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無聲拉鋸
「那天我們在路上遇到的那個，和洛終眠對峙的女人，似乎真以為我和洛終眠有什麼關係了，報復性地把我以前的事情全翻了出來，貼滿了我那個小區。哈哈，早上，清潔阿姨還和我吵架，要我把小區打掃乾淨呢……」
吳小葉低著頭，一臉的疲憊。
可以想見，昨晚她像往常一樣回到家，面對的卻是鋪天蓋地的質疑眼神，有多麼辛苦。
許沉涼摟住她的肩膀：「不高興就不要勉強笑了，別想了，這段時間你都別回家，找間酒店住一陣子，我想那個女人一定還派人在跟蹤你。」
吳小葉懨懨的，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第一次看見小葉這麼沒精神的樣子，許沉涼感覺特別心疼，那個胡作非為的女人固然討厭，但罪魁禍首是那個沒道德沒教養隨隨便便給別的女孩子帶來麻煩的洛終眠。
許沉涼憤憤地罵了一串，連停頓都不帶的，吳小葉本來沒什麼精神，突然憋不住笑出來，看向許沉涼：「沉涼，原來你肺活量這麼好。」
「你傻呀你。」許沉涼戳了戳她的額頭。被人坑成這樣了還要維護洛終眠，到現在還沒心沒肺的。
許沉涼在吳小葉背上拍了兩掌，然後模仿小翅膀做了個飛飛的動作，一撩頭髮：「好啦，讓不高興的事情都消失吧，千萬別把它放在心上，來，開始過嶄新的一天吧！」
朋友就是這樣的，許沉涼難過的時候，吳小葉陪在她身邊，為她出氣，而反之，許沉涼也會為她體貼付出。
吳小葉眼底蕩漾著一層感激，她抬起頭，看著站在晨光中，被金色的淺光氤氳了發梢的許沉涼，猶豫地問：「沉涼，你會不會……覺得我的過去很不堪？」
許沉涼一愣，低頭重新看向那張照片。
連整潔的衣服都穿不上的少女，生存在如此骯髒混亂的環境中，當然是不堪的。
但是，不堪的不是少女，而是將她丟在如此垃圾場里的人。
許沉涼拉起吳小葉的手，放在手心裡，說：「你能從那樣的過去里走出來，變成今天的吳小葉，就已經是最勇敢的事情了，不是嗎？小葉，等你哪天有心情的時候，慢慢和我說以前的故事吧，現在，我們不急。」
吳小葉的眼眸唰然一亮，如同清澈透亮的水晶被照進一束光，那束光透過霧蒙蒙的淚意，折射出晶瑩璀璨的模樣。
她猛地站起來緊緊摟住許沉涼，激動地轉了一個圈：「謝謝你沉涼！我忽然感覺什麼都不怕了，哈哈哈！」
「好啦好啦。」許沉涼像哄小狗似的摸摸吳小葉的腦袋，又跟她說了幾句閑話，笑著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而關上門的那一瞬間，她的笑容墜了下來。
許沉涼眼眸沉沉，翻出手機里，不知何時存下的洛終眠的號碼。
她修長的食指在屏幕上摩挲片刻，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洛先生，打擾了，您的不當行為已經給我的朋友帶來了極其惡劣的影響，希望您能及時糾正這場錯誤。許沉涼敬。
解鈴還須繫鈴人，小葉躲來躲去不是辦法，只有找到源頭才能解決。如果洛終眠死性不改的話，她只能找上門去了。
許沉涼收起手機，眼中的陰翳散去，她甜美的面容在這段日子裡漸漸鍍上了一層堅毅，些許的英氣讓她的魅力變得更有內涵，像是從內而外散發香氣而不自知的睡蓮。
許沉涼想要大力投入的客戶叫做南風企業，她在視頻電話中與對方的負責人敲定了下次會面並且最終簽訂合同的時間，有條不紊的安排，給她自己帶來了更多的自信。
也許，她真的在一點點成長，雖然很慢，但是總有希望。
敲門聲響，許沉涼以為是小葉，下意識地要說「進來」，然而不經意地抬頭一看，她的聲音便堵在了喉嚨里。
辦公室的落地玻璃是從內向外可以透視的，許薄凡支著長腿站在門外，略抬起手，彎著手指敲門。
沒有聽到迴音，他的手放了下去，沒有再敲。
兩人同時的靜默和終止，一個人可以看到另一個，而另一人，雖然看不到房間里的許沉涼，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但是光憑猜測和想象，他也能看得透許沉涼的心思。
所以他沒有再敲，而許沉涼也沒有再問。
過了很久很久，許薄凡似乎放棄了，後退一步，許沉涼立刻下意識地按下了通訊器，頓了頓，這才放鬆了緊繃的嗓子，淡淡道：「進來。」
許薄凡於是推開門。
兩相照面，一時無言。
許沉涼在等著他說話，但許薄凡卻在看到她的那瞬間，心思紊雜，思緒停頓，腦海里又彷彿響起了陣陣的海浪。
他一夜未眠。
許薄凡逆著光，許沉涼倒看不出他臉上的疲憊，只覺得他邁過來的步子彷彿一步一步，有實質地踏在她的心上。
