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五 五星級酒店的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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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的終點站是上海,那個號稱「中國魔都」的魅力城市。
上海,對於我一個連高中都沒念完的九流混混來說,就是書本上那幾段蒼白的文字描述,經濟、繁華、時尚,可這些辭彙都是無比的抽象。
就好像中學時候老師教我們念「A、B、C、D……」一樣,我從來都沒有奢望過會跟外國人交流,所以從來沒有認真學過,我也從來沒有敢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背井離鄉,遊走上海灘,對於這座夢幻一樣的城市,我甚至都不知道它在東三省的南邊還是北邊。
我們乘坐的是輛比綠皮車稍微好點的「K」字打頭車,列車員說到達終點站的準確時間是46個小時,不過這趟「牛車」從來沒有準點過,第一天我基本上就是心神不寧的靠在抽煙處站了一整天,謝澤勇和陳御天陪在我左右,特別是謝澤勇不停說著段子逗我笑。
坐車累人,其實站車更累人,尤其是之前我胳膊上還有傷,靠在油乎乎的車廂牆壁上更加覺得吃力,我長嘆短噓的捶打著兩條酸的要死的小腿肚子,不是沒想過回座位上去,只是我們的座位讓兩個五十多歲的大爺給坐了。
兩個約莫五十多歲的老頭,背著鋪蓋卷準備到「大城市」去打工,不過沒有買上坐票,看他們都跟我爹的歲數差不多,我就沒好意思讓他們閃開。
「康子,咱們去餐車吧?從餐車上點幾個小菜,整瓶高度的小燒酒,到了大城市再想喝咱老家的糧食酒可就不好找咯。」謝澤勇摟著我肩膀,沖旁邊的陳御天使了使眼色,我們仨人朝著餐車方向走去。
因為東北是始發站,餐車裡炒出來的一些家常菜都帶著濃濃的東北味,隨便點了幾樣小炒后,我們倆人又整了一瓶老窖酒,陳御天破天荒的說自己也要喝酒,我們仨人幾乎不言不語的邊吃邊喝。
火車上賣的東西真心暴利,一瓶小賣店裡八塊錢的老窖酒,他們居然賣二十八,最便宜的小炒也得三十塊,如果是平常我鐵定不會吃這個啞巴虧,問題是現在整列火車上都沒座了,不吃虧就得滾到抽煙處去喝西北風。
「寶哥,我多句嘴,你看心情回答我,咱們這次去上海,你是不是誰也沒打算告訴?」半杯白酒下肚,謝澤勇的臉龐稍顯有些紅潤,撿起兩顆花生米塞到嘴裡,邊嚼邊問我。
「嗯,等咱們到上海以後,我差不多也就是通緝犯了,讓兄弟們跟著我幹啥?東躲西藏的貓一輩子?」我點了點頭,跟他碰了一杯酒道「所以我一直勸你,到站你就再買張票回來。」
「別扯那沒用的犢子,勞資就是喜歡刺激,從咱們那小窮山村窩著能有個毛出息,就算當上縣城的大哥大又能怎麼樣?而且大哥是一縷自由自在的狂風,喜歡從佳人的肩胛輕撫而過……」謝澤勇搖晃著手裡的白酒杯,眯著眼睛透過酒杯看向車頂上的白熾燈。
「說人話。」我笑罵了他一句。
「大城市裡美女多、到處都是大白腿,哥哥這輩子啥也不喜歡,就喜歡各種各樣的大美女,嘿嘿嘿……」謝澤勇淫蕩的把兩手伸在胸前比劃著,一臉猥瑣的笑容。
「傻狍子!」我當然知道謝澤勇在信口胡謅,為的只是讓我心裡能夠安慰,兄弟之間或許本來就是這麼簡單吧,我笑罵著抓了一把他的頭髮「來,喝酒!」
「因為啥喝啊?咱們得給自己製造點快樂的緣由!」謝澤勇抓了住腦袋,靠了靠旁邊一語不發的陳御天「老弟,你也別悶著不說話,好不容易出趟遠門,樂呵樂呵!」
