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那種溫暖的東西，我從未見過

  話到這裡停了，南霜按下了暫停，然後定定望著簡律辰：「然後，先生，告訴我，你確定要聽？」


  簡律辰斂了眉目，也早已從海瑟薇的話里嗅出了什麼，然後沉思了一會兒，點點頭：「如果可以的話。」


  ……


  「回到我剛剛跟你提過的電影上，你知道那兩部片子雖然扯淡，但是裡面某些東西，我看的特別來感覺。」海瑟薇避開了狄庚霖帶著一點點讓人心動意味的話語，聲音平淡無奇。


  「碟中諜裡面，特工鮮少有長得像阿湯哥那麼帥的，運氣也鮮少有他那麼逆天的，哈哈……不過作為行動專員，他那裡面似乎是說，在安然自得的人們照舊生活的時候，並不知道世界每個角落在討論著關於人類去留，或者炸掉克里姆林這樣瘋狂的事情。也並不知道，每隔幾個月，就有一次足以毀滅行省的核彈發射，被他們這樣的人給不聲不響的攔截掉。」


  「生化危機里，生化武器發展到極端的時候，人類自身會受到反噬，人不人鬼不鬼的世界里，連生命的意義都失去。那個血液特殊，注射了T病毒還成了女超人，扛著槍拯救人類的女主角，看著特別搞笑……至少在我只是個單純的黑客的時候，覺得很搞笑。」


  「……可是有天，你突然發現那些東西一點都不好笑。」


  海瑟薇的聲音冷了下來，像是醞釀了很久的東西在慢慢膨脹破裂，然後所有真正鐵與血的殘忍的東西衝破玻璃罩。


  「我十歲回到我父親身邊，暫且稱呼他為O伯爵，你注意到了，我名字里前段的縮寫就是0·海瑟薇。後來他為了表示他對我成長也有所貢獻，前面半段名字變成了奧菲莉婭。我的封爵是世襲的，但是爵位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除非我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貴族子弟，那人最好還要在議院佔有一定話語權……這樣我才對我父親有所貢獻。St是這樣一個絕佳的人選，可惜他是我父親的對頭。」


  「上院提出一個議題，下院一個勁提出各種反對和不可行理由——他們就是這樣的對立關係，如果不是我我的黑客才能被發掘，加入到了『龍鱗』這個組織里，我不會成為他們爭搶的目標。」


  「對了，你知道『Dragon『ssquama』么？上次南霜提到過，他們喜歡叫它『龍鱗』，不過它真正的叫法，翻譯過來應該是『逆鱗』。


  「你知道龍在西方代表的可不是什麼祥瑞，紫氣東來之類的高貴東西……逆鱗，傳聞是龍身上最不能碰的一片鱗，它倒著生長，長在頸脈最多的地方，聚集著龍身上所有的能量與法力。一旦失去，龍就只是條一無是處爬著的蜥蜴。」


  海瑟薇像在講著什麼民俗故事一樣，簡律辰看到南霜挑了挑眉。


  「我父親是個老瘋子，你知道么？」


  海瑟薇問，問著的時候好像還在笑，笑得像在講別人的故事。


  「一個成天抱著改革改變世界論調的傢伙，改不掉世界就毀掉……嗯，你想象一下諾亞方舟的故事，那些瘋子里腦子裡成天想著人類社會的未來，留下精英，炮灰去死之類的。不過他不確然是這樣，逆鱗也不是什麼毀滅計劃研究所。」


  「逆鱗就是個簡單的黑客聚集地……不過最精英的黑客聚集地，他們花了三十多年的時間，留著一大批精英黑客在裡面完成一件瘋狂的攬財計劃……畢竟，無論什麼瘋狂，首先都需要不計其數的龐大資金。」


  什麼瘋狂的計劃她沒講，但狄庚霖猜到不會是什麼好事。政治家裡，總居住著一群想法讓人有點猜不透的瘋子，這個論調他倒是喜歡。


  也就是說，海瑟薇只是他那個計劃里，關於資金部分的一個棋子，而資金，是所有東西里最基礎的部分。


  「攬財計劃？」


  「不算是計劃，就是個已經在實施的構想。」海瑟薇糾正了一下，「我問你，你覺得黑客從一個人的賬戶里偷走兩英鎊不被對方發現，簡不簡單？」


  「輕輕鬆鬆。」


  「那如果從六千兩百多萬的國民賬戶，每個人那裡偷呢？」


  「你們……」狄庚霖震驚不已的聲音。


  「我再擴大一下，如果從人口眾多，十幾億的中國人口，或者美國人口，俄羅斯人口那裡偷呢？」


  一聲尖銳得剎車聲和音頻抖動聲。


  「海瑟薇你在說些什麼……」


  彷彿看到狄庚霖在那邊不敢置信地搖頭了，因為他得聲音都變了調。


  「那不可能，那個完全不可能，那種動靜不是一顆小石子滾落山頂，而是山崩,是海嘯！」狄庚霖大聲地說著，「那樣不現實！」


  「只是瘋狂，並不是完全不現實啊……」


  海瑟薇彷彿意料到狄庚霖是這個反應，聲音在哂笑，「三十多年前，你也會覺得人們拿著一個巴掌大小的東西就能地球兩端地實時通話視頻不現實。」


  「逆鱗裡面的黑客做的工程積累積累量總之你可以想象，還是一代一代的繼承和繼續累加，每一代都有七個主要負責人，被他們戲稱為「七宗罪」。我進去的時候，很不巧的，本小姐技能太高超，榮幸地成為了那七分之一，看我手上的晶卡……你猜猜，它佔有多大的內存？」


