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圓滿結局
晚春的風和煦, 綠茵遍地,幾朵花兒點綴其中。在青翠欲滴的柳葉下, 有一個九歲的粉裙小姑娘。她褪去了鞋襪, 輕甩著小腳丫,戲玩著小河裡的水,笑得純真爛漫。
在她身後,垂首站著一群嬤嬤與宮女。
小河很淺,小姑娘提著裙子, 直接跳入水裡, 驚得魚兒四散開,她卻咯咯直笑著。
「凰兒。」一個輕靈悅耳的聲音響起, 來自蘇幼薇。她已有二十六歲,面容仍舊姣好,肌膚粉嫩, 烏髮如雲, 宛若二八少女。
「母后!」小姑娘笑道, 聲音清脆,提著裙擺上岸,飛快地撲到女子的懷裡,圓溜溜的眼彎成月牙,「我們下去玩水,很舒服的。」
蘇幼薇往左右一瞧, 又見水清石麗, 漂在水面上的青草漫漫, 讓人一看便覺心喜,就偷偷地道:「那行,趁他不在,我們下去玩。」
見此,宮女們警戒四周,不準人靠近。
經午時盛陽曬著,水很溫,一點也不冷。
母女倆站在水裡,踩在細碎的沙塵上,倍感舒適,與魚兒嬉戲,裙擺全都濕了。
「哈,母后,我抓到一隻小魚!」小姑娘掬起一捧水,有一條小魚正在其中遊盪。她笑嘻嘻的,忽將水往上一拋,但因動作太劇烈,沒有踩穩,一下子坐在水裡,懵了一陣。
「看招!」蘇幼薇落井下石,笑著朝她潑水。
小姑娘也不惱,一邊笑著,一邊潑水回去。
母女倆全身是水,正玩得開心時,一個人輕輕接近,站在小河邊,柔和地望著她們。
「父皇!」小姑娘眉眼彎彎,伸出兩隻白嫩的小手,笑嘻嘻道,「父皇下來玩嘛,抱抱。」
俞君泊不曾脫鞋,直接下了小河,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便將嬌妻攬入懷裡,溫聲問道:「溫池裡的水,還不夠你嬉戲么?」
溫池啊……蘇幼薇心神微漾,在這幾年,夫妻恩愛時,大都是在溫池裡。
「君泊。」她輕咳一聲,臉不紅氣不喘,抱住他笑道,「是小凰兒貪玩,強拉我下河的。」
小姑娘很是仗義,拍拍小胸脯道:「母后說得對,全是凰兒的錯,父皇罰便是。」
蘇幼薇莫名羞赧,做母親的,倒沒有九歲女兒有擔當。這不怪她,實因俞君泊太可惡,每次她犯錯,他總會給予她溫柔的懲罰。
「正巧,我已想到如何罰。」俞君泊輕語,側頭看了看懷裡女子,經過補品調養著,她雖胖了一圈,但肌膚粉嫩,氣色十分好。
他曾承諾她,會與她外出,踏遍萬里山河。
「凰兒,你已九歲,可獨擋一面。」在一家三口上了岸后,俞君泊語氣溫和,蘊著一絲笑意,「父皇欲下江南,與你母后一同去體恤民情,留凰兒監國,好不好?」
小姑娘抿唇,眼瞳左右溜溜一轉,皺了皺秀氣的瓊鼻,不舍道:「只留凰兒一個人嗎?」
「姑姑與姨姨都會輔佐你。」俞君泊循循善誘道,「明面上有齊叔叔,他會保護你,在暗地裡,也有杜叔叔,他們也會守著你。」
經他十年理政,國家八方安穩、制度完善,在朝廷之上,還有議政團、軍事廳,全都由重臣組成,各司其職,互相監督。
俞君泊含笑,溫聲問道:「昔日,父皇八歲時,獨自掌管一府,凰兒九歲監國,又有人陪伴,且近期無重事,怕什麼?」
小姑娘垮了小臉,白嫩的臉蛋上蘊著一抹幽怨,委屈道:「凰兒是捨不得父皇母后。」