他來做什麼呢？她已經不敢再相信他的任何話了。
許薄凡走到桌前，便能感受到許沉涼無言的抗拒。他抿抿唇，沒有說話，而是走到一旁，撿了本書坐在沙發上，開始翻看。
許沉涼狐疑地打量他，他卻不再投過來一絲視線，而是專心致志地看書。
許沉涼憋氣，也扭開頭不再看他，處理起自己的工作，權當他不存在，彷彿一場無聲的拉鋸戰。
他來的時候，許沉涼就在想他到底要做什麼，而且迅速地建立起了心理壁壘，無論他再做什麼，自己都不要聽不要信，她怎麼能再去依賴一個心中有別的女人的男人呢？
可偏偏許薄凡什麼都不做，只是跟著她，她去拿文件，他跟著，她去換私章，他跟著，她要回辦公室看資料，許薄凡已經先一步站到了門口，打開了門。
許沉涼感覺十分尷尬。
她和他好像在玩一場比誰先說話的遊戲，許沉涼倔強地不願意認輸，所以即便再尷尬，也只能硬著頭皮，裝作沒看見他。
她以為許薄凡撐不了多久的，可她都快憋到想吐了，偷覷許薄凡的神色，還是那麼自如，而且感覺越來越放鬆了。
許沉涼終於忍不下去了。
午休離開辦公室前，她突然轉身，對跟在身後的許薄凡說：「你能不能不要跟著我了？」
許薄凡臉上一閃而過了難堪，飛逝的速度快得讓人看不真切。
他淡淡地偏開頭，說：「你昨晚沒有回來。」
陳述句。
許沉涼微微擰眉，她不打算討論這個話題。
昨晚那種情況，許薄凡不可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如果在這裡跟他討論昨天那件事，他們一定會吵起來。
許沉涼不想給公司帶來影響，於是避而不談：「今天小葉的心情不好，估計不太想看到你，我現在要去和她吃飯，希望你不要跟來。」
許沉涼的語氣很禮貌客氣，許薄凡卻直接將她無視，目光投向了稍遠些的地方，說：「那我直接去問她。」
許沉涼反應過來之前，許薄凡邁開長腿越過她，走向了秘書室。
「你幹什麼？喂！」許沉涼趕緊跟上，小高跟鞋跑得快了點，腳踝又有些作痛。
秘書室的空間設計是開放的格局，一走進去就能看到吳小葉正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擺弄電腦。
許薄凡走過去敲了敲吳小葉的桌子：「今天中午我和你們一起用餐？」
他沒有說「好嗎」、「可以嗎」，只是尾音上調，權做一個疑問句。
吳小葉茫然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他身後跟來的許沉涼，沒有任何感情地說：「哦，好的。」
許沉涼要抓狂了。
一看小葉那懵懵的表情就知道，小葉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但許薄凡已經轉過身，對她露出了一個微笑。
怎麼看怎麼覺得這笑容有些該死的得意。
於是午飯只好又變成了三人行。
有了許薄凡，許沉涼也沒了心情，帶著同樣沒心情的吳小葉就近進了一家環境比較清幽的餐廳，等上菜的時候，許沉涼順勢對許薄凡警告道：「你不要再和那個洛終眠來往，他不是什麼好人。」
「洛終眠？」許薄凡正了正身子，幽深的眸子盯了過來。「他找你了？」
「不，是小葉……」許沉涼將那天發生的事情還有後續大概說了一遍，隱去了關於小葉以前照片的細節。
「總之，從這件事可以看出，你那個朋友就是一個大麻煩精、不要臉的人，不知道你還有多少這種朋友，真是沒品。」
許沉涼顯然是指桑罵槐，罵的不光光是洛終眠一人。
可她夾槍帶棒的語氣聽得許薄凡不知為何一陣開心，從昨晚胸口就一直糾纏的那股鬱結，從見到她的那瞬間開始在緩緩散開，而現在見到她如此鮮活生動地在自己面前，眼角艷麗地斜飛，沖自己發泄著怒氣，許薄凡竟生出一種喜悅感。
他可能真的是病了。
吳小葉坐在旁邊捏著一刀一叉，迷迷糊糊地聽這兩人說話，聽不明白，轉頭一看，差點被許薄凡盯著許沉涼的雙眸里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情愫給淹沒窒息。
這兩人，原來其實真是互相喜歡著的么？
吳小葉努力地把自己縮了縮，希望自己這個電燈泡不要那麼亮。
許沉涼正說得起勁，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忽然叮咚一響。
她拿起來看，是一條簡訊。
洛終眠：我真有你說的這麼沒品？哎，有點委屈。
許沉涼的表情頓時僵住，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