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臨界點
簡律辰那目不斜視的目光里，魚小滿讀出了一種「魚小滿你竟然跟小孩子搶飯」的嘲鄙之情。
魚小滿的如意算盤落了空，她在那一大家子，她至今依舊認不完全的一桌子人身邊轉了兩圈，然後聽見他們朝自己招手，讓她過來吃飯。
這群人倒是喜歡她，可魚小滿望了望國字臉的嚴肅大伯，再看了看一言不發的乖乖簡律辰，這兩人都沒發話，她過去會顯得太腆著臉。
「不用啦，我不餓我不餓！」
魚小滿笑眯眯地擺了擺手，然後光風霽月地甩著手說自己出去轉轉。
憋著口氣，盡量讓自己不要吸入這飯菜的香味，魚小滿出了屋子就朝開始捂著肚子哀叫連連。
簡緣還說什麼，大伯父沒有不喜歡她……
她不下水，是因為真的真的怕螞蝗那種滑不溜秋，又噁心巴拉地往人毛孔里鑽的吸血生物啊！
沒頭沒尾，身體吸飽了能變成球，拉長了能成線的詭異的東西！
魚小滿在門口晃了幾圈天就更加黑了點，白天屋外蔥鬱的綠色和樹木都變成了影影綽綽的輪廓。
這邊村莊里的房屋分佈很錯落，三三兩兩就像掩映在綠樹叢中一樣。
門口那棵大槐樹很粗，黃昏里氤氳散發著綠葉特有的香氣，斑駁粗獷的樹榦上皸裂著樹皮，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可惜不是盛夏，上面還沒有開出香甜的串串白花。
魚小滿已經餓得，惦記起槐樹花心可以吃這件事上了。
又望向另外一邊的三棵四季青，那種樹散發的味道最香了，可惜果子沒法吃——
……
晚飯吃完，家庭的聊天敘舊大會議開完，一些人也各自出門回家或者去落腳的地方了。
簡緣提著手電筒回來的時候，肩膀被簡律辰拍了一下。
「小叔？你怎麼沒回你們家的老宅子！」簡緣很驚訝。
「老宅子裡面時間久了有點失修，大伯讓我這幾天住這個屋裡。」簡律辰目光掃了一圈四周，「魚小滿呢？一直沒看見人。」
「我不知道啊，我們吃晚飯的時候小嬸嬸就一直沒在。」簡緣搖頭。「打電話問問？」
「晚上山裡沒信號。」
看了一下天色，夜幕已經爬了上來，簡律辰眉間微微染上擔憂，拍拍簡緣：
「幫我附近找找她。」
簡緣連忙點頭，朝屋裡大喊了聲爺奶我出去一下，便撐開手電筒，和簡律辰鑽入了屋后高聳入雲的竹林小路里。
「小嬸——小嬸——魚小滿——」
簡緣憨厚的聲音在後山裡響起，映著夜間潺潺的溪水聲，更加靜謐。
「小叔，這裡她也不熟，你說小嬸會去什麼地方啊？」簡緣有些著急。
「大概在找吃的。」
簡律辰聲音淡淡的，根據他對魚小滿的了解，給出了一個相對肯定的答案。跟著簡緣的腳步，走在這些他自己異常熟悉的小路上。
「找、找吃的？」簡緣有些愣。「看來嬸嬸是真的餓了……可是山裡晚上挺危險的呀，小嬸她膽子怎麼會那麼大？」
簡緣納悶，簡律辰卻不那麼擔心。
魚小滿這個女人會那麼兩下子，一不怕黑二不怕壞人，就算遇上了危險野獸，爬爬樹逃命這種事情應該還是可以自理的。
不過說到找吃的，那範圍就好找了。簡緣很快指著前面的岔路口：
「叔，要是找吃的話，沿前面南邊那條路走有拐棗樹；往東邊那條路走，也有梨樹長在山上，不過梨樹還在開花沒結果子……等會兒咱們一人走一邊找找看。」
簡律辰點頭，簡緣又在一邊絮絮叨叨說著應該把飯分一點給小嬸之類的，然後還問起簡律辰小嬸的各種狀況，顯然簡緣很喜歡自己的這個小嬸。
「對了對了，叔啊，小嬸是不是城裡大戶人家的女兒啊，搞藝術之類的？白天我看她在紙上畫你，畫得可好！」
簡緣無意中的一句話，卻像一根不起眼的釘子，讓簡律辰宛若被刺刺了一下，腳步驀地有些頓。
魚小滿是什麼人家的女兒？這麼簡單的問題，他卻發現他有點諷刺地回答不上來。
他了解的魚小滿，又比簡緣知道的多多少呢？除了魚小滿這個人。
「她畫我，畫呢？」
簡律辰抹去那一抹異色，換了個話題。
「畫完了就被她掛在樹上，當神仙拜了！」簡緣說，隨後咋咋舌，「還是三鞠躬的那種拜法。」
……
魚小滿是當自己死了嗎？掛到樹上拜！
「……當神仙拜？什麼神？」簡律辰臉一黑，有些抓狂和無比的鬱悶。
「男神啊。」簡緣說。
「……」
「對了。」簡緣走到岔路口剛要分別，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小嬸真的挺好玩的，她說她是小滿那天生的，所以叫小滿，她還有個哥哥，更好笑，清明節生的，竟然就叫魚清明！……」
那句話剛說完，簡緣就清楚地看到夜色里，小叔的臉剎那間色變了。
很突兀地，像是被一道好天氣里不起眼的驚雷給劈中，沒有絲毫前征與預兆。
