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將軍府
季執雲很想大喊出聲,讓他別走!他明白,如果趙漂真的去了,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但是季執雲再也沒能聽見趙漂的聲音。
他現在終於明白了趙漂的心意,可是趙漂卻離開了,並且很可能是永久的離開了。
季執雲突然就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他知道大丈夫有淚不輕彈,可是他的摯友就要回不來了啊!還是為了他,為了守護他才……
「快看!將軍醒了!」
「醒了?真的醒了!!」
季執雲艱難的睜開雙目,因為太久沒有見到陽光,一時間還不能完全適應,只好抬起格外軟的手臂去遮擋陽光。
但他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胳膊不僅是軟,還很疼。是那種被人在手臂上劃了數道傷口的那種疼,而且幾乎刀刀至深。
「我……」一開口,季執雲就發覺自己嗓音壓的厲害,他就著別人遞到唇邊的湯勺,一點一點汲取著湯裡面的水分。
等喝了將近一整碗后,季執雲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弱聲問道:「趙漂呢?」
無人應答。
季執雲鍥而不捨地又問了一遍:「趙副將,趙漂呢?」
還是無人應答。
季執雲聲音帶著顫抖,問道:「我問你們,趙漂他人呢?他到底去哪了!」
一位年邁的老大夫顫顫巍巍回答道:「趙副將軍他……走了。」
季執雲眸色瞬間黯然,因為他知道了,他所聽到的一切都是真的,趙漂真的為了他,自願去跟敵軍換解藥。
「將軍您先別激動,將軍,將軍您身上還有傷啊!」那位老大夫見季執雲掙扎著要下床,慌忙勸阻道。
季執雲不顧勸阻,執意要下床。他心裡總還有那麼一絲渴望。他清楚地知道趙漂走了,卻又不願去相信,他想找到一個人問問趙漂真的走了嗎,卻又一時間仿徨到不知該問誰。
原來,在這軍隊之中,他從始至終願意以心相交的人,也只有趙漂而已。
季執雲忽然就什麼都聽不見,也什麼都看不見了。他跌倒在地,又牽扯到了傷口,還能感覺到血在源源不斷的往外冒。
他又被重新安放到了床上,有許多隻手在他身上摸,好像是在給他重新包紮。
季執雲再次陷入了昏迷。
宗謝胡揪著那名老大夫的衣領怒道:「怎麼回事!將軍他怎麼又暈過去了?!」
老大夫急得額頭直冒汗,直擺手道:「不是……不是……」
在他旁邊的另一位年輕一點的大夫看不下去,出言勸阻道:「宗副將軍請息怒,季將軍他只是因為悲傷過度,情緒太過激動所導致的短暫性昏迷,最遲三天就能醒來。」
宗謝胡冷哼一聲,這才放過了那名老大夫。
其實季執雲昏迷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既可以不用擔心他養傷,也可以趁著這幾天讓他多休息一下。之前為了奪回蘭城,季執雲幾乎每天只休息兩個時辰,很是操勞。
季執雲又在床上躺了兩天才醒,這兩天里他不再能聽到周圍人的說話聲,醒來后竟也安然的接受了趙漂已經離開的事實。
只是每當季執雲自己一個人獨處的時候,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想起趙漂來,想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個表情,還有他臨走前最後的那句,我愛你。
季執雲的身上多了許多道傷疤,都是用刀子划的。這些傷疤是為了解毒,將毒血清理出體內才留下的。其實明明有上好的金瘡葯,可以讓他不留疤。
可是他說,留下這些疤,這樣他就能一輩子記住趙漂。
季執雲消沉了整整一個月,這一個月他拒絕跟任何人說話,拒絕一切交流,只是每天望著金國的方向,眼中木訥一片。
因為有人告訴過他,要走趙漂的是金國的首領,也就是那個被趙漂砍掉右手的人。
一個月後,季執雲重披戰袍,臉上再也沒有一絲笑意。
他對眾人道:「我要接趙漂回來。」
他們重振旗鼓,即使只剩下十萬兵馬,也要誓死擊敗金國。
後來,這一戰被人們史稱為「接趙之戰」。
名字聽著是很好聽,可是他們終究沒能把趙漂接回來。在連破金國兩座城池后,金國要求議和。
一邊是生死不明的摯友,一邊是平民百姓的安定。
季執雲那天差一點就要殺了那個前來議和的金國使臣。
天齊176年,「天齊將軍」季執雲,帶領虎威軍凱旋而歸。
這個消息讓齊國百姓們皆拍手稱快,唯一慶祝不起來的人,卻是他們的「天齊將軍」季執雲。
季執雲有了自己的將軍府,是皇帝特意命人提前半年建造的,在他回來的前幾天剛剛完工。
府門前的匾額上是皇帝親自御筆寫下的的三個大字,「將軍府。」院內種滿了各式各樣的鮮花,一年四季更迭綻開,簡直是皇宮御花園才有的級別。大理石鋪路,檀香木作房,當真是氣勢恢宏,與皇宮相比那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是這座府邸的主人,沒有因為這些陳設感到一絲愉悅。
府內總管丫鬟趕忙差人去拿了皇帝御賜的一枚玉扳指,紅楓玉為底上面還鉗了藍星沙,宛如海面倒映著的火燒雲,壯觀而又不失柔情。
季執雲只是抬眼看了一眼,便蹙眉冷聲道:「滾。」
那總管丫鬟頓時被嚇得紅了眼眶,哭哭啼啼地就跑開了。
季執雲原本是從來不對女人冷言冷語的,可是因為沒能追回趙漂,他近日來很是煩躁,不想聽見任何人說話,不想思考任何事情。
一時間,府里流傳開了將軍是「煞鬼」的傳聞。
「你瞧瞧,人家都把你傳成什麼樣了?我說,這你也能忍?」趙漂一邊磕著瓜子一邊道。
季執雲輕笑道:「那你呢,他們都說你凶多吉少,你是不是也該出來露露面了?」
趙漂突然停下手裡的動作,嘆口氣道:「可我的確已經……凶多吉少了啊。」
「趙漂!」
季執雲驚叫著醒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做了一場夢,再看看床榻,都已經被冷汗浸透。
自從趙漂離開后,季執雲總是睡不安穩,時不時就會夢到類似的場景。有時是他和趙漂的對話,有時是趙漂在敵軍那裡受盡折磨的樣子,有時甚至是趙漂已經面目全非的屍體。
聽到敲門聲,季執雲扶了扶額頭道:「進來。」
他的貼身婢女進到屋內,小心翼翼低著頭開口道:「將軍,今兒皇宮有慶宴,您……」
季執雲不耐煩地打斷了她,道:「我不是說過了嗎,只要有宮宴一律稱病。」
那婢女頓了頓聲,壯著膽子繼續道:「可是,可是今兒的是締結兩國友好合約的慶宴,對方首領指名要見您。」
季執雲心中已經有了猜測,詢問道:「金國?」
「正是。」婢女過去扶著季執雲起身,道:「將軍快些更衣吧,就怕去的晚了皇上怪罪。」
一個時辰后,已經收拾妥當看起來勉強有點精神氣色的季執雲,出現在了皇宮宮門口。
想他隨趙漂一同前來的那次,他們還是從側門進的皇宮,這回確實要堂而皇之地從正宮門進去了,倘若他還在的話……
季執雲閉眼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再一睜眼眸中又恢復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