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帕子掉了
侯府前廳，顧豈落座貴席茶霧蒸騰，一身青衫絕塵。他時不時同上官宏聊著些生僻的當世之道，聽得一旁的上官璇坐著磕頭，她就猜得到，他若應邀進來喝茶，她也是跑不了，肯定是要一同陪著。原還想著回了她的晨曦院定要窩進被窩再好好睡上一個回籠覺的，如今怕是泡湯了……
「世子博學，直叫我慚愧所學啊！」一番侃侃而談終了，上官宏聊的那叫一個鬥志昂揚，滿面通紅。
「上官大人過謙，本世子不過是班門弄斧。」顧豈微微頷首，腦後松垮綁著的墨發便隨之滑到了肩膀前面。
「若是世子仍處廟堂，必然是我天安之福啊！」回想七年前，世子顧豈年僅十二歲便奪得當科狀元。大殿之上對答如流，直直折煞了群臣百官，是何等的才子風流。唉！只可惜，天妒英才……
「顧豈命薄，無緣仕途。」他說的雲淡風輕，叫人看不出一絲喜怒哀樂。也許時間久了，前塵往事，紅塵喧囂他是真的放下了。
上官宏原本還是要抓著好不容易扒上的顧豈在高談闊論一番的，奈何廳外小廝來報「老爺，太子傳信來，說是禮單出了點問題，讓老爺速速赴職。」
於是他只得抱歉的看向不急不躁飲茶的顧豈，做禮道「世子殿下，公務纏身，還請見諒。」
「無妨，上官大人且去忙，一會兒讓璇兒送我出去就好。」顧豈難得善解人意的說到。上官宏這才欣慰的點頭，臨走時還不忘囑咐道「璇丫頭，好生招待世子。」
得嘞，她又被靠上了！
待廳內再無他人時，上官璇靠在椅側的木把手上，慵懶的一手托著腮「世子殿下可喝好了？」
「上官府不愧是書香世家，珍藏的茶葉也是極好的！本世子自然是喝好的。」眉眼依舊含笑，攬袖放下了那盞茶杯，這才將目光投向了獨自在那處練著葛優躺的某人。
「既然喝好了，世子殿下，小女子來送您？」她今日可以拿著強調，彷彿在同他賭氣。往日怎麼沒見她像今日這般有理數，不是直呼他的名字就是罵他作狐狸。
「不急，這茶需要細品，本世子還想多回味一陣子。」彷彿是故意逗弄她，偏不想看她如意。可能是在心底埋怨她竟然這麼急著他走。
「顧豈！你那墨竹居什麼好茶沒有？到這裡來裝什麼窮？」什麼好茶好茶，他那書房中每日奉的茶全是千金一兩的新葉。喜歡上這茶？騙誰呢？
其實她一直都耿耿於懷顧豈的奢靡生活，一個人生活起居衣食用具皆是豪華版的，老天何其不公。獨獨讓他個大狐狸享了這福。
「唉，既然主人發話都要驅趕，我這作客人的也不好意思再厚著臉皮賴著不走了。那便有勞璇兒送我到府門了。」他抿唇一笑，終是起身理了袖袍準備離開。
這府門離這前廳的距離能有幾個彎要拐？還用她送？哎，可惜她卻是不得不送。
於是挺直了癱軟的腰板，跟了上前。
出了前廳大門，便是青石小路，細軟的鵝卵石嵌在褐色的土裡走起來還起到了防滑的作用。也算是古人的一大使用發明了。
穿過了一道拱門，繞后那處立了一塊一人高的巨石，石后更是棵百年老樹。
上官璇跟在顧豈身側，正一步一循的走著忽聞石後傳來一聲嬌呼「哎呦……」
顧豈頓住了腳步。
還未來得及看清石后的景象，一方粉白的絲帕隨著微風在空中打著轉緩緩朝顧豈的靴前落去。眼瞅著不偏不倚就要落到他素白的短靴靴面上，不料他猛的一撤腳，生生向身後撤了兩步才停住。那情形，彷彿避如蛇蠍，差點沒叫她笑斷了氣。
是了，這貨有潔癖……
可能是他們兩個在一起相處的時候，他都沒有表現出有所忌諱，以至於她都快忘記了他還有此怪癖。
石后一抹淡粉色的身影晃了晃，終是冒了出來，連帶著她身後一身侯府錦織布下人裝扮的小丫鬟素佩也一同出了來。
「婉兒不知是世子大駕，多有唐突，實在失禮。」上官婉端端正正的行了一小姐閨禮，儀態端正，落落大方。
上官璇眯了眯眼睛，心道這崔姨娘可真是教女有方啊！雖然這上官婉之前一直被上官玥欣壓著，鮮少露面。可她該教的禮儀舉止一樣都沒落下，不知是該誇她勤奮賢惠還是該誇她野心不小。將一個終日卧病的庶女調教至此。
