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立儲之事
太和殿內,依舊和往日那般莊嚴肅穆,白玉台階之上,南宮壽高坐在龍椅上,他已經許久不曾上朝,更不曾如今日這般召見文武百官。可是今日,他卻執意來到這太和殿,並且傳出執意,讓帝都二品以上官員來此議政。
此時此刻,大殿之內文武群臣分列兩邊,南宮諾與南宮炙站在最前麵,一左一右,而在他們身後,分別就是宋寅、賀恩國等大臣。還未開始議政,群臣們心中卻似乎隱隱有數,南宮壽的氣色已經日漸蒼白,這立儲之事,怕是不能在拖延下去了。
果然,南宮壽清了清嗓子,居高臨下掃視一眼,道:“各位愛卿,朕已經病了好一段日子,這段日子有勞宋丞相和賀將軍替朕處理國事,朕心甚慰。不過,這立儲之事,卻是始終沒有塵埃落定,今日召集眾位愛卿,就是想聽聽大家的意見。”
“這……”雖然早就心中有數,但是一聽皇上這樣提出來,眾人還是唏噓不已,並且麵露難色,要知道就在幾日之前,有四位大臣就因為議儲之事被斬首。雖然司刑部安了個不相幹的罪名,但大家對其中緣由清清楚楚。現在,卻要再度議儲,而且還是當著靖王的麵……
南宮壽似乎看出了眾位大臣的疑慮,大聲道:“各位愛卿,有什麽話直說無妨,我天鳳朝還未曾有因言獲罪的。”
聽到南宮壽這句話,大臣們的心稍稍安穩了些,至少皇上如此說,就是告訴大家今日朝堂之上,無論說什麽話,都不會被降罪。
大臣們安靜下來,並且目光看向了最前麵的兩位皇子。一位是靖王,他身穿黑紅色繡金錦袍,頭戴玉冠,威風赫赫,冷氣凜然。而另一位,則是宣王,此刻的他身穿月牙白的銀繡錦袍,一頭青絲高高束起,悠然散落,淡定沉穩,氣度不凡。
這兩位,在他們的心裏都是人中龍鳳,可是儲君之位非比尋常,他們中間注定隻能有一個人贏。
南宮壽也在打量著他的兩個兒子,在過去的很多年,他都以為儲君之位不必再議,必定就是靖王。可是現在,一切都已不同……
“各位愛卿,究竟有何建議?”南宮壽咳嗽兩聲,氣息有些許不穩。
宋寅站了出來,道:“皇上,靖王殿下十幾歲便領兵上陣,為天鳳朝立下了赫赫功勞,在朝野上下威望頗高,儲君之位,理當屬於靖王。”
南宮壽暗暗點頭,卻未說話。
這時候賀恩國站了出來,他大聲道:“皇上,曆代君王,非文韜武略兼備者不能勝任。宣王殿下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兵法武功就連北燕人也是聞風喪膽,更難得是,宣王兼具仁愛之心,曾在帝都設立無為齋,幫助了成千上萬的災民。如此英明賢良之人,難道不應該被冊立儲君嗎?”
“不錯。”司禮部的孫大人站出來說道,“宣王殿下的確是難得的人才,而且宣王殿下身為嫡長子,冊封儲君於情於理。”
“嫡長子?”司刑部趙大人冷哼一聲,“孫大人說話之前應該好好想想,這嫡長子三個字意味著什麽!”
眾人一時驚愕,那孫大人更是看著趙大人,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趙大人道:“難道各位都忘了嗎?宣王殿下的確是嫡長子,可是他的生母趙皇後,卻是殘害皇嗣之人!”
“啊……不錯不錯……”
“時隔多年,倒還真是忘了……”
“趙皇後給蕭貴妃飲食中下毒,使得蕭貴妃小產,最後一屍兩命啊!真是好慘……”
群臣低聲議論,南宮諾原本淡然的神色卻在這時驟然鐵青,眸色中的冰冷竟比起南宮炙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南宮炙的臉上也露出一抹痛苦,當年的一幕幕仿佛又再回到了他的眼前,他握緊雙拳,在心中痛苦嘶鳴:母妃,我已經失去了你,如今又失去我最愛的女人,我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所以我不可能再讓南宮諾贏,這個皇位,必須是我的!必須是!
隻是誰也沒有注意到,當群臣議論的時候,一直站在南宮壽身邊的江大海稍稍抽搐了一下唇角,然後不露痕跡地垂下了頭。
南宮壽的臉色有些難看,提到趙皇後,他心中的恨意又湧了起來,他道:“嫡長子這個身份的確不用再提,朕隻要知道,論能力他們兩人中誰更勝一籌!”
賀恩國沉冷一笑,道:“皇上,您所說的這個能力,究竟指什麽?”