「凰兒是鳳凰。鳳凰,當遨遊天地,怎能依賴父母?」俞君泊問道,輕輕嘆了一聲,「知道父皇為何給你取名凌凰么?」
小姑娘點著小腦袋,小模樣頗是可憐,抬頭看了看,抽噎道:「鳳凰展翅,凌空而立。」
蘇幼薇心裡一酸,蹲下去軟軟笑道:「其實也怪我。我生你時差點難產,當時情況頗為兇險,你父皇便不准我再生育,否則能給你添個弟弟妹妹,這千斤重擔,也不至於落你一人身上,讓你小小年紀,便得擔一國。」
「凰兒明白。」小姑娘委屈巴巴,圓潤的眼珠恰似白銀里的黑珍珠,那般望來一眼,能將人的心軟化,「凰兒願為父皇母後分擔!」
「凰兒,你雖不能如別的小姑娘,在少時嬉鬧;也不能如其餘的公主,自小被人嬌寵著,」俞君泊蹲下,與小姑娘平視,聲音溫和,語重心長,「但你的未來是整個世界,你可以放馬草原、周遊列國,可以受萬民朝拜、讓諸國來朝,更能名垂青史、流芳百世。父皇給了你整個天下,你不用像其餘女子一般,終身守在後宅,看那方寸之地。你的人生,將無比輝煌精彩,決不枉此生!」
小姑娘懵懵懂懂,獃獃望著自己的父皇,許久后才點點頭,又問道:「那母后呢?」
「若是有人從小培養我,說不準,我也能成一代女皇。」蘇幼薇笑眯了眼睛,點了點下巴,幻想著那個局面:她是女皇,俞君泊便是她的皇后,被她嬌寵著,那倒也不錯!
「薇薇啊……」俞君泊輕語,側頭望去。在盛陽灑下的金霞里,她含笑沉思,全身似有柔光流轉,這美景這佳人,落入他眼裡,留在他心間,「她有我,便能擁有世界。」
有他在,自然會讓她看到世間斑斕美景。
「為什麼?」小姑娘疑惑道,皺著細眉,「母後有父皇,為何凰兒便要自己努力?」
「那是因為父皇能陪母后一生,但無法守著凰兒一世。」蘇幼薇回過神,看了看自己的夫君,笑臉吟吟,「凰兒要麼自己一力扛,要麼找一個疼愛自己的男子……以柔克剛!」
小姑娘似懂非懂,回道:「母后便是第二種嗎?」她凝眉沉思,一臉嚴肅,「父皇要陪著母后,那凰兒只能自己扛……」
翌日清晨,由抹著眼淚的小姑娘領頭,在滿朝大臣的恭送下,幾十侍衛守著一輛樸素的馬車,自皇宮出發,沿著江流,一路南下。
綠茵花叢、臨淵淺灘、大江戈壁、繁城山村、荒地絕壁……夫妻二人,踏遍萬里山河,賞天下美景。
又是六年過去,熟悉的場景,群臣分兩側,恭送帝后出皇宮,但在這一次,小姑娘笑吟吟,沒有哭泣,眼珠骨碌碌直轉。
她已長大,十五歲的少女,已然及笄,正是青春靚麗時,幾年的監國生涯,雖使她更加沉穩,但少時的狡黠機靈,卻也仍在。
「凰兒恭送父皇、母后!」她低頭一拜,須臾偷偷抬目瞧去,見馬車已無影,才欣喜地吩咐道,「都散了罷,今日罷朝一日。」
她步履匆匆,向著自己的寢殿走去。
後面,嚴飛仙挑眉,與俞曉曉對視一眼,微搖頭笑道:「俞妹妹,你說凰兒急著作甚?」已三十多歲的她,更加成熟嫵媚,一襲官服,又戴王冠,頗顯氣勢。
她至今未婚,一顆心全撲在政事上,以「青史留名,流芳百世」為終身目標。事實上,在二十歲時,她曾養過一個小奶狗,但小奶狗整日只想著情情愛愛,她嫌甜膩,便給他斷了糧。
「哥哥知情,卻不管,我們也不必過問。」俞曉曉笑道,背負著小手,精緻的眉眼裡,蘊著一絲柔軟笑意,「今日休朝,姐姐不如去我王府用膳,小瀚一直念著你呢。」
