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四章 坐下
「這件事,他已經知道了。」裴宗之道,「那三個人很重要,他會處理好的。」
「那就好。」
這說明那三個人確實看到了什麼,也說明裴行庭已經明白了這三個人的重要性,至於這三個人的證詞會不會出現,以及出現的時機,裴行庭都會把握好的。
裴宗之從食盒裡挑了枚色澤亮眼的梅花酥,遞了過來,招呼她:「吃么?」
居然知道客氣了,他還真是越來越懂人情世故了。
衛瑤卿接過道了聲謝,咬了一口,問他:「他滿意么?」這個他指的是裴行庭。
裴宗之想了想道:「我覺得應該滿意的。」昨晚裴行庭最後離開時的神情,有種壓抑的興奮,但凡心有野心的,沒有誰不喜歡成為掌控者,尤其是當他發現他身邊懷有一柄決定誰是那個天下之主的鑰匙時,即便如裴行庭這樣的老手,也會興奮。
「既然他這麼滿意,我有……一事相求。」衛瑤卿說罷似是覺得不大對,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又道,「其實這事情也不是為我求的,於他自己也有好處。」
「什麼事?」裴宗之問她。
「這長安城再怎麼亂,有些地方卻是亂不得的,物資、人馬這些動不得。」衛瑤卿道,「如今也只有他有這個能力了。」
這說的是和陳善軍隊交戰的那些官兵吧!裴宗之明白了,盯著她看了半晌,忽然道:「今日的長安城人人都在盯著皇城,連裴行庭都沒有同我提過這件事,你卻同我提了。」
衛瑤卿問他:「我問這個有什麼不對么?」
「事情本身沒有不對,我只是有些奇怪你會提起這件事。」裴宗之道,「我原以為這件事只有那些朝中關注民生的老臣會提起。」
他看著眼前的女孩子,她無疑是聰明的,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要什麼,但對自己似乎卻並沒有了解的足夠清楚。這是一個真正自江湖山野,於民間長大的孩子,從心底里對於百姓是感同身受,是仁慈的。她做的很多事情,也許未必正,甚至有些邪氣,卻絕對算不上惡。她以為自己為惡,其實卻並不是惡。
有些人以為自己為善,實則為惡;有些人以為自己為惡,他所見卻未見她錯殺過任何一個無辜之人,在百姓即將受難之時,也是她第一個站出來。人心複雜難辨,難怪他推衍國祚之事,總會敗於人這一事上。
女孩子的聲音清冷而柔和,很能讓人聽得下去,將他片刻的晃神很快拉了回來。
「況且一朝天子一朝臣,裴相爺如今手握如此重要的棋子,完全有能力立下從龍之功,與其賭那等不確定的將來,不如看好眼下。」
「我當然是有私心的,我不希望陳善贏,但同樣的陳善與我的仇其實沒那麼複雜,他便是登上大寶,待得天下安定,大不了我做一回亡命之徒效仿荊軻刺秦王,不是他死了就是我死了。」
「兩代將星的廝殺應該在戰場上見高低,戰場上的事要在戰場上見分曉,我不敢自詡什麼好人,但這件事也不僅僅是黃少將軍與陳善兩個人的事情,還有那些一同上戰場的軍人。所以我想給他們個公平,孰勝孰負輪不到我們來插手。「
裴宗之聽罷,點頭道:「你說的我會同裴行庭說的。」
「那些江湖術士……」女孩子眉頭微擰,似乎在思索怎麼說比較好,片刻之後,她道,「經此一事,定然會消停一段時間。」
但消停不代表就不出來了。且不說長生這件事本生對人的誘惑有多大,就提為此事付出的人力物力,又怎可能輕易罷手?要行這樣的禁術,就必然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薛家的財勢能不能拿回來還不好說,這些人必然會試圖將薛行書救起來。救回來,就是薛家那裡需要鬥了,至少要讓薛大小姐守住整個薛家。救不會來,這些人定然會尋找新的勢力,所以這些人待消停夠了,一定會東山再起。
「這件事我會留意的。」裴宗之道。
有他這句話就好,衛瑤卿下意識的彎了彎唇角,只是笑也不過是轉瞬即逝。如果說陳善於她張家的仇而言是明晃晃的執刀人的話,那些試圖企及那長生美夢的江湖術士就極有可能是一旁的推手,多半也不無辜。事情她總會弄清楚的,不急。
……
……
素日里上朝的金鑾大殿里此刻細碎的議論聲交談聲不斷。
大殿還是那個大殿,但究竟是不一樣了。
一列列的宮人婢子端著或抬著凳椅之物從外走了進來,官員退到兩旁,看那些凳椅被搬到他們原先站的地方放了下來,而後宮人婢子們退了出去。
「這是幹嘛呢?」有官員見狀忍不住開口道。
打頭進來,最後退出去的太監聞言停了下來,尖細的嗓音在大殿里迴響。
「幾位殿下體恤,大人們坐吧!待那邊的事了了之後,自有人會請大人們過去的。」會端凳椅來大抵也是知道這件事沒有那麼快的了了,要等上許久了。
待他退出去之後,只在門外留了兩個婢子,外面是一隊守著的禁軍守衛。
在這裡的沒有耳聾眼瞎的,大人們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偏殿那邊大抵已經開始對當時在場的幾個官員進行問話了。
有人在一旁站了片刻,當即就尋到自己站的位子上那張凳椅坐了下來。
開了一個頭,接下來便有接連上前的官員跟著前去而後坐下。
坐著總比站著舒服嘛!不多時,已經沒幾個站著的官員了。
殿內議論聲四起。
「真沒想到本官有生之年還能在金鑾殿上坐它一回。」有人唏噓感慨了一句,「算是不枉此生了。」
古往今來,金鑾殿里只有一個人能坐著,那就是天子,偶有被賜座的那往往都是赫赫有名,響動一時的人物。同樣是坐著,在家裡坐著,與在金鑾殿里坐著,那感覺還真是不一樣的。
即便只是宮中尋常的凳椅,遠不如家中那些凳椅舒坦,但官員們還是興奮的這裡摸摸,那裡看看,怎麼說也是在金鑾殿里坐過的人了,總是不一樣了。
這種感覺,即便是坐在最前頭的王老太爺也不例外,他側身摸了摸椅背,視線在排的整整齊齊坐在椅凳上的官員身上來回晃了一圈,笑了,對一旁的謝老太爺道:「瞧!排的跟戲園的客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