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是應該的

  深黑的夜像是一個最嚴實的囚籠,將傅薄凡困在其中,找不到出路。


  他的長腿耷拉著,坐在大街邊,絲毫不顧身邊的臟污,一口一口地往喉嚨里灌著酒。「咕咚」,又咽下一大口,傅薄凡抬手狠狠抹去唇邊的酒漬,手無力垂下,金黃色的酒液在瓶中澄澈地透著燈光。


  他撐起自己的身體,又一次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去,走累了就停下來休息,休息夠了就喝一口酒繼續走,他明明沒有醉,卻走得晃晃悠悠的,目光不斷地朝周圍逡巡著,似乎想找到某個人的蹤影。


  「沉涼……許沉涼,你出來,你在哪兒?」傅薄凡像個酗酒的醉漢,順著牆根,在漆黑無人的街上一遍又一遍地走著。


  似乎把雙腳走斷,就能夠找到許沉涼似的。


  「不要再來找我。」那封郵件里決絕的話語,無異於一把狠狠的尖刀戳進傅薄凡的胸膛,可是,他不該生氣的,也不該失落,他只要知道她很安全,就夠了,不是嗎?

  他,他只是恨,恨自己終究不能留住她……


  「咚!」


  傅薄凡一頭栽倒在街角,渾身黑色的西裝讓他完美地融入了黑夜,無人察覺,這醉倒在街邊的醉漢,就是赫赫有名的傅氏三少。


  第二天,天光明媚。


  沈馥馥已經在房間里等得很焦急,好不容易,終於看見了傅薄凡走進來,登時忍不住地埋怨說:「你怎麼這麼慢?是不是一定要我打電話給傅伯母催你?!」


  用傅茯苓威壓他。


  傅薄凡盯著她,微微一笑。


  那笑容冷得刺骨。


  「怎麼敢?我可不想惹母親生氣。」


  沈馥馥聞言,得意地翹了翹嘴角,揚起下巴說:「那你快去換身衣服!哼,一身酒氣。」


  傅薄凡下巴上有一層青茬,即便不修邊幅,在他身上卻也沒有顯得多麼難堪,反而有一種不拘一格的頹喪帥氣,沈馥馥嘴上嫌棄,眼睛卻忍不住一直盯著他看,就像看著自己的一個昂貴的、值得炫耀的所有物。


  傅薄凡沒說什麼,越過她進了房間,沈馥馥輕哼一聲,心想,再倔強又怎麼樣,還不是被傅伯母給馴服了?在金錢和權力面前,傅家也只能屈服,他傅薄凡,也只能乖乖娶她。


  沒錯,在傅薄凡差一點把傅家成功擊垮的時候,是沈家伸出了援手,救了傅家一命,若不是如此,傅家早就分崩離析了。


  她沈馥馥現在是傅茯苓的大恩人,別說只是要結婚了,就算她想辦一個舉世聞名的婚禮,傅茯苓也攔不住她。


  沈馥馥得意地笑著。


  今天,她就要和傅薄凡去拍婚紗照了。


  拍完以後,她一定要攝影師把她的寫真精修得完美無缺,然後發遍互聯網的每一個角落,她要買一大波水軍來捧場,要全世界的女人都嫉妒她。


  「走吧。」傅薄凡換好衣服出來了,換一身整潔衣服,他又是那麼的英俊逼人,任何一個女孩兒跟他對視,都會忍不住窒息。


  沈馥馥高興極了,滿足地笑著,試圖挽住傅薄凡的手臂,卻被他立刻讓開。


  傅薄凡冷著臉,陰森地看了她一眼,率先走出門,坐進車裡。


  沈馥馥不滿地腹誹,再拒絕又能怎麼樣?等會兒拍婚紗照的時候,還不是要親親密密地摟抱?

  車子一直往郊外走去。


  一路上,沈馥馥為了刺激他,不斷地說著話,類似於「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丈夫,你要好好聽我的話,我聽說,以前你可是對許沉涼言聽計從的,那你也要對我的命令為令是從,我叫你往東你就要往東,叫你走西你就不能走北,你可記住了,是你們傅家求著我嫁給你的,你要是不聽我的話,我隨時都能讓傅伯母好好地整治你……怎麼樣,電擊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們根本不知道張律師和傅薄凡私下的談話,到現在還以為傅薄凡改變主意,和許沉涼離婚,是因為受不了那種酷刑了。


  沈馥馥的話說得難聽至極,連司機都忍不住臊紅了臉,哪有男人會這樣被女人教訓的?但是傅薄凡始終面無表情,簡直忍功無敵。


  沈馥馥還嫌不夠,更加一步地刺激道:「許沉涼那個賤女人,就是沒好命,好不容易懷上了一個孩子,卻又丟了老公,現在還不知道人在何方。哈哈,要是有機會,我真想請她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她會有什麼反應?哎呀,該不會氣得孩子都流產吧……」


