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新的開始
夜銘停下腳步，沉默片刻，說：“幽冥宮，夜銘。”
話音落下，房間裏傳來一陣聲響，不多時，兩個中年男人打開門，跪倒在門前，他們目光濕潤看著夜銘，激動地喚道：“公子。”
夜銘微微凝眸，這才開口：“大牛、大福？”
男人猛地點頭，然後爬起身子迎了過來，然後再度跪在夜銘麵前：“公子，為何您現在才來呀？我們等您等得好苦啊！”
夜銘將他們扶起，沉聲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大牛抹了抹眼淚，痛聲說道：“當年您留下一筆錢，讓我們不論如何，一定要保住藏劍山莊，您說或許有一日，還有用得上這裏的時候。我們牢記您的話，一心想要將藏劍山莊做起來。可是沒想到，有一天晚上來了一群劫匪，那筆錢，都被洗劫一空了……”
大牛說著，泣不成聲，大福也一個勁地抹眼淚。
夜銘皺皺眉，看了一眼這裏的荒涼，問：“這裏，隻剩下你們兩個了？”
大牛和大福點點頭，道：“那件事發生之後，我們沒有錢再買原料鑄劍，也沒有錢給其他人發工錢，所以他們，就都走了。我們曾想過去天鳳朝找您，可是我們隻聽說過幽冥宮，卻不知幽冥宮究竟在何處，所以根本找不到。”
夜銘幽幽一歎，問：“這些年，你們是怎麽過來的？”
大牛和大福再度盈滿淚花，哽咽道：“一開始，我們還有一些庫存的劍，陸陸續續賣一點支撐生活，再後來，我們也給紫羅林其他人做過幫工……”
大牛和大福沒有繼續說下去，可是看著他們粗糙的雙手，夜銘什麽都明白了。他拍了拍他們的肩膀，說：“是我對不起你們。”
大牛和大福不約而同地搖頭，也就在他們搖頭的時候，他們的目光看到了站在夜銘身後的女子，頓時兩張嘴巴張成了橢圓形，久久不能合上。
夜銘輕輕一笑，說：“她是阿霧。”
“哦哦哦……”大牛突然猛點頭，他說：“我想起來了，就是那時候你經常提起的，幽冥宮第一女高手，阿霧姑娘，對吧？”
“我也想起來了！”大福也大叫一聲，然後摸摸腦門說道：“隻是沒想到，第一女高手這麽漂亮，我剛才還以為是仙女下凡呢……”
這時候大牛似乎注意到了霧汐的眼睛，碰了碰大福的胳膊，然後兩個人看向夜銘，似乎在尋找答案。
夜銘執起了霧汐的手，很坦然地說：“阿霧的眼睛暫時看不見，以後要煩請你們多照顧了。”
“哦哦……”大牛和大福再度猛點頭，這一次，目光中多了一絲惋惜也多了一絲心疼，這麽美麗的姑娘，怎麽能讓她的眼睛看不見呢，上蒼真是殘忍啊。
霧汐站在夜銘身邊，自始至終一臉淡然，嘴角浮現一抹微笑。
她很喜歡這裏，這裏的簡單讓她覺得輕鬆。
大牛走到霧汐身邊，說：“阿霧姑娘，外麵冷，還是先進屋比較好，來來，這邊……”
他話還未說完，大福不動聲色將他推開，笑道：“大牛最近得了風寒，阿霧姑娘還是不要靠他太近，還是讓我領您進屋吧。”
“喂，我的風寒已經快好了……咳咳咳咳……”
“還說快好了，明明咳個不停，當心傳染給阿霧姑娘……”
“你……你……”
“怎麽樣……”
看著他們爭論不休的樣子，夜銘無語搖頭，他默默地執起霧汐的手，帶著她走向莊園正中的一座小樓。這裏曾經是他住過的地方，現在他要給霧汐來住。
他推開門，發現莊園雖然破敗了，可是這座小樓裏的東西卻還保存完整，並且相對比較幹淨。
大牛和大福這時候已經跟了進來，他們不安地搓著手，說：“公子，我們已經盡力讓這裏和您離開時一模一樣，隻是有些東西還是不可避免地舊了。”
夜銘沒有說話，隻是看向霧汐的眼神多了些許歉疚，她本應有更好的生活，她值得更好的。
霧汐仿佛感覺得到，她輕輕一笑，說：“沒關係，這裏很好。”
夜銘從包袱裏取出三錠銀子，交給大福道：“你去買兩床棉被，然後給大牛買點治療風寒的藥。”
大福手中捧著那三錠銀子，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向外跑去。
那一天，夜銘親自動手收拾這棟小樓，阿牛原本要幫忙，可是夜銘沒有同意。看著夜銘忙碌的身影，阿牛有些瞠目結舌--這是他所認識的那位幽冥宮高冷殺手夜銘公子嗎？
夜銘毫不在意，他用抹布認真地擦拭著房間裏的灰塵，擦拭著桌案上的擺設，擦拭著窗欞、床柱……
