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指間沙，夢中花
她掙紮著，痛苦的哀嚎，想要告訴他自己所言絕非屬實，此刻她的言辭並非出自本意。
可她開不了口，身體完全被控製，不由自主的說出讓他殺了自己這些話。
身體每一分都叫囂著，尖銳的疼痛慢慢遍布全身，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太多的時間，可她不舍也不願在死前看到他這般模樣，原是狠心下的決定，卻在他出現的那一瞬聽到他訴說當年之事怦然坍塌，恨意轉變為不忍，若時光可以重置，那時的她該有多快樂。
“殺……殺了我……”她是像是一具傀儡，說著自己不願意說的話。
一遍又一遍，蘇卿辭站在她麵前，手中的長劍早已被鮮血侵染。
他又如何忍心？隻是看到她如此痛苦的掙紮，想要阻止這樣的自己，他再也控製不住，一劍刺了過去。
落檀錦盒中的蠱蟲爆體而亡，看著蠱蟲死去，站在桌子旁的人露出了一絲冷笑。
終於達成所願。
死亡是怎樣的感覺？沐梓惜曾經不清楚，但她見過死亡，族人們總是在不斷的被人追殺，有活下來反殺的，也有被人做成了傀儡成了殺戮的工具，她曾站在城樓之上操控族人殺入千軍萬馬之中，她看到過鮮血橫流屍橫遍野，看到過抱著親人屍體哭得幾乎背過氣的黎明百姓。
那些記憶莫名其妙的在腦海中浮現，她不覺笑了起來，抬眸看著那張熟悉的麵容，就是這張精致到沒有一絲瑕疵的容顏，就是這雙溫柔醉人的眼睛，讓她記了一輩子。
他在為自己難過嗎？
漫天桃花飄零，她的身體亦如一片花瓣慢慢飄落，那一刻她竟覺得有些釋然。
如此也好，總比留下一堆的遺憾度過餘生，滿目瘡痍隻剩下延綿無盡的恨意。
“娘親！”
蘇汐南沙啞著嗓子吼道，她的聲音破空而來，沐梓歆卻已經無法回應，她隻感覺自己被人摟住擁入懷中，得以片刻溫柔。
好不容易破開了沐梓歆留下的異香，蘇汐南匆匆趕過來，卻不想竟然看到蘇卿辭，她的釋放手持長劍穿過她母親的身體，那是才相認不久的母親，這得之不易的母愛似乎虧欠了她許久，她不顧一切的衝過去，蘇卿辭猛地抬頭，眼中些許錯愕但更多的是堅毅與不忍。
突然他抬起手，在周圍花落而下之時一掌祭出，滿含著一股強大的力量朝著蘇汐南攻擊而去，她才恢複意識根本無力躲避，輕而易舉的被這股力量震懾開來，她極力的掙紮，卻還是被這力量推開，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離他們越來越遠。
“娘親，娘親！”
她失聲大喊，看到沐梓歆慢慢轉過頭衝著她溫柔一笑，她嘴角的鮮血刺痛了蘇汐南的眼，那一刻她忍不住失聲痛哭，全身力量逆轉，卻因為太過激動導致胸口沉悶猛地吐出了一口鮮血，在她掙紮的時候腰部突然被人攬住，猛地踩到旁邊的樹幹上帶著她離去。
“我沒想到讓她看到我死去的樣子，是我虧欠她，最終還是讓她哭了……”沐梓歆紅著眼眶苦笑了起來，聽到蘇汐南聲音的那一瞬間她的心像是被人淩遲一般，太多事她都可以不在意不去想，可唯獨自己的這個女兒她實在不願看到她那麽痛苦的活下去。
她動了動唇角，眼中有太多遺憾，最終化為了淚，順著眼角滑落。
“我笨就是強弩之末，此局為你而設，可我卻後悔了，你快走，現在還來得及，否則，你永遠離開不了這個地方了。”
“你既知我會來，自然也該知道我不會走。”
他如何能留下她一個人在這獨自麵對死亡，生命最後的那片刻他不想讓她太多孤單。
“你總是這樣，這讓我如何安心離去，一想到你是被我困在這，我死不瞑目，卿辭，你走吧，不要讓我不安，我們，我們不曾欠過誰……”她一邊哭著一邊說，每說一個字嘴角便會溢出鮮血來，他一邊又一遍的為她擦拭，動作非常溫柔，亦如回到當年一般。
老天跟她開了很大的玩笑，她自認為被拋棄，終究卻是一場誤會，從頭至尾他從未變過，是自己的心變了而已。
“我不會走的，而且陣法已經啟動，我也走不了，你現在趕我走也沒用。”
他淡淡一笑，眼角處染上了一抹緋色，難得她能在死前看到這樣的景象。
“好，那你就陪著我，陪著我走完這最後一遭……”她的眼皮越來越沉，可她不舍得閉上，因為一旦她閉上了就再也見不到他了，此時此刻她才真的體會到了所謂生命是多麽的難能可貴。
血慢慢的流逝，她的身體開始慢慢變冷，眼前的景象也開始變得模糊，她害怕會再也看不到他，伸出手溫柔的撫摸著他的容顏，聲音顫抖卻還是利用這分分秒秒說著話，說著曾經她想說卻沒機會說的話。
“我愛過你……也恨過你，現在卻又不忍心離你而去……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著……南兒是好姑娘，你，你們……算了，我說不出口，到底，咳咳咳，到底我還是沒有辦法把你交給我的女兒……咳咳，一想到，想到我有一天居然會嫉妒，嫉妒我的女兒就覺得可笑，人生，它就是太過無常，可，可我，可我……從不後悔……”她眉頭微微一皺，失血過多倒是身體越來越沉重，她知道自己已經到了盡頭，那一瞬間，她用盡全力掙紮著坐起來吻上了他的唇，猶如蜻蜓點水一般，但卻因此消耗了她最後的力氣，很快便跌入他的懷中，可她卻笑得格外開心，像個剛偷吃了糖果的孩子一般。
“我看過花開花落，看過潮汐春雨，看過雲卷雲舒，可，隻有你，這麽多年來依舊如初……”
“如今我已人老珠黃，咳咳咳，容顏，容顏不再，卿辭卻不一樣，我多希望，往後的歲月，我能……能……多陪陪……你……”
“你……你一定要幸福……”
餘生太漫長，她好怕他會被時間遺忘，獨自一人守著時間的流沙，眼看著流沙從指間消散卻如何都不抓……
到底，她還是不放心……
不舍得……
慢慢的，沐梓惜的手垂了下去，無力的落在了地上，蘇卿辭再也忍不住，緊緊將她抱住，低聲抽泣著。
那是第一個走進他生命中的人，也是第一個他去愛去嗬護的人，往後餘生卻再也沒有她的蹤跡。
桃花紛飛，猶如飄雪，漫天花瓣一朝落下，仿佛是在為她送行。
那個曾在花海中衝著他儼然一笑的姑娘終究還是被他弄丟了……
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
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