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梧柳巷
「你沒事吧？」
等到警車一走，本就不熱鬧的酒吧一條街上，便只剩下了韓濤和杜若玖。
韓濤轉過身，不動聲色地掃過杜若玖，看了她一眼，語氣平穩地問道。
亦不知怎地，明明是關心的話語，從韓濤的口中出來，偏偏無關心應有的語氣。
如同此人，平穩、刻板、木訥。
杜若玖淡淡也一笑，將指尖銀針收起，道：「你的出現很及時。」
韓濤微微頷首，看向遠處，語氣平平地說道：「杜小姐別誤會，我沒有跟蹤你的，我約了人，剛好看見你們。」
這便是在解釋了。
聞言，杜若玖倒是一愣，她不免看了韓濤一眼。
「我沒有這個意思。」
事實上，杜若玖從無往「跟蹤」這方面想過。
韓濤頷首，幅度極小。
「林家不會善罷甘休。」
知曉韓濤是好意，杜若玖亦是頷首。
「他們從未罷休過，我會小心。」
韓濤視線落在杜若玖臉上，依舊語氣平平，話語卻含份量。
「需要幫助么？」
杜若玖目光一閃，看向韓濤，說道：「暫時不用。」
聞言，韓濤淡淡頷首。
「好，我送你？」
他看了一眼停在路邊的黑色普拉多，依舊語氣平平地問道。
倘若換做是不知情的人，會認為韓濤毫無誠意，僅僅是客套。
然而，杜若玖倒是微微彎起了嘴角，道：「不用了，韓局長不是約了人，爽約是不好的。」
「鈴鈴鈴！鈴鈴鈴！」
恰在此時，韓濤的鈴聲突兀地響起，似乎是響應著打電話之人的不耐。
韓濤看了杜若玖一眼，接起了電話。
「阿濤！你怎麼還沒到！」
中氣十足的洪亮聲音，透過手機，遠遠地傳了出來。
韓濤沉默了一瞬，簡短地說道：「馬上到。」
說完，便果斷掛斷了電話。
在掛斷的一瞬間，杜若玖似乎聽見了那個洪亮的聲音氣得大罵：
「臭小子！」
韓濤掛了電話，看了杜若玖一眼。
「先送你。」
還真是執著。
杜若玖沉默了一瞬。
「嘟嘟嘟！」
此時，手機鈴聲又起，杜若玖接通了電話。
「喂，義父。」
周鶴亭的電話。
聲音響起的瞬間，杜若玖反應迅速，將手機遞遠了些許。
果不其然，周鶴亭未開口，便先是一陣爽朗大笑，其音量完全不輸於韓濤之前接通的那出電話。
杜若玖抓准了時機，轉向韓濤，微微頷首。
「我還有事，韓局長先走便是。」
韓濤點頭不語。
杜若玖遂將是視線轉了回來。
待到笑聲漸悄，杜若玖才重新將手機放置耳側。
「小玖啊，公寓住不住得慣？你要是住得不滿意，義父我還有別的地方，可以讓你……」
杜若玖不得不打斷周鶴亭的話。
「這裡就好，不用再換了。」
周鶴亭這才「哦」了一聲，似乎有些遺憾。
「不換便不換吧，小玖啊，我當初便說過，你若是想要復仇，完全用不著親自去，義父這邊有的是辦法幫你，可你偏不聽。」
杜若玖耳邊聽著周鶴亭的話語，眼眸微閃，往前走出兩步。
「義父，我知你為我好，可是，有些事情，總是要自己去做，才有意義。」
這個世界上，所有事情皆能夠尋他人代勞，唯有復仇不行。
此時的杜若玖，有上百種手段，足以使得那些隱藏在陰暗角落的老鼠們，一個個地生不如死。
關於這一點，杜若玖絲毫沒有懷疑。
從前的杜若玖或許做不到，然如今的杜若玖，脫胎換骨，浴仇恨之火而生，她有那個能力！
然則，此種報復方式，卻不是她想要的。
不夠。
若是將那些人直接丟入深淵，不免太仁慈了，只是瞬間，便什麼痛苦都感受不到。
而逼得那些人，一步步地看著自己走向深淵，恐懼一點點加深，直至崩潰的臨界點，那不是最讓人痛快的么？
「唉，既然你這麼說，我也不好再勸你，只不過，你也不用事事都一個人扛著。」
周鶴亭的話語中，帶著濃濃的關心。
「這樣，我找個人幫你，他也在都城，是個私家偵探。」
聞言，杜若玖那長長的睫毛輕輕地顫了顫。
「這個人叫做百通，之前我救過他一命，這個人是可以絕對可以相信的。」
頓了頓，繼續說道：
「你一個女子，總有些事情不好親自出馬，有些事情，直接交給他就行。」
杜若玖本想拒絕，聽聞義父此言，這才頷首。
「我知道了。」
「對了，他就住在都城西邊的舊城區中，梧柳巷，巷尾最後一間房子，門口有顆矮梧桐的，便是他的居所。」
義父緊接著說道。
杜若玖遂默默記下了地址。
