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楚濂求賜
她之前詢過。
皇帝為了體表仁達,一些宴席,是不會少了況錚的。
這次,也不該落掉他才對。
可況錚並不在此。
他未出現一事,並未有任何人注意到。
一個大況質子,給靖楚處處受製,哪有人敢與其相交。
就是楚玉,也不過是因為警惕,要時時監管他,平日裏,才會走的近一些。
這裏畢竟不是況錚的家。
燕望歡垂了眼,給心底無聲的歎了口氣。
宴席仍在繼續。
歌舞一過,氣氛漸緩。
各色交談聲,也逐漸大了起來。
天色一點點沉了下去。
視線越過門檻,外麵一片漆黑。
無月無星。
“長平郡主。”
耳畔有低沉的聲響傳來。
燕望歡回過頭,看清來人,輕笑道:
“見過七皇子。”
“不必多禮。”楚玉也笑,柔聲道:“你是父皇親自冊封的長平郡主,身份已不同往日。”
“禮數總是錯不得了。”
她麵色淡淡,眉宇間一如往常,瞧不見絲毫情緒波動。
楚玉觀察一會兒,略一猶豫,還是道:
“我方才,並非不想為你說話,隻是……”
“七皇子不必多說,我明白。”
沒等他給話說完。
燕望歡開了口,打斷話茬,看楚玉仍麵帶憂色,又道:
“當時情況不明,你若幫我,也可能連累到自身,得不償失,我理解。”
楚玉歎息一聲,“望歡,你不必.……”
他看著燕望歡,眸中流動著數種情緒,半晌,也沒徹底落定。
隻給一切,都化作一聲歎息。
他們相顧無言。
燕望歡不想多說,楚玉更未想好該如何開口。
他擔心和燕望歡之間生出嫌隙。
殊不知,原本彼此之間,就未有多少真心。
楚濂落井下石時,楚玉冷眼旁觀,本就在燕望歡的意料之內。
要是他幫襯了,才會讓她驚訝。
皇家血脈,多有涼薄,自私者更是無數。
本不過交易的關係,談何情誼?
楚玉難得找不出話頭來,深深看了燕望歡,正想離開,就聽身後傳來一聲朗笑。
“剛想找七弟喝杯酒,誰知道一轉身,人竟是跑到這來了!”
他回過頭,恭敬道:
“太子殿下。”
“哎,都是自家兄弟,不必拘禮。”太子大手一揮,視線越過楚玉,落到燕望歡身上,來回打量一番,笑道:“好一個長平郡主,果然品貌非凡,臣子之女,非皇親國戚,得父皇親封郡主,你還是第一個啊。”
“不敢當。”燕望歡低眉斂目,恭敬道:“見過太子殿下。”
“免禮。”
“謝殿下。”
燕望歡這才抬起頭。
視線一掃,也就看到了太子身後的楚霽。
他早在注視著她。
目光相對,楚霽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這笑容滿含深意。
他目光直白,毫不遮掩的落在燕望歡的身上。
燕望歡胸口翻湧。
麵無表情的避開了他的視線。
她連麵上的功夫都不想做。
早已是生死仇敵,楚霽也想要她的命,想還能推杯換盞,再互相客套兩句,旁人行,但對著楚霽,燕望歡確實演不出來。
但楚霽卻不依不饒。
上前一步,柔聲道:
“詩會一別,許久不見了,三小姐.……不,現在該是稱一聲長平郡主。”
“八皇子哪裏的話,我等世俗凡人,哪有資格常見八皇子。”
“我倒對長平郡主很是好奇。”像是沒聽出來她言語之中的譏諷,楚霽笑容不變,道:“不僅是我,連太子殿下,也對長平郡主頗感興趣。日後若是有機會,還望郡主賞臉,與我多多見麵,時長走動才是。”
“是啊,我聽八弟說了郡主過往。”
太子口中嘖嘖有聲,感慨道:“流落在外多年,回府還不到一年時間,先能哄了我那刁蠻妹妹高興,又和七弟關係不薄,現在還得了郡主封號。長平郡主,你可真是不凡的很呐。”
“太子殿下謬讚了,望歡並無特別之處,隻是運氣好,有幸結識了得了貴人們賞識罷了。”
燕望歡低著頭,眉頭卻微微蹙起。
她能感受到楚霽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身上。
且他還真是告訴了太子,不少的事情。
給太子多留意,可並非什麽好事。
連一旁的楚玉,眼中都是帶上了些許憂色。
燕望歡路走的太快。
從個不受待見的私生女,到靖楚的長平郡主,不過半年多的時間。
難免會遭有心人的注意。
而楚濂,顯然就是盯準了她。
之前的刺殺,就是一次試探性的出手。
隻是燕望歡活了過來。
還發現了真正的幕後黑手。
無數念頭打心中閃過,燕望歡瞥了眼楚玉,暗中遞了個眼色過去。楚玉會意,從太監端著的托盤裏拿了杯酒,笑道:
“太子可願賞臉,陪皇弟一杯?”
“自然!”