此番一個深思熟慮，她到是覺得自己貌似被當了槍使。如今這劉氏被貶為侍妾，沒有了名分，連帶著上官玥欣都岌岌可危。現如今這侯府後院里，只她一個姨娘位份算高。那麼自然這上官婉也沒有必要再終日「卧病」了！
上官璇危險的勾起嘴角，她早知道這上官婉並非善類。只是她一直未曾招惹她，她自然也沒有理由滅了她。只是現在看來，她開始不老實了。
不過沒關係，她還是那個原則只要她不招惹自己，自己自然沒有那個必要理會她。
只不過，如今回想顧豈曾對她說過的一句話「掌家之權我在你手裡，自然是百利而無一害。」是了，雖然他日日逼她練字，讀賬，她甚是抵觸。但是如今反而要謝謝他了。這掌家之權她自然要握住，且是牢牢握住。只要她還在這上官府一天，就不能落入旁人手裡！
「婉兒見過大姐姐，得知今日大姐姐歸來，婉兒梳洗一番便匆匆趕來，不料還是晚了一步。未能在府門前恭候。」上官婉嬌態盡顯，一言一行舉手投足都有著女兒家的柔美卻又不讓人覺得輕浮。
只是……她上官璇前世活在娛樂圈裡閱人無數，一眼瞧過去，這是紅是黑心下自然分曉。
怕她不是為了迎接自己回府才匆匆趕來，而是得知某人留在府中用茶這才匆匆趕來吧！她這豈止是晚了一步，分明是好多步！
「妹妹有心了。」略微點頭，雖然這敷衍的有些明顯，她卻渾然不覺，她向來是自己怎麼開心怎麼活，又怎會在意他人眼光？
「呀，婉兒的帕子！」雖然她敷衍的明顯但彷彿上官婉並不在意，只是伸了手指指向了顧豈腳前兩步遠的那方絲帕。
眾人目光皆是看向那方帕子，可卻是沒了下文。
按著上官婉的想象，她這一指大家都會意，那麼就該由離那帕子最近的顧世子幫她拾起來，交還與她。就算再不濟，離得第二近的上官璇也要幫她拾起來的。可是先下……竟然沒有任何反應……
顧豈盯著那方絲帕瞅了半晌，彷彿是怕沾染上什麼，竟又向身後退了一小步，縱有一副離得越遠越好的架勢。直叫那手指還懸在空中的上官婉一陣面紅耳赤。
良久還是她身後的丫鬟素佩機靈，忙上前撿起了那方絲帕，交還到了自家小姐的手中。
上官婉一時臉上的笑容也變的僵硬。
「三妹妹若是無事了，就先回吧，我還要送世子出府，就不同妹妹多聊了。」她嘆息一聲，又一個被顧豈那妖孽皮相迷惑住的傻孩子！
「是。」上官婉絞緊手中的絲帕，頷首乖乖的退到了一旁。
顧豈這才撩了衣袍抬步向府外走去。上官璇仍一步一循地跟在身側。
「小姐，這世子未免也太無禮了！」剛剛把小姐晾在了那裡那麼久，他就是彎腰幫小姐拾一下那帕子又能怎樣？
「住口！不得妄議世子！這顧世子不喜外人近身，尤其是女子。今日能同他這般近的說上幾句話已是大大的殊榮了！」上官婉說著一臉崇拜，手中的絲帕也纂的沒有那麼緊了。
「可是……」素佩還想說什麼卻是被自家小姐一個凌厲的眼神給生生嚇了回去。可是，剛剛分明小姐也沒有離世子多近啊！而且從始至終，世子也沒有說一句話啊！
送走顧豈后，上官璇很不雅觀的大了個大大的哈欠決定好好回晨曦院補一覺。檀香跟在身後一臉嫌棄的瞅著自家主子，卻是無可奈何。
等到了晨曦院，還沒來得及回房，卻是被堆積在大廳的那幾摞高高的書冊給嚇著了，媽誒！這都是啥？走近去看才發現原來是——賬簿。
上官璇揉了揉腫脹的太陽穴，我滴個親娘啊，就不能讓她米蟲一般生活嗎？
管家福叔笑咪咪的走了進來「大小姐，老爺吩咐了，以後由您來掌家。您不在的這些天，老奴把近幾年的賬本都整理了出來。還請大小姐查閱。」
上官璇盯著那半人高的書冊，整整三摞，只覺眼花頭暈。
「福叔……這賬的確是要查的，只是我才回來，沒必要趕得這麼緊吧？」
「是是，小姐留著慢慢看便是，緩個三五天倒也不打緊。只是大小姐剛一回府，還是先去慈蘭院那兒給老夫人問安比較好。」管家兩條八字鬍須，說話間一翹一翹甚是有趣。
是了！上官璇一拍腦門，她怎麼忘了？得去給祖母問安。祖母她老人家最是重這些繁瑣的禮節。她若是去的不及時了，只怕又要當作小辮子被他人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