷炎拿著鎚子從門板後轉出來,抬手輕輕掃掉毛衣上沾到的木屑,回道:「我是殷炎,大半個月前你從紅色跑車裡救下的那個人,這次專門找來,是為了道謝。」


  大半個月前?跑車?


  記憶突然回籠,那晚看到的畫面浮現在眼前,漸漸失去溫度的身體、滿目的血色……和突然挪動的手指。


  喻臻的臉唰一下變得慘白,毫不猶豫地鬆開扶著門板的手,看著殷炎在陽光下白得幾乎透明,完全沒有血色的臉,心臟緊縮成一團,先小心後退了一步,然後轉身大步朝著觀內跑去,用力關上了屋門。


  咔噠。


  還落了鎖。


  「無量壽佛,祖師爺保佑,天靈靈地靈靈,鬼怪退散。」


  他雙手交握舉在臉前,背靠著門板念著一些從爺爺和電視劇里聽來的詞句,恐懼和緊張被無限放大,慌得差點又要哭了。


  桃花枝的古怪還沒想明白,現在又冒出了一個疑似詐屍的傢伙,該怎麼辦?他該怎麼辦?

  「爺爺,救我。」


  他看向堂上的遺像,想到什麼,忙鬆手摸向口袋,想把平安珠拿出來,卻摸了個空,懵了幾秒,手忙腳亂地撲上前,找出香燭點燃,開始拜堂上的遺像和供桌上的祖師爺神像。


  叩叩。


  「喻臻,開門。」


  微涼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少了面對面時外貌帶來的影響,這道聲音突然變得耳熟起來。


  【別哭。】


  【等我。】


  【停下。】


  【別再往前走了。】


  本以為已經忘記的記憶一起浮現,喻臻顫抖著跪在堂下的墊子上,本就不大的膽子徹底被嚇沒了,思維打結,嘴裡開始胡亂念起了社會主義價值觀。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沒有鬼,這世上沒有鬼,都是騙人的,假的,都是假的。」


  他自欺欺人地念著,視線隔著香燭升起的淡薄煙霧與堂上的祖師爺神像對上了視線,突然覺得從小看到大的神像也突然變了模樣,身周竟隱隱帶上了一絲朦朧金光,嚇得低呼一聲,丟開香燭就爬起身朝著後院跑去。


  殷炎停下敲門的手,低低嘆息一聲,突然伸手直接把門推了開來,彷彿上面的鎖完全不存在一般。


  「還是這麼膽小。」


  「哥!怎麼回事,他怎麼跑了?」


  殷樂快步跑過來,滿頭霧水。


  明明上一秒兩人還在氣氛和諧的一起修門,怎麼下一秒那位未來大嫂就丟下他們跑回了屋子,連招呼都沒打一個。


  「他被嚇到了。」殷炎伸臂攔住想跨步進屋的殷樂,側頭朝只修了一半的院門看去,低聲說道:「有人來了。」


  「啊?」


  殷樂停步,也跟著側頭朝院門看去。


  村主任老黃從上山捉野兔的村裡孩子們那聽說,老道觀附近似乎有人在走動,猜想著是不是喻臻從省城回來過年了,怕把人錯過,忙清出一份補貼提著朝道觀走去。


  走到道觀門前時他見觀門果然開著,心裡一喜,又見觀門外停著一輛黑色轎車,眼露疑惑,邊回頭打量轎車的模樣,邊跨步進了觀門。


  怎麼有輛車,喻臻那小子買車了?


  「喻臻小子,村裡過年給大家發了點補貼,你一個人——」


  鄉下沒那麼多講究,他一進門就喊開了,結果轉回頭就看到一個穿著考究、帶著金邊眼鏡的三十多歲男子站在離院門不遠的地方,嚇了一跳,後退一步問道:「你是誰?」


  問完發現屋門口還站著兩個更年輕的小夥子,都是穿著講究滿身貴氣的模樣,一看就是大城市裡來的人,不自覺有些拘謹,想起門口的車,放低聲音客氣說道:「你們都是喻臻小子的客人吧,我是他村裡的主任,過來給他送點東西,他人呢?」


  邊說邊不著痕迹地打量幾人,心裡突然有些後悔來這一趟。


  有這麼貴氣的朋友,喻臻在省城想必混得不錯,哪還會稀罕他送來的這點油米酥果,不過喻臻那小子也是馬虎,這客人來了怎麼就讓他們站在院子里,也不引到屋裡去坐,多不合適。


  殷樂和翁西平沒說話,全都看向了殷炎。


  殷炎的視線在老黃和善可靠的臉上轉了轉,又側頭看了眼道觀大堂大開的後門和後面半露出的後院景象,心裡一動,身上的氣息突然變得親切許多,邁步朝著老黃走去。


  ……


  「嗨!原來是來道謝的,不客氣不客氣,喻臻那小子膽兒有點小,都怪他爺爺喻老頭,沒事總愛講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嚇唬他,你們等著,我這就去把他喊出來。」


