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訂婚
因著陶行霈的活動,加之美國方面也催促著複查秋白的案子,沒了潘濟世的阻力,這陶秋白的案子似乎已經查無可查了。雖然蔡賢方面暫時沒有釋放秋白的消息,可至少,這被軟禁的張充和已經回到了軍校繼任校長,這多少也算是一個好消息了。
茹雲在陶公館中一直未有秋白的消息,於是便想著,還是去廟裡一趟,順帶也能靜靜心。
跟過去一樣,既然是去寺廟,茹雲自也不會空手而去,事先便準備了一些諸如臍橙、蜜柚一類的水果;然後又備上米花糖、陳麻花、豆腐乾、豆腐乳等一類點心。
現下不如從前在上海的時候,自然是處處需要節儉的。可是此番是替秋白去祈福的,茹雲也便竭盡所能去準備了。
天難得的露了一丁點陽光,茹雲便換上一身素色的格紋旗袍。這旗袍,原來還是從前茹雲做姑娘的時候所穿的,如今邊角早已被磨得起了毛邊。旗袍上了身,卻是有些空蕩,總歸是比從前要清瘦了一些的緣故。
但是好在茹雲手巧,自己動手,從裁縫鋪子裡頭拿了一些人家不要的綢緞邊角料,想法子滾了一道鑲邊,然後這腰身又縫合一些,這樣穿在身上,也就合適多了。
茹雲對著鏡子,梳洗過頭,盤了一個簡單的髮髻。如今重慶開始時興剪短髮了,可是茹雲始終也沒捨得剪掉。她更喜歡將長發盤起,額頭看著也是清清爽爽的,出門做事也是方便。
從前她就喜歡素凈,如今更是一點首飾也不用了。陶行霈倒是自個也是難過日子的,還要帶著一大家子人,怕是不容易,因而茹雲就將從前秋白送的一些首飾,換成了家裡的口糧。
這一趟,茹雲連黃包車都沒有叫,只是挎著一隻竹籃獨自前往縉雲寺。待得她到了縉雲寺前,只見著一座巍巍的石牌坊赫然現於眼前。
這座明代石牌坊由青石砌成。其上雕有鳥獸等紋樣點綴,坊正面上層嵌有「聖旨」二字,落款為:「大明二年十月二十九日」;下層為「迦葉道場」的四字額匾,是大明萬曆三十年,明神宗朱翊鈞御筆所寫。
進了山門,照例先到天王殿,給天王菩薩焚香禮拜。出了這裡,穿過庭院,便是迦葉殿。庭院裡頭,有一個青磚鋪就的天井,兩邊各置一隻一人來高的青銅香爐。爐內煙霧繚繞,倒是叫人看得有些晃了神。
這個時候,茹雲注意到,有一個僧人背對著她,正在用鐵耙子清理著爐內積澱的香灰。他做事倒是極為仔細的,但凡這裡頭的煙灰火點跟著冷風濺了他一身,他也是一點聲響也沒有的,好似是完全不知曉燙,也不知曉嗆了。
茹雲想著,這僧人講究的是一個澄心靜慮,因而也便時時都能化為無物。而她呢,因為實在是掛心秋白,到底是這心下沒由來的一陣緊,又談何靜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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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賢作為如今全國權勢最大之人,他與蘇瑛的訂婚儀式如約而至,是在重慶的官邸裡頭舉行的。這成了當天全國各大報刊的頭版頭條。
蔡家與蘇家聯姻,可謂是強強聯手了。蘇家乃是商界大賈,這財力號稱富可敵國,因而這場訂婚宴盛大,總共邀請了一千餘名政要前來觀禮,個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更加重要的是,來自美國、法國、比利時、挪威、英國的領事及夫人們也受邀參與了這一次的訂婚儀式。最為報紙所津津樂道的是,美國太平洋艦隊上將與華北軍司令官也受邀出席了這次盛事。
這一日,蔡賢穿了一身三件套的深色燕尾服,下頭配的是暗色條紋褲。白色的立領襯衣扎著銀色的領帶,左胸前是一朵橙黃色碎點的鮮花。他一隻手拿著白色手套坐在更衣室內,另一隻手則是夾著一支雪茄煙,沉悶地抽了幾口。