南宮壽道:“君王之能力,當然是在治國理政上。”
賀恩國點點頭,道:“皇上說的不錯,隻是老臣以為,除了治國理政之外,還要有容人之量,有識人之才。老臣以為,這些品質,宣王殿下都具備。”
宋寅哼了一聲,道:“賀將軍未免太誇大其詞,你所說的這些,難道靖王就沒有?”
此話一落,朝堂上又是議論紛紛,爭論不休。
南宮壽凝視片刻,終究是歎了一口氣,如今宣王和靖王都有了一定勢力,在朝堂上也各有支持者,看來想在朝堂上決定誰為儲君,怕是不可能了。不過,賀恩國那句“容人之量”倒是點醒了他,身為儲君,當然得有容人之量,因為他並不想這兩個兒子中的任何一個,受到傷害。
兩個時辰之後,群臣們仍然沒有爭論出一個結果,南宮壽的身子已經疲乏至極,所以隻好讓江大海宣布退朝。
離開太和殿,南宮壽坐上龍輦,原本應該直接回寢殿,可是途徑禦花園時,一株梅花卻突然映入南宮壽的眼簾,他那渾濁的眸色微微一滯,隨即有些無力地抬起手,讓龍輦停了下來。
那江大海此刻也看見了這株梅花,一張臉頓時蒼白如紙。
南宮壽若有所思又聲音低沉地問:“怎麽禦花園裏還有梅花?”
江大海連忙跪下,道:“皇上恕罪,老奴……老奴也不知道這梅花是哪裏來的,或許,或許是花匠們不注意,夾著別的花一起移來了……”
南宮壽暗暗點頭,是了,當年是他親口下令,皇宮之中再也不許出現梅花。
他抬頭看天,腦海中瞬間湧起許多。
“皇上……”江大海擔心的看著南宮壽。
南宮壽沉默許久,突然道:“去梅香殿。”
“梅香殿?”江大海吃驚不已,額頭上忍不住冒出了細汗,許久,他才點點頭,“好……好……擺駕梅香殿!”
抬龍輦的宮人都是一驚,時隔多年,這梅香殿已然被皇宮裏的人遺忘,怎麽今日,皇上竟主動要求去梅香殿?
可是驚訝歸驚訝,宮人們還是抬著龍輦往禦花園另一側的梅香殿而去。
這是一處別致的宮殿,至少,曾經應該如此。外麵看去,不奢華不張揚,卻隱隱透著一種古色書香,透著一種歲月沉澱的優雅氣韻。隻是蛛絲清揚,灰塵覆蓋,那古色書香,那優雅氣韻,都已經隔了太久太久。
南宮壽站在這裏,抬頭看向那匾額:梅香殿。
多少年前的一個清晨,他和她並肩站在書房內,他握著她的手,與她一起寫下這三個字:梅香殿。
或許,他這一生都不曾真正愛過她,給她的稍許溫柔,也隻是為了利用她的家族控股皇權,可是她,卻依舊真心帶他,為他沏茶,為他縫製寢衣,燈下伴讀……若是沒有後來的事情,即便沒有愛,他也會尊她敬她,一生隻認她一個皇後。
可是……
南宮壽重重地歎息,然後走到殿門前,親手推開那兩扇已經掉了漆的朱色大門。十多年了,他還是第一次回來這裏!或許真的是老了,或許自己也覺來日無多,想再看一看,不論有多恨,還是來看一看。
“皇上。”江大海似乎是想阻止,但南宮壽已然進去。
那隨行的宮人道:“江公公,皇上一個人進去了,您不進去嗎?”
“不知死活的,用得著你提醒?”江大海惱怒地掃了一眼,隨即也走進了梅香殿。
滿園枯死的梅樹,就那樣殘敗地呈現在眼前。南宮壽就站在那梅樹之中,寒風陣陣,他花白的發絲飛卷。
江大海有些恐懼地凝視數秒,這裏,是先皇後趙氏的宮殿,趙氏死後,這裏再無人敢來。
他走到南宮壽身邊,道:“皇上,還是回去吧,這裏不吉利啊!”
“不吉利?”南宮壽無力一笑,“你倒是說說,如何不吉利了?”
江大海一怔,隨即道:“皇上有所不知,宮內好多人都傳言,說這裏……這裏鬧鬼……”
南宮壽先是一僵,眸色中閃過一絲痛苦,道:“她死得慘烈,就算是出來鬧,也是想得通的。”
“皇上……”聽聞南宮壽這樣說,江大海額頭上的冷汗更密了,“皇上,還是走吧,走吧。”
南宮壽稍稍駐足,然後才轉身向外走去。然而就在他們快要出門的時候,江大海卻突然絆到了什麽,整個人摔倒在地。
“啊,鬼啊,鬼啊……”江大海大聲叫了起來。
南宮壽皺皺眉,道:“休要胡言,不過是絆了塊石頭!來人,把江公公扶起來!”
“是!”兩名宮人快步跑來,這才將江大海抬向外麵。
南宮壽卻在宮門前回頭一望,如今的蕭瑟殘敗和昔日的繁盛美景,當真是讓他心頭感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