一個時辰之後，這個房間已經變得很安靜，盡管地板有些舊，可是很幹淨。而這時候，大福也回來了，他不僅買回了棉被，買回了藥材，還買了新的床幔和床單，買了一隻雞，買了麵粉……
他笑嘻嘻地說：“公子，三錠銀子可以買很多東西呢。”
夜銘笑了，點點頭。
他掛好床幔，鋪好床，這才領著霧汐走進來。他說：“阿霧，以後我會讓你住得更好。”
霧汐坐在床上，觸摸著柔軟溫暖的棉被，說：“已經很好了。”
那天晚上，藏劍山莊多年來第一次如此熱鬧。
豐盛的晚宴，美味的佳肴，歡樂的閑談。霧汐甚至還用一架陳舊的古琴彈奏了一曲。
吃完飯，大福用期盼的眼神看著夜銘：“公子，您還會離開嗎？”
夜銘笑了一下，說：“我和阿霧要留在這裏。”
話音落下，大福和大牛相擁而泣，然後瘋了似的大聲歡呼。
那一夜，夜銘送霧汐回房。他說：“我就在隔壁的房間，你有什麽需要，隨時叫我。”
夜銘說完，轉身離開。
霧汐怔怔地坐在床上，腦海中依舊回蕩著夜銘的這句話：你有什麽需要，隨時叫我。
很久以前，夜銘跟她說：隻要你需要，我就會在你身邊。
她以為他隻是隨口一說，她以為這樣的承諾沒有人會做得到。
可是她沒想到，夜銘做到了。
這麽久以來，不論她在幽冥宮還是在宣王府，不論她昔日承受蠱毒，還是如今雙眼失明，他都在她身邊。
半個月以後，邊境的雪都已經融化，紫羅林也是。雪水從山頂順著小溪向著山腳奔流而去，發出叮叮咚咚清越的聲響。大福和大牛突發奇想，將那溪流的水引入山莊，這樣山莊裏麵也會有這樣好聽的流水聲。
霧汐站在廊下，微微帶著笑容聽著大福和大牛的忙碌。可是不知不覺，她的思緒就飄到了很遠。曾經也有這樣一個人，因為她喜歡聽水聲，便將湖水引到樓下，然後在水中種上水仙，水聲婉轉，花香悠然……
夜銘遠遠地看著霧汐憑欄而立的身影，這半個月以來，她漸漸習慣了這座藏劍山莊，習慣了這裏的人也習慣了這裏的一磚一瓦，可是當她一個人的時候，她的背影就會變得和現在一樣落寞。當他夜半醒來，經過她的門前，他會聽到她痛苦的囈語，而那囈語聲中，會有南宮諾。
她想讓自己忘記，可是有些東西深入骨髓，是想忘也忘不了的。
夜銘輕輕一歎，朝著霧汐的身影走過去，將一件披風披到了她的身上。
霧汐回過身來，目光中的憂傷還會散去，嘴角已經浮起一絲笑容。她說：“阿銘。”
夜銘說：“化雪的天氣比起下雪之時，還要冷上幾分，你不要站在這冷風口裏才好。”
霧汐點點頭，笑道：“那你進去，陪我對弈一局。”
夜銘輕輕一咳，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的棋藝實在太差……”
“我教你。”霧汐說。
夜銘猶豫了一下，說：“那好吧。”
曾經他教她武功，如今她教她下棋。
兩人走進屋內，擺好了棋具，煞是認真地下了起來。夜銘的棋藝果真不好，他落子之後，便會告訴霧汐自己落在了哪裏，霧汐有時候會說“你再落一次”，有時候會直接告訴他落在哪裏，為什麽要落在那裏。
夜銘局促地笑笑，說：“這樣的文雅事，我學不來，不比有些人……”
他突然打住，生怕觸碰到霧汐內心的痛處。曾經多少個點燈之夜，霧汐與南宮諾窗下對弈。
他以為霧汐聽到這話會難過，可是霧汐卻隻是淡然一笑，仿佛她根本就沒有聽見。
她放下手中棋子，淡淡問他：“你所帶的積蓄還有多少？”
他稍稍一怔，回答：“兩千兩。”
她又問：“你接下來想做什麽？”
夜銘想了想，說：“我是一個殺手。”
霧汐沉默了一會，說：“你身後已經沒有幽冥宮。”
他說：“我不怕。”
她輕語：“可是我怕。”
夜銘看著她，突然間明白了她的擔憂。他想要繼續做一個殺手，可是殺手是在刀尖上舔血的活兒，誰能保證，一個殺手永遠刺殺成功？誰能保證，殺了人之後不被人尋仇？如今幽冥宮已經不存在，他隻是孤身一人，還能在江湖上殺多久？
夜銘暗暗蹙眉，手中的棋子被他緊緊握起。
這時候霧汐的手伸過來，輕輕將他的手打開，她說：“阿銘，你想沒想過，重新將藏劍山莊做起來？”
夜銘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愕，疑惑地看著霧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