  聽完殷炎的解釋,老黃臉上的拘謹和客氣全沒了蹤影,熱情地招呼三人在大堂側邊的方桌上坐下,轉身朝著後院走去。


  「沒想到住在道觀里的人居然會怕鬼。」殷樂小聲嘀咕,覺得十分不可思議:「而且大哥你這模樣到底哪裡像鬼了,明明這麼帥氣……」


  殷炎把視線從桌上涼掉的桃花粥上挪開,抬眼看向他,解釋道:「車禍那晚我昏迷過,身上也全是血,喻臻會誤會十分正常。」


  殷樂張著嘴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認真解釋自己的一句嘀咕,言語間還對喻臻多有維護,忍不住在桌下踩了翁西平一腳。


  翁西平痛得挺直脊背,側頭莫名其妙看他。


  殷樂瘋狂使眼色。


  翁西平滿頭霧水。


  真是豬隊友!

  殷樂磨牙,不得不自己給自己搭梯子,假裝隨意地順著話題問道:「那這次正式見面之後,大哥覺得這個喻臻怎麼樣?還……中意嗎?」


  殷炎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


  「……咳,我就是想再確認一下,沒別的意思。」


  殷樂絕不承認自己是想八卦了,心虛地避開視線,低咳一聲掩飾尷尬,繼續說道:「既然中意,那哥,不是我要潑冷水,只是從剛剛那個喻臻的反應來看,你這追到人的希望實在是有點……而且咱們就要回B市了,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過完年再過來繼續追人嗎?」


  殷炎還是沒說話,突然站起身伸手端起桌上已經涼掉的桃花粥,也轉身朝著道觀後院走去。


  「???」


  殷樂懵住,忙開口喚道:「哥你幹嘛去,哥?」


  「坐好。」殷炎頭也不回地吩咐。


  殷樂剛剛抬起的屁股立刻落了回去,規規矩矩坐好,乖巧兩秒后猛地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這麼慫,卻也沒膽子再追上去。


  後院,嚇得渾身僵硬的喻臻被老黃從房裡哄了出來,反覆確認過面前站著的是真的老黃之後,稍微鬆了鬆手里握著的桃木劍,扯起一個難看的笑容回道:「黃、黃叔,不必了,我這不缺吃喝,您、您把那些補貼給村裡的孤寡老人送去吧。」


  「你這孩子這麼客氣做什麼,補貼還有,不缺你這一份。還有這桃木劍不是你爺爺的壓箱寶貝嗎,你怎麼給拿出來了。」


  老黃親熱地拉住他的胳膊,邊拽著他朝前屋走去邊樂呵呵說道:「看你這點小膽,你這救了人是好事,怕什麼,先不說人家還好好活著,就算人家真死了,你作為救過他的人,人家就是變成鬼也不會來害你呀,快,去前屋陪客人說說話,好好招待一下人家。」


  喻臻聞言瘋狂搖頭,伸手死死抱住屋外的廊柱,上牙打下牙,冷意和恐懼一起纏過來,纏得他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握著桃木劍的手緊得關節發白,無聲表達著他的抗拒。


  「什麼?」


  喻臻沒聽清楚他的話,回神后一邊詢問一邊檢查自己的身體,想找找有沒有什麼變化。


  殷炎看著他現在堪稱傻氣的舉止,忍不住上前一步按住他的頭。


  喻臻被按得愣住,抬頭看他。


  從外表上看,喻臻一點都不像是已經二十二歲了,倒像是剛成年沒多久的樣子,臉上甚至還帶著一點嬰兒肥。


  與真正剛成年的殷樂相比,撇開他成熟老氣的穿著打扮不談,只看臉的話,他甚至看起來比殷樂都要小一些。


  但這是不正常的,殷樂今年才十七,喻臻卻已經二十二了。


  殷炎罕見的有些失神,只是他失神的時候仍是一副平靜淡定的模樣,眼神都沒放空一下,所以旁人根本看不出來。


  喻臻見他又開始不說話,試探著動了動頭,小心問道:「你怎麼了?是我剛剛有哪裡沒做對嗎?」


  頭髮磨蹭掌心,帶來一陣軟軟的瘙癢感。


  殷炎回神,目測了一下他的身高,問道:「你現在多高?」


  喻臻腦筋轉動,艱難跟上他的話題,猜測他放在自己頭上的手大概是在量身高,忍不住放平視線,發現自己這樣居然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嘴唇,莫名窘迫起來,後退一步說道:「175……我、我還會長的!」


  聽說男性的身高發育要到二十多歲才停止,他、他還有機會!


