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禮
「不好奇我是什麼人嗎?」公子話中帶著笑意,「萬一我是個壞人呢?」
「要是壞人,哪還有閑心在雨天里到花溪散步。」姑娘看看地上的花瓣,又往溪水對岸望去,桃花茂密,已然望不見別枝春梅。等姑娘再低頭看泥時,瞥見臂彎花籃中已盛滿素凈梅花瓣。
「這一籃子算是我給姑娘慷慨借傘的回禮。」黑袍公子一揮衣袖,雨竟停了,「到時候醉春風釀成了,我再厚著臉皮來討杯酒喝。」說著,腳下生風一般,徑自飛遠。
姑娘怔怔,沖著黑影喊到:「那我酒釀成了,怎麼請你來?」
黑影只道:「等佳釀成了,我不請自來。」
玉兒還沒來得及問出這個陌生公子的姓名,才剛往前追了兩步,黑影就消散不見了。春雨初霽的花溪微風吹波,層層水紋印著初露雲端的陽光湧向溪邊的玉兒,撞在岸邊又返了回去,幾瓣春梅零落水面,隨波翻飛。
「真是怪人,我什麼時候釀不釀得成什麼酒,你還能知道?」玉兒暗暗撇嘴,並未將這事放在心上,理了理衣裙,提著花籃離開溪邊,回到自己的竹屋中,便開始著手釀酒。玉兒的住處離花溪不遠,卻又遠避人煙,十分素雅,但又過於冷清了。只是玉兒自己並不覺得,離開家族獨身住在花溪邊,也沒什麼不好,自由自在,靠山近水,一年四季都能聞到不同的花香,可以採摘不同的花果,釀出不同的好酒,自斟自飲也自有樂趣。
玉兒在釀酒台前放下花籃,看著籃中滿滿的花瓣,又想起在溪邊遇到的那個奇怪的公子,明明面相一點也不熟悉,卻總覺得在哪裡見過。玉兒搖搖頭,心說附近幾個村落自己也去過,難免會有面相相似之人在路上擦肩而過呢。用竹鑷夾起一撮花瓣,放在石碾中輕輕軋過,來來回回,梅花的清淡之氣也只是絲絲縷縷的透出來,花瓣拌著碾出來的汁液,顏色煞是好看。玉兒挑了一個最合心意的酒罈,哼著家鄉小調,忙忙碌碌的只一心想著又有一壇佳釀要由自己創作出來啦。
竹屋前有她自己搭建的一座小鞦韆,傍晚,玉兒泡了一壺剛採摘回來的新茶,擺出幾盤小點心,盪悠悠的看著夕陽,裙擺隨風擺動,如同南海中的人魚尾巴一樣好看靈巧。剛剛封好的醉春風就放在牆根下,貼上了紅紙寫的酒名,玉兒看看酒罈子,十分期待。
「只是期待佳釀快成而已,並沒有刻意的在等什麼人。」玉兒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把目光從酒罈子上收回來,又怔怔的看著夕陽喃喃自語。自十六歲那年出了一次意外后,玉兒就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父母只告訴她她一直是個聽話懂事的孩子,安安穩穩的成長著,要不是那次意外,她會繼續安安穩穩的長大。
說到意外,也是從父母口中得知,玉兒十六歲那年生了一場急病,藥石不靈,整個人發熱不退,昏迷了七天七夜。族中長輩請來了隱居百年的長老,親自前往極樂世界,求取仙山靈藥,方才讓玉兒撿了一條小命回來。命倒是撿回來了,十六年來的記憶就如風中柳絮般,一吹而散,零落不堪,稀稀落落記得些片段,能認得全父母已是不易。
父母心疼玉兒,不斷安慰她,玉兒倒是自不在意,沒有過往的回憶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萬一在最美好的年紀里遭遇過什麼傷心至極的事,想要徹底忘記還做不到呢,何不空空而來一身輕?
反正也沒有什麼記憶可回味的,玉兒只珍惜眼前的光景。眼下最開心的事,莫過於等著醉春風開壇了。醉春風這等春日好酒,並不需要封存太多時日,過了小滿即可開壇。時光流逝如同花溪流水,很快,就到了佳釀得成的時節。
玉兒按著慣例,添了一壺,帶上幾碟下酒小菜,隨意的在花溪邊找了個空處坐了下來,擺開美酒小菜,斟好兩杯,端起其一,沖著溪水喊了一聲,「你再不來,我可就一個人把酒都給喝光了。」
怪了,往常只要玉兒帶著酒往溪邊一坐,必然會有一酒鬼聞著味兒就冒出來的,今天又是醉春風的開壇好日子,照說封土一敲,花溪就該波浪翻湧衝出個酒中仙來,如今好酒都斟好了,香味都快順著花溪往人間的另一端飄去了,怎麼沒人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