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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立家規

  安青蓮跌跌撞撞的向季臨跑來,最終卻直直跪倒在了安蒼松的身旁,滿眼不可置信地用她顫抖的雙手,慢慢撫上了安蒼松沾著血跡的臉頰。


  「松哥哥……」安青蓮的眼淚忽的奪眶而出,有的滴落在安蒼松的臉上,有的滴落在地也一同融入了安蒼松的血里。


  這是她從小到大最為依賴的兄長,此刻卻以這種凄慘的姿態,倒在地上了無生息。她不明白,為什麼她的松哥哥要半夜出來,她也不明白,為什麼『黛月』公子要親手奪取她最後一個人親人的性命。


  季臨險些要握不住他手中的長劍,眼前這個少女哭的如此悲切,和當年的他,簡直如出一轍。


  「……為什麼?」安青蓮的雙眸直直看向季臨,想要尋求一個答案。


  季臨蹲下身來想要扶住安青蓮的肩,卻被安青蓮瑟縮著躲過。見狀,他深深嘆出一口氣,無力垂下手道:「我的真名,叫做季臨。」


  「季臨……你是,季臨……」安青蓮猶如遭受雷劈一般,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她做夢也想不到,從小松哥哥說的那個被他們安家害得家破人亡的季家孤子,現在就這樣毫無徵兆的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眼前這個人,不只是令人敬仰的『黛月』公子,更是季家最後一支獨苗,是與他們安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


  寂靜的蓮心湖,只剩下安青蓮放肆的哭聲。她雙手緊緊環抱著安蒼松已經失去溫度的軀體,彷彿這是她在無邊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光芒。


  季臨直直佇立在一旁,無法上前去安慰,眼底卻帶著深深地擔憂。是他親手將利劍刺入了安蒼松的胸膛,所以也是他惹得面前這個柔弱的女孩失聲痛哭。


  此情此景,記憶猶新。季臨心想,若是能重來一次,他斷然不會殺了安蒼松,而是會讓他們安家兄妹二人繼續在這深山之中隱姓埋名的生活下去。


  一個錯誤,往往會導致許多個悲劇,或是害人,或是害己。這世上的一切錯誤,皆事在人為,可以選擇進行糾正,也可以選擇一錯再錯。所謂因果,不過是因不同的抉擇而異。


  安家害了季家,也害了自己。這是他們親手種下的惡果,所以也只能收穫凄慘結局。


  等安青蓮哭聲減弱,季臨覺得自己是時候離開了。他已經手刃了安蒼松,他不想如當年安家對季家那樣殘忍,所以他願意放安青蓮一條生路。只當,這個世上再無安家人。


  安青蓮忽然跪對季臨磕下一個響頭道:「季公子,對不起。是我安家愧對於季家,要殺要剮,我安青蓮任你處置。」


  安家遭逢巨變的時候她還小,很多事情都記得不太清楚。就連安家為何會被滿門抄斬,又是怎樣陷害了季家,都是安蒼松後來才告訴她的。她就像是個局外人一般了解到了一切,可她卻做不到如同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置身事外。


  既然是安家的過錯,現如今她作為僅存於世的安家人,自然是要擔負起他們安家欠下的過錯。


  即使她的松哥哥已經死在季臨的劍下……可那也不是來自她的償還。安家欠季家的,從此以後由她來還。


  季臨看著這個瘦瘦小小的姑娘,在夜晚的冷風中對著他下跪道歉,他本應該感到釋懷,可是現在他只感到心中揪疼。現在的安青蓮像極了許多年前的他,那時他也是如此,獨自一人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了整個家族的責任。


  這種責任感,多少次險些將他壓垮。所以現在,他不想讓一個姑娘也同他一般活在負擔之下。


  季臨收起長劍,雙手扶住安青蓮的胳膊將人扶起:「安家欠季家的,你哥哥已經還清了。只望今後,你能獨自無憂無慮的生活下去。」


  安青蓮詫異地看著季臨,過了好半晌才點頭應道:「多謝季公子不殺之恩。待我安葬了松哥哥,定會好好生活下去。」


  季臨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屍體,微微斂眸似是嘆息道:「我幫你一同將他安葬,也當是徹底斷了季家與安家的所有仇怨。」


  旭日東升,飛走的天鵝又重新落回蓮心湖。水波微漾,有層巒疊嶂倒映其中。


  安青蓮對著安蒼松的墳墓,重重磕下三個響頭。從今往後的路,她便只能一個人走了,不論朝夕,終歸孑然一身。


  季臨已經先行離開,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料不到,十年之後,他會在平京重逢這個少女。


  他們重逢的那一日,恰逢新皇登基。新皇一改舊制,大赦天下,安家自然也被釋無罪。


  季家早在先皇在位之時就得到了正名,已經追加了豐碑。因此,季臨大仇得報之後,便重冠季家之姓,回到了平京。那時還是先皇當政,先皇不想再讓季家的事重演,因此,只是封了季臨一個徒有虛名的刑部尚書之後,就再沒有重用過季臨。


