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擋千軍
季鴻毅的內心在不斷掙扎,一邊是來自多年前錢柯的背叛,一邊是他期望已久的「射奕」比賽,到底哪一邊才是最好的選擇?
半晌后,季鴻毅彷彿自暴自棄一般道:「去比賽吧。」
比起錢柯的背叛,他更加在意的還是這場「射奕」比賽。前者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後者是充滿生機的希望,與其選擇痛苦,不如擁抱快樂。
錢柯就好像是早都料到季鴻毅會這樣選擇一般,輕笑兩聲率先抬步去往「射奕」遊戲進行的場地。趙漂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看一眼依舊是低氣壓的季鴻毅,心中暗道惹不起趕忙緊跟著錢柯一起走了。
子書墨不明就裡的看了看錢柯的背影,又看了看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季鴻毅,用眼神詢問起一旁站著的季執雲。
季執雲小聲嘆了口氣,搖搖頭示意子書墨不用擔心,上前幾步在季鴻毅的肩膀上輕拍兩下似是安撫道:「兄長,你們之間的恩怨,等比賽結束之後再解決吧。現在去比賽才是要緊事,我們還要幫你奪得第一呢。」
子書墨也將手搭在季鴻毅的另一邊肩膀上強笑道:「季兄,走吧。」
季鴻毅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甩甩頭又好像恢復成了見到錢柯之前精力充沛的模樣,點點頭也向著錢柯和趙漂所走的方向而去。
趙漂先季鴻毅等人幾步到達「射奕」舉行的地方,已經替他們這支隊伍報了名,他見到幾人終於過來,招了招手示意他和錢柯所在的位置。季執雲眼尖看到了身著紫色裙裳的趙漂,帶著季鴻毅和子書墨穿過人群與兩人會和。
也許是因為盛典已經持續了很多年的原因,現在不遠萬里趕來平京的人比比皆是。因此,各種活動參與的人數也是一年比一年多,幾乎是在成倍增長。
季鴻毅看著已經將「射奕」場地圍的水泄不通的人群,不禁感慨道:「前幾次參加『射奕』的人,遠不如今日這般多。」
趙漂見季鴻毅恢復了「正常」,又忍不住嗆聲道:「堂兄,你可別是怕了吧。」
還不等季鴻毅反駁出口,誰料錢柯搶先道:「季大將軍驍勇善戰,這種情況對他來說不過是小場面而已,比起他一人獨擋千軍萬馬,實在是差的遠了。」
季鴻毅大概是沒想到錢柯會幫助他說話,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順著錢柯的話說下去,還是再把錢柯臭罵一頓。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不說話,乾脆耳不聽為靜。
子書墨聽見那句「一人獨擋千軍萬馬」突然就來了興緻,湊近季執雲低聲詢問道:「季兄,你兄長這種英雄事迹是什麼時候的,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季執雲自然是明白子書墨問的是什麼,也不介意同他講講季鴻毅的豐功偉績,便壓低了聲音解釋道:「不過是一種誇張的說法罷了,但也正是因為那一站,兄長才成為了『天盛將軍』。」
約莫七年前,季鴻毅只是個參軍三年多的小小統領。那時候的齊國還不如現在這般穩定昌盛,時常會有邊境敵寇試圖從齊國這頭卧虎身上撕下來一塊肉。
奈何當時的朝廷大多是人都主張議和,儘管齊國有奮力拚搏就能殲滅敵寇的能力,大部分權臣卻冠冕堂皇的利用「行軍打仗黎民受苦」這個借口,致力於反對另外一小部分的主戰派。
其實說到底,他們只不過是害怕行軍打仗會有損他們現有的利益而已。那時的將軍只有六名,其中五人是主戰派的核心,剩下那一人就是個剛剛才成為將軍的慫包,硬是在各路權臣的施壓之下加入了主和派的一邊。
其他五人對這個將軍感到不恥的同時,也不得不面臨毫無優勢的局面。真正肯拋棄自身利益去為國家著想的人沒幾個,肯加入他們這一派的人也多是些還沒有享受過紙醉迷金生活的小臣子而已。
而那些權臣們,多是捨棄不下自己的榮華富貴,目光也因此變得短淺,只能看到他們眼前的利益,卻看不到將來的苦難。
先皇雖然是位明君,也同意一舉殲滅敵寇消除隱患,但畢竟胳膊擰不過大腿,他不能僅憑個人意願就決定是否舉兵,若是沒有權臣們的支持,就算是舉兵了也多半打不了勝仗。
行軍打仗可是件大事,需要糧草支持、軍餉支持,還有士兵們武器的支持。這些都是極大的開銷,如果權臣們不肯從手裡拿出銀子,那麼國庫根本支撐不起如此巨大的消耗。
再說先皇登基不算太久根基還不穩,若他強行從權臣們手裡搶銀子,恐怕沒過多久,他的皇位就不用坐了。