她與嚴丹瑜早已成親,一同居住在錦王府,孕有一兒一女,婚姻生活美滿幸福。
卻說這頭,小公主匆匆回寢殿,守在門口的宮女拜道:「殿下!」說罷,她們全都退下。
她推開內殿的門,風自窗口吹來,層層帷幔輕揚著,在床榻上,一個人若影若現。
「齊叔叔,父皇母后都離宮了哦。」小公主笑吟吟,大眼彎著,一副小惡魔模樣,用手指輕點了點下巴,「我該怎麼罰你呢?」
「凰兒,休得胡鬧!」齊銘平靜道,做了十幾年禁衛軍統領,早已臨危不懼,更何況,面前的小姑娘,還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
小公主哼了一聲,懶懶地坐下,自腰間摸出一把小刀,似笑非笑道:「昨日賞菊宴,你身為臣下,卻敢盯著母后看,太膽大了!」
「並無……」齊銘答道。
小公主恍若未聞,打斷道:「父皇寬宏大量,不與你計較,我可忍不下。你面對我時,總擺出一副嚴師模樣,肚子里卻全是花花腸子,本公主很生氣哦!」
「凰兒誤會了。」齊銘略顯無奈,閉眼輕嘆,「陛下若真寬宏大量,便不會有此一幕。若非他首可,凰兒能抓得到我?」
「看來,父皇對你很不滿,在借本公主之手教訓你。」小公主眨巴著眼,又笑開了聲,眼珠骨碌碌一轉,問道,「本公主給你指明一條活路,要不要?」
「凰兒請講。」齊銘回道。
「你不給父皇當差,做我的人!」小公主眉飛色舞,笑得得意洋洋,「你掌控著禁衛軍,屆時等父皇母后回京,便將他們抓住,省得他們總出去玩,留我監國。」
「恕難從命。」齊銘語氣堅定。
小公主撇嘴,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道:「你是看準了我不能打你殺你?若是我大喊一聲,你色膽包天,欲對我不軌呢?」
齊銘一怔,目光飄遠,似憶起久遠之事,猶記昔日,在鞦韆架下,那個少女盪著鞦韆,目光狡黠,如一個精靈般,戲弄著他。
今與昔,在這一瞬,重疊!
片刻后,齊銘回過神,淡淡道:「若如此,我唯有以死明志。」
「不好玩。」小公主咕噥,白了他一眼,用小刀割斷綁著他的繩索,「齊叔叔果真無趣,怪不得母后選了父皇,性格定成敗。」
齊銘回道:「據我所知,陛下性子亦悶。」
「性子悶?」小公主探頭探腦,見無人才偷偷道,「父皇不要臉的模樣,你是沒有看到。據母后說,他以前是悶騷,後來在她面前不再悶,單單隻剩一個『騷『!」
哈欠!破天荒的,正坐在馬車上,與愛妻一同秋遊的俞君泊,在剛剛竟打了個噴嚏。
「著涼了么?」蘇幼薇憂心問道。
「無礙。」俞君泊微微一笑,「上次,我們去塞外牧牛羊,策馬迎西風。那這次呢?」
蘇幼薇張開雙臂,微闔著眼睛,偎依在夫君懷裡,臉上掛著淺笑,回道:「這一次去大漠,看『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微風拂江水,淺草沒馬蹄。夫妻倆同坐一騎,天地間,彷彿唯他二人。
一生一世,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