  「停車。」


  傅薄凡突然說道。


  那聲音太過陰冷,司機嚇得一腳剎車踩到了底,車子停在郊外,再也不敢動了。


  沈馥馥也緊張起來:「你幹什麼?難道你不想去拍婚紗照了?我告訴你,我可以隨時打電話叫傅茯苓修理你!」


  傅薄凡抬起雙眼,看向後視鏡,淡淡地笑了,說:「我只是,覺得這個司機有些礙眼。我想自己開車載你去,如何?」


  沈馥馥一想,拍婚紗照是帥氣的老公親自開車當車夫送自己去的,這以後說出去多有面子啊,於是樂不自勝地同意了。


  司機簡直是夾著尾巴下車,他受夠了車裡面的氣氛,簡直能壓抑死人。


  傅薄凡移到了司機的座位,掌握方向盤,繼續向山上開去。


  沈馥馥滿意極了,不再說難聽話,無聊地拿出手機來玩,和小姐妹炫耀自己的生活。


  傅薄凡卻突然有了聊天的興緻,開口說:「底下這片海,一向浪很大,有人說,摔下懸崖,就必定粉身碎骨。」


  沈馥馥不以為意地看了眼窗外,沒有在意他說的話,她把他當成了一個真正的車夫,繼續自顧自的玩著手機。


  傅薄凡又說:「之前有人給我看了照片,他們說我的妻子,就是在一片和這裡很像的海域出事的,他們詛咒我的妻子,騙我那個面目全非的屍體是她……」


  這下,沈馥馥感興趣了,她樂意聽到許沉涼的悲慘事迹,因為她嫉妒許沉涼。


  「哎呀,那應該是看起來挺慘的吧。好端端的一個女人,臉和身體都被泡爛了……嘖嘖嘖,該有多噁心啊。」


  傅薄凡慢慢地眯起了雙眼,他盯著前方,幽幽地問:「高度差不多合適了……你想嘗一下嗎,粉身碎骨的感覺?」


  「嗚——」越野車突然拉起強大的動力,輪胎在地上磨出刺耳的聲響,它就像一頭嗡鳴怒吼著的巨龍,突然加速,猛地向山頂衝去!

  「啊!」沈馥馥被晃得額頭狠狠砸在窗玻璃上,痛得她忍不住大叫。


  越野車一刻不停,幾乎瘋了一般的繞著S型山路往上沖,沈馥馥忽然反應過來傅薄凡剛剛說的那些是什麼意思了,她驚恐地大叫:「啊!不要!不要,求求你饒了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媽媽救我,媽媽——」


  傅薄凡要殺了她!

  他要她以那種悲慘的方式死去!臉被砸得稀碎,整個人在海水裡泡爛……就因為她剛剛詛咒了許沉涼!

  兩秒鐘之內,沈馥馥就已經哭得涕淚橫流,她都分不清自己有沒有尿失禁,她整個人都快靈魂出竅了,她只知道前面的駕駛座上,有個喪心病狂的惡魔要殺她,要殺她!

  「吱!」車子,在即將衝出懸崖的一瞬間,停了下來。


  路的邊緣,滾下幾顆被車輪帶動的石子,它們掉下深淵,再也見不到蹤跡。


  「嗚嗚……」沈馥馥已經哭得稀里嘩啦,她全身發軟,還沒有從死亡的恐懼中回過神來,她根本不知道車子已經停下來了。


  傅薄凡在後視鏡里,靜靜地欣賞了一會兒沈馥馥凄慘的模樣。


  他眼睛里,染上了一點冰冷的笑意:「怎樣?滋味不錯吧?」


  沈馥馥牙齒髮抖,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香粉也遮不住她身上瀕死之時,極度緊張之下散發出來的臭味。


  她現在哪裡是一個貴家小姐,分明是一灘肉泥。


  傅薄凡露出一排白牙,咧了咧嘴角。


  「我會讓你那麼容易地去死嗎?不會的。」


  傅薄凡淡淡地說,他推門下車,在沈馥馥反應過來,急著開車門之前,按下手中的鑰匙,滴滴一聲鎖上了車門。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沈馥馥不斷地拍打著玻璃。


  「嘖嘖。」傅薄凡搖搖頭,說,「晚了。」


  如果仔細聞,就會發現,越野車在漏油,剛剛輪胎極速停止,和地面摩擦產生的巨大熱量,差點把輪胎給燒破。


  但是,終究是差一點。


  傅薄凡遺憾地蹲下來,摸了摸地上的油,放在鼻端嗅了嗅。


  「可惜啊,沒有直接燒起來……那麼,讓我來幫你一把吧。」


  「轟!」火焰蹭地燃起,並且順著漏油的軌跡越來越猛烈,直到最後,整個車子都被包圍在了火焰中。


  沈馥馥拚命地在裡面錘著窗子,她已經嚇得整張臉都扭曲了,可她越是扭曲,越是尖叫,傅薄凡就越是高興……


  當初,沉涼是不是也受著這樣的苦?


  差點被人害死,孤身郊外,獨立無援……


  她恨我,是應該的。


  她叫我不要打擾她,是應該的。


  我已經失去她了,那麼,我也沒必要繼續活了。


  「彭!」


  車身熊熊燃起,面對滔天大火,傅薄凡不退反進,恍惚地朝火光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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