太子已經喝了不少,麵色泛紅,楚玉一開口,注意力就輕而易舉的轉了過去。
一連三杯酒下肚。
他已經給燕望歡忘到了腦後。
楚霽仍是站在燕望歡麵前,居高臨下的打量她一番,忽然道:
“還未恭喜長平郡主。”
“八皇子不必客氣。”
“明日,我會差人去送賀禮。”
“送什麽?”燕望歡抬眸看他,壓低了聲音,道:“一支箭嗎?”
楚霽一愣。
燕望歡不疾不徐的理好了袖子上的兩道褶皺,道:
“殿下,賀禮就不必了,你快些去看看太子吧。”
“你……”
楚霽皺了皺眉,第一次覺著無言可說。
她是怎麽知曉的?
而且那語氣,極為肯定。
這絕非試探。
而就是確定了,詩會那晚,襲擊丞相府馬車的人,是他楚霽,而不是楚濂。
不等他想清,燕望歡又道:
“還請八皇子放心,我的命,沒那麽好拿走。”
“三小姐果然……聰慧過人。”
楚玉怔忪半晌,竟是笑了。
他深深看了燕望歡一眼,轉身隨到了太子身後。
楚玉應承完,又回到燕望歡身邊,皺眉看了楚霽一眼,道:
“你們說什麽了?”
“沒什麽。”燕望歡端起茶杯,對著楚玉一拱手,仰頭喝了個幹淨,“隻是告訴他,我知曉詩會截殺,是他所為罷了。”
楚玉的那杯酒,停在了唇邊。
他一愣,眉頭皺的更緊,正想開口,有太監小跑進來,說是爆竹煙火已經備齊,隻等皇上出去觀賞。
皇上微微頷首,率先出了殿。
眾人跟在後方。
楚玉臨走前,還是忍不住,低聲道:
“望歡,你衝動了。”
有些話,心裏頭曉得便好。
他不明白,平日裏最為謹慎警惕的燕望歡,怎一遇到楚霽,就好似控不住陣腳。
楚玉至今不知道,燕望歡和楚霽之間的恩怨。
她也沒有解釋的意思。
燕望歡沒應聲,跟在眾人身後出了門。
門檻一過。
巨響傳來。
如墨緞一般的夜色給煙火點燃。
她的眼中倒映著這人間盛景。
思緒飛轉,卻是回到了那恍若夢般的曾經。
上一輩子的這個時候。
大夫人等人,也是進了宮。
燕望歡一人留在相府,做了不少活計,還被幾個狠毒的婢女,潑了一身的冷水,寒冬臘月,險些沒一病直接去了閻王殿。
那些過往的記憶浮在眼前。
無比清晰。
她還記得燕喚喜特地找到她,給病的迷迷糊糊的她耳畔輕聲細語。
燕喚喜告訴她,旁人都以為相府隻有三個小姐,希望她聽話一點,老老實實的病死掉,免得給相府丟臉。
多年過去,燕喚喜當時的表情,燕望歡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輕歎一聲。
眼底隻有一片冷厲之色。
特地翻起過往,不過是為了提醒自己,那些仇怨,都牢牢盤固在心底,一刻也未曾忘過。
長平郡主的名號。
隻是她對付楚霽路上的,一點小幫助而已。
她從未真正的在乎過什麽名頭。
燕望歡抬起頭,盯著遠處盛放的火光,眼底隻有一片漠然。
煙火燃了半刻鍾的時間。
漸漸落下帷幕。
吵鬧聲也隨著熄了下去。
外頭沒了熱鬧,天頭又涼,淑妃從太監手裏接過鬥篷,親自披到皇上肩頭,柔聲道:
“皇上,冷了,回去吧。”
這一番熱鬧,也是難得,皇上頗感興味,微微頷首,道:
“是有些涼了。”
淑妃點點頭,瞥了麵色不佳皇後一眼,唇角噙著淡笑,眼中露出一抹得意來。
她和皇後一左一右侍在皇帝身邊。
隻是不管是長相還是氣度,淑妃都是略勝一籌。
皇上轉了身,剛回了殿,還沒坐穩。楚濂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竟是忽的撲上了前,一身酒氣濃重的熏人,他跪在地上,口齒不清的道:
“父……父皇,兒臣有……有一事相求!”
他心情不爽,酒喝的太多,此刻當著群臣麵前失態,幾個眼明心亮的皇子,心裏都是一突。
眼看著皇上皺起眉,楚霽略一猶豫,還是給太子使了個眼色。
太子一怔,反應過來,忙上前去攙楚濂,口中道:
“九弟,你怎喝的這個多,還是快些回去休息吧。有什麽話,還是等清醒時,再和父皇稟告的好。”
他好生好氣,一言才落,楚霽也跟著過去攙扶楚濂。
楚玉才反應過來,也想上前,就見楚濂一把甩開太子,怒道:
“讓開,別管我!”
太子踉蹌著後退兩步,一臉驚色的去看他。
這等舉動,楚濂清醒時自然做不出來,但此刻酒氣攻心,他早已糊塗。
推開太子,他跪在地上,道:
“父皇,兒臣……兒臣想要……”
“九弟,你.……”
楚霽還想阻他話頭,皇上卻是冷哼一聲,道:
“你讓他說!”
楚濂還不清狀況,以為皇帝鬆口,麵上帶起一分喜色,叩首道:
“兒臣懇請父皇,將丞相府那燕望歡,賜給兒臣當……當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