本身陳御天正一言不發的扭頭看向漆黑的車窗外,被謝澤勇那麼一拍,他「哇」的一聲俯在桌子上失聲痛哭起來「我想我爹了……」哭著哭著他竟然睡著了。
「得,這孩子徹底喝多了。」謝澤勇朝著我擠眉弄眼的笑了笑,眉眼間也帶著一絲憂愁,輕聲嘆了口氣「別的不擔心,就是奶奶她老人家七十多歲的人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唉.……」
「走之前掙了一百萬,你、我、王行、文錦,一家分了二十萬,我特意交代過王行讓他幫奶奶找個靠譜的保姆,應該問題不大。」我舉起酒杯跟謝澤勇碰了一個。
謝澤勇低著腦袋,趁機抹了兩下眼角,聲音有些顫抖道「其實我就是隨口那麼一啰嗦,在家的時候我也沒伺候過奶奶幾天……」
「唉!」我側頭長嘆一口濁氣。
「社會我寶哥,別說我沒提醒你啊,到了大城市,千萬別隨地吐痰,那群城管的可比鬼門關還嚇人!」大概是看我的情緒也有些低落了,謝澤勇開玩笑的打屁道,這貨說著話「呸……」的一聲就往腳跟前吐了口黏痰。
「沒素質。」引得旁邊桌上的幾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一陣不滿。
「瞅啥啊,我就沒素質,咋地了?」東北人嗓門本來就大,加上又喝點酒,謝澤勇瞬間紅著兩隻眼睛就站了起來。
我趕忙站起來朝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哥們喝多了!」我趕忙把謝澤勇按到座位上,雙手合十的朝著幾個大叔道歉。
「勇子,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以後得學會控制自己脾氣,不惹事、咱也不怕事!」我一邊安撫著謝澤勇,一邊替他倒上酒。
「年輕人說的對,不惹事也不怕事!」坐在我們後排的一個乾瘦的小老頭,本來正拿著一張皺巴巴的《揚城晚報》在翻看,聽到我的話后,忍不住出聲道。
我回頭微笑的看了眼小老頭,他大概四十多歲,腦袋略微有些謝頂,臉上的皮膚特別粗糙,穿件土灰色的低領中山裝,懷裡抱著個廉價的尼龍口袋,一看就知道是出門打工的。
「聽口音你們也是東北人啊?」老頭見我對他微笑,眨巴了兩下小眼睛,很自來熟的坐到陳御天的旁邊。
「對啊,我倆是黑龍江的!老叔你哪的?整點不?」謝澤勇很熱情的將陳御天的酒杯蓄滿酒,推到老頭的面前。
「我也黑龍江的,你看巧不巧,一火車皮人咱們能遇上了,真是緣分啊!」老頭順桿往上爬的舉起酒杯跟我和謝澤勇挨個碰了一個。
我心底一陣好笑,不過沒有說出來,這趟車的始發站是東北,整列火車百分之八十的東北人,這特么有毛巧合的。
不過說實話,我總覺得這個乾癟的小老頭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印象中我好像確實又沒見過他。
「五十二度的老窖酒,夠勁!」老頭嘬了一口白酒後,一臉享受的從尼龍口袋裡翻出來一包煙絲,蘸著唾沫星子給自己卷了一顆旱煙,客氣的遞給我們道「來一根不?自家地里種的煙葉子,可香哩!」
「不了,別從車廂里抽煙了,省的待會咱們又被人說沒素質!」謝澤勇故意提高嗓門,挑釁的看了眼旁邊桌上的幾個中年人。
「也是也是,出門在外!咱就代表老家的形象!」老頭尷尬的將煙捲別到耳朵上,賊兮兮的抓起陳御天的筷子夾了口菜塞進嘴裡,含糊不清的望著我們道「你們這是準備去哪啊?」
我本來想跟謝澤勇使個眼色的,哪想到這傢伙嘴巴太快,已經傻乎乎的跟人交了老底:「終點站上海,老叔你去哪啊?」
「巧了,太有緣分了!我也到上海,去一家五星級大酒店當廚子!嘿嘿.……」老頭搓了搓自己紅通通的酒槽鼻,昂頭問道我們「你們有工作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