更衣室的門,忽然被推了開來,蔡賢並沒有回頭,只是繼續抽著雪茄,好似什麼都沒聽到一般。
蘇瑛睨了眼煙灰缸裡頭的雪茄灰,而後笑道:「你一個人躲這裡抽悶煙幹嘛?倒是不如同我出去招呼客人。」
蘇瑛今兒個身上穿了一件銀色的旗袍,外頭罩著白色的柔紗,那一雙眼睛煥發著冷艷的光彩。這一聲,口氣平穩的很,倒並不是真的在問責蔡賢什麼,只不過是希冀他能配合下,諸人跟前也好走個過場。
蔡賢的手指蜷曲起來,而後輕敲著桌面:「你看看這個……」
蘇瑛循聲望去,原來是一封英文的信函。她便拿在了手上,細細看著。信上的大意,是叫蔡賢儘快釋放陶秋白到前線共同作戰,說是美軍需要他這樣一個熟知情勢的合作夥伴,落款名是喬治。
蘇瑛道:「不過是一封信而已,就這樣影響你的心情?」
「蘇瑛……難道你心下不也覺得我應該釋放了陶秋白才好么?」蔡賢淡聲說著,壓根就瞧不出他心底此刻在琢磨著什麼。
蘇瑛似笑非笑道:「怎麼?你不信我?我從前是與陶秋白有過幾分交集,那也是從前的事情了。現下我是你的未婚妻,自然該是一心一意輔助你才對,不是么?」
蔡賢定了定神,放下了手裡頭的雪茄道:「蘇瑛,你真的當我是一點都不知曉么?倘若不是因著你父親與大哥的緣故,我定然是容不得你的了。」
蘇瑛輕盈盈地在蔡國仁身旁坐了下來,而後笑道:「你這話,我可就聽不大懂了,你又聽到什麼風言風語了?難不成,是那張冉又來吹過什麼枕邊風了?」
蔡賢起了身來,又點了一根新的雪茄,狠狠地抽了兩口,在室內來回踱步著。忽然,他一手扳起了蘇瑛的下巴,一手便戳到了她眉心上:「你倒是也不用與我扯些旁的不相關的話。你在背後到底有沒有動過手腳,想來你自個最清楚不過了。原本我以為你是為了救陶秋白才這樣做的,現下看來,只怕是你大哥與你父親都脫不了干係了?」
蘇瑛下意識地往後閃了一下,眉頭微微蹙起:「蔡賢,你放尊重點。你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可不要說,光就憑著你們蔡家那點本事了。若是當初,不是我大哥反水,助你一臂之力,壓住了陶行霈,你哪有今日的風光?退一步說,即便是現下,你可不是也得靠著我們蘇家與美國人維繫私交么?一開始我們便各自知曉,這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我不干涉你,你也莫要來干涉我什麼。倘若把我逼急了,我可也是會給你製造麻煩的。」
蔡賢眯起眼來,盯著蘇瑛道:「你這是在威脅我了?蘇瑛……你真的以為,現下沒你們蘇家,我蔡賢就不行了么?呵,我既是能把陶行霈壓住,那對付一個蘇子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別忘了,現在你們是在重慶,是在我的地盤裡頭,想要壓我一道,可還得問問我同不同意。」
「蔡賢,你無恥!」蘇瑛臉上的神色漸漸收攏,她知道,蔡賢說得出,也便做得到。
蔡賢面色如常地笑了一聲:「蘇瑛,若是你方才同我好好說話,我自然也不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有時候,你逼人也不好逼急了的。而且我要讓你知曉,這陶秋白,我是定然不會放過他的了。過些日子,你便會知曉了,到底是你無用功了……」
蘇瑛整個人身子微微顫著,她望著蔡賢的面龐,整個人都有些癱軟了下來。從前,蘇家以為,蔡賢是個好拿捏的傀儡,如今看來,就是她識人無數的大哥蘇子正,也怕是看走了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