  其他大家族看著季臨再無翻身之日,多是對他的冷嘲熱諷。季臨始終默默承受著,每天都在盡心儘力為齊國分憂。只是他的這些憂慮,從未如得了先皇的眼。


  直至新皇登基,季臨的這些憂慮得到新皇重視,他也因此被提拔為常勝軍副將。


  季臨騎著高頭大馬走在走在平京的街道之上,眉宇間皆是沉穩與不凡。這十年來,他經過生活的錘鍊,早已摒棄了年輕時的衝動,反而沉澱下來了許多沉著冷靜。


  但是當他無意間瞥見人群中的那一抹身影時,還是忍不住狠狠跳了下眉頭——那人正是他十年前見過的安青蓮。


  現在的安青蓮也已經褪去稚嫩,長成了窈窕淑女。即使相隔甚遠,季臨還是能感覺得到,安青蓮的面容上少了那一份天真無邪。


  或許是從安蒼松死去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失去了天真無邪的資格。


  季臨只是匆匆一瞥,便又與安青蓮擦身而過。繼十年前他殺了安蒼松之後,本以為和安青蓮會是永別,卻不料重逢會在今時今日,讓他更加意料不到的是,重逢不僅僅只有今日一次。


  之後的故事就是一段兩情相悅的甜美愛情,季臨娶了安青蓮做他的將軍夫人,並且沒過多久安青蓮就懷上了季臨的孩子。


  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季執雲還小。他拽著季母的衣袖問道:「後來呢,後來那個寶寶是男孩還是女孩?」


  季母愛憐地摸了摸季執雲的頭,搖頭惋惜道:「可惜,那個孩子還未降臨人間,就已經失去了生命。」


  安青蓮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眼看著孩子再過兩個月就要出生,可是人生哪能事事如意,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季臨這輩子最不願意麵對的事情。


  那一天,安青蓮難得來了興緻,想要出門逛逛,誰料大街上不知誰家的公子騎馬飛馳,一路上撞倒了不少來不及躲閃的行人,其中,當然也包括懷著身孕的安青蓮。


  當季臨得知安青蓮不幸流產的時候,整顆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安青蓮就躺在房內痛苦的嗚咽,被產媽抱出來的寶寶,早已經沒了氣息。但這還不是結束,沒過多久,屋裡的女大夫走出來對他搖頭道:「令夫人……失血過多,救不回來了……」


  猶如當年季家被滅門之時,他也同現在這般感到無力。他們還未出生的孩子已經訣別人世,現在連安青蓮也要離他而去。


  季臨就如同發了瘋一般衝進房間,卻在看到安青蓮失去血色的面龐僵在原地。安青蓮就那樣安靜的躺在床上,嘴唇失去血色,臉色是說不出的慘白,就連呼吸都已經徹底停止。


  這一天,季臨失去了他在這世上的最後兩個親人。


  現在季臨終於能體會到安青蓮看著安蒼松死在他劍下的那種感覺,無助,崩潰,不願面對現實,寧願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可是莊周夢蝶終究不是蝶,他季臨也不可能逃脫得了現實。至此,季臨規定了季家家規,其中最需要注意的就是:平京之內,季家人除特殊情況外,皆不得馭馬而行。


  季執雲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問道「後來呢?後來他怎麼樣了?」


  季母將季執雲抱在懷裡,動作輕柔的在季執雲額間落下一個淺吻道:「後來,他為齊國征戰沙場,重建季家,終成為了後世敬仰的大將軍,齊國的大功臣。」


  失去安青蓮和孩子以後,季臨為了季家能夠重建,不得不另娶一位夫人,好在那位夫人也是個通情達理的,就算知道季臨心中一直放不下安青蓮,也從未介懷。


  那位夫人為季臨誕下兩子,這才算是沒讓季家就此絕後。季臨心中雖一直放不下安青蓮,但也對他這位新娶的夫人關懷有加,直至晚年,兩人的生活都一直維持著和睦。


  季臨所定下的家規,被後人修修改改,但是平京之內不許馭馬這一條,卻被歷代家主所遵守。


  這是季家的私事,到底是不好同錢柯講明。季執雲對著錢柯拜了拜禮,揚起唇角道:「錢公子,天色已晚,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送我到這裡就可以了,不過短短數步,我自己能走得回去。」


  錢柯輕嘆一口氣也回禮道:「也好,那麼季將軍,我就先行告辭了。」


  季執雲攔住轉身欲走的錢柯關懷道:「錢公子,已經這麼晚了,我派人送你回去如何?」


  錢柯卻淡笑一聲,面向他們來時的方向大喊一聲:「來人。」一聲令下,只見一輛馬車自遠處的黑暗中緩緩駛出,車上兩邊各掛著一盞燈籠,遠看就像是什麼野獸的眼睛。


  見狀,季執雲詫異挑眉道:「你既然有馬車,為何還要步行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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