  狄庚霖不敢猜，「啪」地一把拍掉她的手，「當年為什麼要進去？」


  「沒事兒干啊。」


  海瑟薇撇撇嘴，「成天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著的『半路貴族小姐』，還有背後討論的『妓.女生的混血公主』……聽著那些多沒意思啊。我那麼小的時候，也還是該有點那種做點什獲得父親注意力，讓他摸摸頭，或者稱讚兩句的妄想吧？」


  「你不是說你母親……」


  「那是我離開逆鱗時候的事兒了，我那時候才知道好么。在那之前，我一直以為母親就是像一般的賭場年輕女人一樣死的。」


  「唔……聽著是不是有點可笑。」海瑟薇哈哈大笑，「七宗罪，饕餮、貪婪、懶惰、淫慾、傲慢、嫉妒和暴怒，我那時覺得，我待在那個宮殿一樣的城堡里的時候，見識到的各色人，都是披著這樣七宗罪的禽獸，他們把自己的原型寄托在了我們「七宗罪」身上。」


  「你是因為……你知道了你父親殺死了你母親，才離開的？」


  狄庚霖的聲音里聽得出摻雜了很多複雜的感情。


  「不是。」海瑟薇漠然回答。


  「是因為我參觀了一個試驗基地。看到了我至今想想都作嘔的畫面，那景象，對我而言宛如末世。」


  海瑟薇捂住了臉，聲音終於脫去了笑聲，有點瀕臨邊緣的崩潰。


  「我沒法形容裡面正在做的試驗……你僅僅想象一下你現在吃的轉基因植物，各種奇奇怪怪的生物組合體，植物之間還可以形容，無非柿子長著蘋果的樣子，柚子裡面剝開是橘子，彩色的玉米，紫色的花椰菜……這些或許並沒什麼可怕。可你想象過，動物之間的雜交，基因之間的剝離和強硬重組，從無數的射線照射下，衍生出的基因突變產生的攻擊性基因的畫面嗎？再或者，潛伏病毒呢？」


  「上次南霜提到的……生化試驗？」狄庚霖有些猶疑要不要她繼續回憶了。


  「大學我修習的專業和那個有關沒錯，但只是想做個了解，我不是那裡面的人，我只是個致力於圈錢的黑客。就像我來中國的一部分原因一樣，我只是對你們的互聯網用戶體驗感興趣，所以想了解。」


  海瑟薇在搖著頭，聲音斷斷續續。「你們中國的移動客戶埠技術，從你們的聊天社交軟體，到應用支付，都發展出了一個很完善先進的系統，我覺得這會大大提高你們對我手裡的偷錢程序的抵抗力……因為在你們能隨時隨地轉移現金的時候，國外很多還在用弱爆了的電話信用卡支付，用個在線銀行的還會覺得自己牛逼……哈哈哈。」


  「對不起我又扯遠了，說回那些生物武器……它們帶來最簡單的肉眼可見的影響，你們其實早已見過。」


  海瑟薇控制了一下情緒，重重吸了一口氣，「最簡單的生物入侵，你知道就中國而言，目前的入侵數據有多大嗎？」


  海瑟薇很快在手機上點了幾下豎到狄庚霖面前，「官方粗略數據，01－03年，就達到283種生物入侵，損失達到一千兩百多億元，現在，兩千多億。……別的國家也一樣，互相入侵互相攻擊，你能簡單得說是有意還無意呢？水葫蘆，斑蝶，鬱金香……這些東西，呵呵，還有轉基因食物，墨西哥玉米，美國孟山都，引發蛋白質過敏的打都……這些如果我告訴你，都只是最基本的呢？」


  那邊是冗長的沉默。


  「就是那個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是在助紂為虐。而且我突然驚然發現，碟中諜裡面的論調很對，人們看不見或者不注意的地方，戰爭總在瀰漫。可惜你看，他們毫無察覺。」


  海瑟薇望著遠處，「那才是我真正想離開的時候。可我早就踏進去，早就……走不出來了。」


  她從此以後日日夜夜朗讀背誦的聖經，都無法給她救贖。


  「我想離開，St說他可以幫我，因為他愛我。」海瑟薇想了想，又開始茫然地笑，「他甚至高高身為侯爵，卻向我的伯爵父親提親了，他要我。」


  「我猜我父親那群人在幹些什麼他早就知道了，不過他愛的不是我，他愛的是『逆鱗』，那個可以帶來富可敵國的財富的七宗罪。」


  「我曾經藉助他為跳板逃了出來，把自己變成了一個隱形人，妄想自己就是那個帶著關鍵鑰匙離開的救世主。從此生活正常，和他們的權與力再也無關。可惜，捉迷藏總有結束的時候，他們現在又找到我了。」


  「你手上的晶卡……」


  「這就是三十多年的工程之中的七分之一，每個黑客掌握著七分之一的鑰匙，一個都不能缺，彼此也不能互相解。沒有晶卡沒有我，也就沒有瘋狂計劃，沒有St的貪婪。」


  「不是怕死……只是我毀掉這個，另外的六個人會變得毫無意義，他們，和他們相關的人，也都失去了活著的意義。St一見面就要殺掉我，是因為我惹惱了他……沒人可以玩弄他，他很生氣。」


  「如果你回去，你父親是不會讓他傷害你的。」狄庚霖眼前一亮。


  「……那麼，只會傷害更多的人。」


  如果一切又回到起點，又有什麼用，那就是她最初逃出來的因由啊。


  然後很長很長的寂靜，車似乎停在了哪裡，海瑟薇有些愣愣的，然後問了一句：

  「他們都讓我回去，他們都說愛我……可是，愛到底長什麼樣啊？……那種溫暖的東西，我從未見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