  雖然事實上,他的身高自十八歲之後就再沒長過了,繼續發育的希望實在渺茫,但、但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你確實還會長,大概會長到我現在這具身體的這裡。」並且骨架會徹底長開,五官輪廓完全褪去青澀氣息,真正變得成熟耀眼起來。


  殷炎肯定了他的說法,還抬手比了下自己眉骨的位置。


  本以為他突然提身高是帶點調笑意味的喻臻被他這認真的回答弄得再次愣住,然後眼睛唰一下亮了,湊到他身前目測了一下他的身高,期待說道:「我真的還會再長高?到你這裡?」說著抬手點住了他的眉毛。


  對方心裡傳達過來的雀躍明顯得幾乎要溢出來,殷炎忍不住抬手握住他點在自己眉心的手,十分耐心地再次回道:「對,會長高,長到我這裡,等你的魂體變得強大起來之後。」


  「……嗯???」


  喻臻翹起的嘴角平了下來,嘴巴微張,不敢置信問道:「身高也跟魂體強弱有關嗎?」


  這個問題十分弱智,但殷炎還是耐心回答了。


  「有關,你的身高在你出生那一刻就已經天定,但你現在明顯沒有達到,這是因為你的魂體殘缺,只夠支撐延續你的性命,再沒有餘力兼顧其他。」


  「……」


  居然還有這種道理。


  喻臻心裡的雀躍慢慢淡了,因為他意識到了一件事。


  「想讓魂體變強的話……」


  「煉魂。」


  「那煉魂的法子……」


  「碰鬼,攢功德。」


  「……」


  殷炎牽住他的手,邊帶著他轉身回飯店,邊說道:「放心,我會幫你。」


  不,這不是幫不幫的問題,而是……算了。


  喻臻回頭看一眼另一邊的巷口,想起老婆婆提著蘋果迷茫行走的模樣,抿抿唇,回頭應道:「謝謝,我會加油的。」


  兩人這一趟出去得有點久,回來時喻臻神情低落,頭髮有些亂,衣服上還沾著摔倒后沒來得及拍掉的灰,十足十一副被「家暴」過後的狼狽樣子。


  仇飛倩一見喻臻這模樣心裡就是咯噔一下,手心又開始冒汗。


  聽說精神出問題的病人,十有八/九會伴有暴力傾向,小炎這……


  殷樂則完全憋不住,自以為小心地撇一眼平靜落座的殷炎,朝著喻臻假裝隨意地問道:「喻哥你剛剛和大哥幹什麼去了,怎麼身上還沾著灰。」


  「啊,對不起,失禮了。」


  喻臻聞言連忙側身避開餐桌拍掉身上沾著的灰,不好意思回道:「殷炎剛剛帶我去外面轉了轉,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來了來了,殷樂心中敲響了警鐘。


  電視上都這麼演的,夫夫中被家暴的一方時常會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遮掩自己被家暴的事實,裡面最常用到的借口就是摔跤!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外面又是平整的馬路,哪那麼容易摔!而且大哥突然帶人離席出飯店的行為也十分可疑!

  難道大哥是因為不滿喻哥見家長的反應,所以把喻哥拽出去「教育」了一番?

  殷樂腦中已經演起了倫理小劇場,仇飛倩心裡則跟針扎了似的,著急又上火,免不了又恨起了害得大兒子變成現在這樣的韓雅,也覺得十分對不起憑白被捲入這件事的喻臻。


  「那個,小炎啊,財產公證這件事呢,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決定尊重你和小臻的意見,但爸媽覺得這樣太委屈小臻了,所以決定把你管理的那家分公司的股票分一點到小臻名下,讓他每年拿點分紅,你看怎麼樣?」


  以殷家的家底,只給出一點分公司的股票給大兒媳,實在是小氣得不行,但鑒於殷炎和喻臻這還有些搞不清的情況,仇飛倩考慮了一下,決定先暫時「小氣」一陣,觀察觀察情況再說。


  「您做主就好。」


  殷炎沒有推拒她的這番好意,因為分紅一年才分一次,暫時還拿不到,不必因為這個駁長輩的面子。


  喻臻見他這麼說,拒絕的話便咽了下來,在殷炎的示意下向仇飛倩道了謝。


  棗給了,仇飛倩調整了一下坐姿,終於說到了正題,含蓄說道:「還有一件事,我和你爸覺得不能馬虎,那就是你們的婚檢,雖然婚不婚檢、去哪裡婚檢都是你們自己的事,但我想著反正現在大家都閑著,不如就明天去醫院檢查一下吧,趁著這機會,咱們全家人都查一查,就當是例行體檢了,怎麼樣?」


  婚檢這件事領證的時候民政局工作人員確實提過,喻臻對此並沒有異議,想著安安殷家父母的心也好,於是側頭朝殷炎看去。


  殷炎則看出了仇飛倩掩藏在話語下的欲言又止和心虛,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點了點頭。


  「那行,那媽媽這就去安排。」


  仇飛倩大鬆了一口氣,心裡稍微踏實了一些。


  肯去體檢,看來沒家暴,兒子還有救。


  折騰了這麼久,時間已經不早,眾人乾脆撤了茶點,喊來服務員點了菜,熱熱鬧鬧的吃了一頓晚飯。


  飯桌上仇飛倩稍微了解了一下喻臻的基本情況,在聽說他家裡只剩他一個人之後同情心和母愛一起泛濫,時不時給他夾夾菜,拉著他聊聊天,簡直越接觸越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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