因此,朝廷局勢一度僵持不下。季鴻毅不得不在這樣的僵持中,待在邊關一待就是三年之久。這三年來,先皇的勢力漸漸穩定下來,主和派的聲音也越來越來,在這樣的大好局勢之下,先皇終於下令殲滅敵寇。
可是他們低估了敵寇的發展速度,這些年來齊國的武器盔甲越發精良,敵寇卻注重於研發大型殺傷力武器。因為近些年都是小打小鬧,所以這些大型重武器從來沒有在他們的面前使用過。
等到齊國終於決定殲滅敵寇,敵寇也已經準備好了全力攻打齊國。
季鴻毅殊死從敵寇的大刀之下存活下來,卻發現他的周圍已經躺滿了同胞的屍體。敵寇暫時撤軍,他們卻也沒有佔到一絲一毫的優勢,反而第一戰就被重型武器殺了個措手不及,已經損失了近四分之一的兵力。
先皇知道之後氣的不輕,狠下心來動用一半的國庫也研發大型武器。到底是齊國發展的迅速,沒想到一個月後,他們就研製出了和敵寇所用極為相似的重型武器,甚至在各方面還要比敵寇所用的好上一些。
當這種武器被用到戰場上的時候,變成敵寇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引得他們大罵齊國卑鄙。
但戰爭是殘酷的,重要的從來都不是過程,而是最終結果。他們的確是仿照著敵寇所用的武器製造出的重型武器,但是他們能做得比敵寇的更好,就已經是他們的成功了。
只要能打勝仗,怎麼做都無所謂。
就算敵寇再怎麼謾罵,卻也不能憑藉幾張嘴就抵擋住齊國的攻勢。就在季鴻毅所在的軍隊將要踏破敵寇最後一道防禦的時候,他們的隊伍出現了叛徒。
不,或許不該稱他們為叛徒,更應該稱他們為姦細。
饒是先皇再怎麼算也是算不到,原來齊國的軍隊里,竟然從很早以前就混入了敵寇的姦細。他們將自己偽裝成齊國之人的模樣,不論是口音還是行事風格,皆與齊國之人極為相像。
他們甚至能做到面不改色幫著齊國的人殺害自己的同族,只為了這至關重要的一戰能夠將齊國反將一軍。
季鴻毅眼看著自己昔日好友脫下偽裝,恢復成敵寇的真正模樣,然後轉身對著他拔刀相向。在大刀險些要砍斷他的手臂時,他的長劍攜帶著主人的憤怒狠狠刺穿了昔日好友的胸膛。
鮮血無情濺在他的臉上,熾熱的溫度很快隨著昔日好友的死亡而變得冰冷。看著對方的屍體就倒在他的腳邊,他很想大哭一場,卻不知為何反而輕笑出聲。
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尖銳,好像是要刺穿人的耳膜一般。所有人都能聽出季鴻毅笑聲里的哀泣,那是對昔日好友最後的悼念。
季鴻毅發了瘋一般,衝進人群之中大殺四方,即使有大刀劃破他的盔甲,割裂他的血肉,他揮舞長劍的手也從未停歇。
他就像是一個冰冷的殺人傀儡一般,感知不到痛覺,也不會感到疲憊,只知道對著敵寇接連不斷的刺出長劍。
等到他終於精疲力竭,雙手撐劍單膝跪地的時候,才恍然發覺在他的周圍全都堆滿了敵寇的屍體。他身上的盔甲早都已經破敗不堪,裡面本是純白的衣裳也已經變成了深紅色。
有士兵跑來將他扶起,接著他便兩眼一黑暈厥了過去。
事後才有人告訴季鴻毅,當時的他完全就像是個瘋子,不論別人怎麼喊他他都聽不見,只知道一個勁的揮劍殺人。最開始他還能分得清敵我,到了後面,他甚至連自己這一方的人都殺。
為了安全起見,其他的人只好離他遠一點,以防被他誤傷。最後敵寇撤兵之時,他把身邊的最後一個敵寇殺死之後就力竭跪倒在地,其他的人見他終於停下動作,這才敢靠近他把他帶回軍營療傷。
季鴻毅剛想撐著胳膊從床上坐起來,卻驚訝的發現他的胳膊被兩塊木板牢牢夾住了。
身邊有人把大夫的話又給他轉述了一遍,大致就是他的手臂已經接近報廢的邊緣,近期只能先這樣養著,否則必定落下殘疾。
季鴻毅聽罷也只能消了近期再繼續打仗的心思,不怎麼安心的躺在床上養傷。
不只是他的手臂,就連他的雙腿也是被限制再床上不能移動。他的全身上下除了臉幾乎都被紗布包裹住,只要稍微有所不甚,就會有傷口被牽扯撕裂開來,然後他又得接受重新包紮。
因此季鴻毅幾乎每天都是在床上躺著,直到過去了半個多月才能下床。
所幸齊國兵力強大,這些天打的都是勝仗,如若不然,恐怕沒人能欄得了他從床上衝下來奔赴戰場。
當時的季鴻毅還不知道,他好似發瘋般大殺四方的行為,卻被人傳成了怎樣的英勇事迹,這個「一人獨擋千軍萬馬」的傳言也是因此而來。
子書墨聽罷后看向季鴻毅的眼神忽然就複雜了起來,只是這種複雜之中,最顯而易見的還是欽佩。
季執雲說的口乾舌燥,看著「射奕」比賽還遠遠輪不到他們,便獨自一人遠離人群打算去買杯水喝。待他找到一家茶鋪的時候,卻無意間收穫了一個「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