他身後的圓月還是那輪清冷的圓月，四周樹影還是那麼靜謐的樹影，山裡的風蕩蕩吹過，自由而清靈。
簡緣卻覺得簡律辰周身的空氣，像是猛然間凝固了一般。
……
「魚清明，你沒有舞伴么？老娘花這麼大心力請來了這麼多名媛，你倒是去到處搭理搭理啊！」
魚媽沈碧玲再次挽著魚長海出現，就差踢上魚清明一腳了。然而顧及場合，只是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以作警告：
「難不成這場宴會，老娘還真的是給狄庚霖那臭小子準備的啊？今天是你的生日宴，就不要我在這邊商圈談這個談那個老闆了，給我去那邊，談個媳婦回來！」
魚媽眼神指了指那邊已經開始的舞場。
「媽……你放過我吧。」魚清明很無奈，面露反抗：「好好的生日，到底還讓不讓我好好過了？」
「我不讓你好好過？你們兩個讓我操碎心的倒是讓我好好過啊！一個兩個也不小了全都不操心結婚，你們是要讓老魚家絕後啊……」
沈碧玲眼一瞪，音量就開始高了。
魚清明一見老媽又要開始撒潑發威，又見魚長海在一旁朝他直使眼色直搖頭，再次敗下陣來。
作勢打住老媽要爆發的情緒，理了理領結朝她舉舉酒杯讓她安心，隨即心不甘情不願地朝熱鬧的地方走去。「這樣滿意了嗎？」
魚媽長長吁了口氣，魚清明長長地嘆了口氣。
轉了一圈，目光在一群朝著他暗地秋波的千金里掃過，簡直就像在選後宮，這感覺真膈應……
從某點上來說，魚清明和魚小滿有一點上很像：
不願意讓別人來支配自己的感情。
他的人生可以按照既定的軌跡走，但是感情，始終有點排斥包辦婚姻。
不對，應該說他，狄庚霖，魚小滿一起長大的三個，在感情這方面，都一致地有些排斥這些設定。
三個人的表現形式皆有不同，然而只有他，是最不出格的那個。
……可是不出格，不代表他就真的乖乖就範啊。
眼神一瞟，很不費力地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沙發里，百無聊賴晃蕩著酒杯，吃著水果的海瑟薇。
海瑟薇可以友情幫自己擋一下的么？反正狄庚霖正避人家如蛇蠍，她也沒舞伴啊。
「海瑟薇小姐，你下午請我喝了下午茶，現在，能有幸請你跳支舞嗎？」
魚清明打定主意，便已經來到了海瑟薇這邊，朝她紳士地伸出了手。
海瑟薇原本還在一個勁地鬱悶，狄庚霖那個傢伙竟然真的就打定主意躲著自己，看到魚清明朝自己伸出手，終於回神，訝異地挑眉，模樣似詢問。
被看穿了，魚清明只好尷尬地笑：「被父母逼婚了逼相親了，幫擋一下……」
海瑟薇「噗嗤」一笑，原來如此。
剛剛謙虛地說了句「我不是很會跳」地站起來準備把手搭上去。一個突兀的帶著挑釁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會跳？難道你只是一下午茶餐廳的服務員啊？」
老天爺，又是她。
海瑟薇有些無語地望天，好像這個女人戰鬥指數真的很高的樣子，一樣被比下來都不甘心。
下午給她展示了正宗的下午茶禮儀，她覺得被甩了臉，現在又找了過來接著挑釁……好勝心到這個地步……
至於嗎有必要嗎？她開始有些理解魚小滿了。
因為花蝴蝶，心情不太好也不屑爭，直接拱拱手把魚清明引向她：「喏，和這位小姐跳應該也沒問題。」
潛台詞是這女人反正喜歡簡律辰，也不會跳個舞就想和你有什麼牽扯啊。
海瑟薇很快陷回沙發里，開始自顧自端起酒杯喝。
好吧，這也是個有脾氣的主兒。
魚清明面色再次尷尬，手掌停在半空里直接等於被拒絕了。今晚真是流年不利，魚清明有種自己頻頻出鏡的丟臉。
然而另一隻白皙柔荑突然搭在了他的手心，挽救了他的尷尬。
紀瀟黎在他愕然的目光下，很快手指合攏將他牽起朝著舞池走去，像他上次救自己那樣朝他抿唇，微微一笑：
「先生，我想榮幸地請你跳支舞。」
那笑容里凈是明艷，幾乎沒有雜質，和看所有人的目光不同，褪去紀瀟黎身上一貫的刺和防備，恍如初見。
看著訝異著目光被拉走的魚清明，和妙曼身姿的紀瀟黎。
魚清明感激地朝她一笑，她隨即咬咬嘴唇，還以羞澀又嬌柔的一笑，兩個人的側臉對望，像放言情片一樣的。
海瑟薇撇撇嘴，這是什麼節奏，這個女人怎麼見誰都咬，就是看見魚清明就轉換人格啊？
嘖嘖，如今這些場景真不對啊。
自己朝著花蝴蝶表白，紀瀟黎撇開簡律辰和別的男人跳舞……看來亂髮情的季節到了，春天真的來了。
忽而眼眸一閃，人群里幾個高大的身影，很快隱沒在了無數的氣球和鮮花柱子后。
海瑟薇渾身突然緊繃坐直！瞳孔像只警惕的貓般，瞬間縮得像針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