「你直接去便是，這件事情我已經跟他提過了，他是知道的。」
「是，我知道了。」
交代完，周鶴亭不免嘆息了一聲。
「我只希望你那邊的事情快點處理好，要知道，你在醫學方面的天賦，實在是驚人，還要多磨練磨練。」
「如果有什麼醫學研討會之類的，你有時間就去看看，自己醫術，萬萬不可鬆懈。」
周鶴亭所言，句句是為杜若玖好，她自欣然頷首。
收了手機，杜若玖沉思片刻，她將最近所發生的事情皆理順一遍，確定自己沒有放過任何任何細節。
及至側首望去，竟見那抹高大的身影還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此時默默地看過來。
韓濤竟然沒有離開，沉默地等候在一邊。
察覺到杜若玖的視線，他復又開口，仍舊便是那句：「我先送你。」
杜若玖低低地嘆息了一聲，垂首看見自己身上的運動服。
去見百通，亦不能如此隨便。
思及此，杜若玖抬眼，向韓濤走去。
「那便麻煩你，把我送到麗苑即可。」
韓濤自然應允，領先幾步，竟然頗有紳士風度地替杜若玖拉開了車門。
一路無話，不過片刻便返回麗苑。
杜若玖解開安全帶，看向韓濤，禮貌道謝：「謝謝。」
韓濤抿了抿唇角，忽而也嚴肅地說道：「有什麼事，可以找我。」
「一定。」
杜若玖微微頷首，輕巧地轉身，垂及腰間的柔順髮絲在半空中，滑過一個弧度，留下滿室清香。
那是一種淡淡的草藥氣息，沁人心脾。
杜若玖立於車外，隔著車窗，沖著韓濤再次微微頷首，旋即便毫不停留地轉過身來，往裡走去。
待到杜若玖那纖細的背影消失，韓濤這才將視線收了回來。
「鈴鈴鈴鈴鈴！」
宛如警報的手機鈴聲再次響起，亦不知是否錯覺，此次的警報聲，顯得愈加急促了，彷彿彰顯了另一端人的心情。
韓濤接起電話。
「奶奶。」
「臭小子！李家小姐說你根本就沒去，這都多長時間了，你敢給我爽約！」
洪亮的聲音立馬便傳了過來，震耳欲聾。
韓濤微微皺了皺眉，解釋道：「遇見一起案子，耽擱了。」
哪知，他這一解釋，手機中傳來的聲音便愈加憤怒了，聲音也提高了八度。
「你哪次不是這麼說的！真是氣死我了……」
馮珺脾氣火爆，退休下來，唯一操心的事情便是孫子的婚事。
哪想到，這個孫子處處優秀，偏偏是在這件事情上面，一點也不開竅。
幾次相親，偏是無一次赴約，每次的借口，便是案子。
這個孫子顯然已經當警察局長，當得走火入魔了。
這讓馮珺如何不氣？
韓濤默默地聽著馮珺的抱怨，半晌之後，才結束通話，實則是結束單方面的抱怨。
他側首往麗苑的方向看過一眼，收回視線，遂不再停留，轉動方向盤，往外駛去，漸漸離了這片區域。
韓濤的車剛一離開，麗苑的大門處便出現了一個身影，正是已然換好衣服的杜若玖。
杜若玖穿了簡潔大方卻又不失禮數的一身，長發整齊地束之腦後，手上挎著同樣簡單的米色小包，從麗苑款款行出。
一輛計程車停在了她的面前，杜若玖動作優雅地坐了上去，如同面前的是一架迎接貴客的馬車。
路上行人看見這樣一副美景，皆是一呆。
「舊城區，梧柳巷。」
杜若玖言簡意賅地報了目的地，遂從包里，取出一副墨鏡，悠然戴上，瞬間遮住了大半張臉。
司機一愣，這才從怔愣中醒過神來，從後視鏡中偷偷地瞄了杜若玖好幾眼。
這個女子的氣質也太獨特了，他不會是遇見明星了吧？
此後，司機大叔便在諸如「問問她是哪個明星？」、「要不要問這位乘客要個簽名？」等莫名的糾結中，一路將杜若玖送至目的地。
眼睜睜看著杜若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司機大叔終於忍不住後悔地拍了一下大腿，嘆道：「唉！很多明星模特都來梧柳巷附近拍寫真的，搞不好真的是位明星。」
「我怎麼不問她要簽名呢？唉……」
司機一邊喃喃自語道，一邊帶著懊悔之情，駛離了這片古色古香的舊城區，揚起了一片沙塵。
在朦朧的沙塵之後，是舊房林立的街道，裡面條條小巷縱橫交錯，從這裡望去，能看見幾棵柳樹和梧桐樹靜靜佇立。
幾棵樹背後，便是一個小巷入口，一抹淡雅出塵的身影翩然閃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