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一道槍響，劃破虛空
傅九思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這次睜開眼睛，病房裡一個人都沒有。
這一次，渾身的那股疲軟和不舒服比上一次醒來的時候要好了很多，可是四肢還是沒什麼力氣。
傅九思睜著眼睛看著頭頂的天花板，目光獃滯。
明明醒來了，可又好像沒有醒來，整個人沒有任何反應，就這樣躺在那裡。
昏迷前的記憶像是放電影般慢慢的浮現在腦海中，不知過了多久，傅九思下意識的抬手撫向自己的小腹，手指輕動，眼角無聲的落下了晶瑩的淚水。
帶著溫熱的淚水落進枕頭裡，消失不見，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她自己也不知道。
孩子沒了？
衛庄的話還在耳邊環繞，一字一句，一遍又一遍。
孩子……沒了……
傅九思閉上眼睛，眼裡所有的情緒在瞬間消失不見，被那薄薄的眼皮，遮蓋住所有。
寒冷，如刀刮般的風聲，尖叫，笑聲，絕望！
還有最後，男人那眷戀而不舍的目光……
都在此時此刻，全部擠了進來。
混沌的像夢，又不像是夢，錯中複雜的，在她的腦海里橫衝直撞。
不管不顧，像是惡魔的嘶喊，又像是春風的愛撫，可以撕破血肉，也可以溫柔繾綣，而最後，卻都是那遍體凌傷的傷口。
為什麼？
為什麼她現在還能好好的躺在這裡？
為什麼她能醒過來？為什麼要救她？
為什麼她好好的，肚子里的寶寶卻……
她為什麼沒有跟著一起去？
為什麼任性不顧後果的人是她，承擔後果的人卻不是她？
為什麼要讓她醒過來？為什麼不一直睡下去？
心臟的某個地方像是破開一個口子，明明躺在吹著暖氣的病房裡，可是傅九思卻感覺自己此時好像還在那個冰天雪地的山上。
沒有溫度，沒有人煙，只有無盡的寒冷和宛如刀刮的冷風，一眼望不到頭，什麼也沒有，有的只是那裹著四肢深入骨髓的寒意！
對了，雪山！
溫無相？哥哥？
她記得，跟溫無相離開后，不知是運氣好還是怎麼，沒走多遠就找到了那排小屋，可不等她過去，手腕就被溫無相給拉住了。
「唐晏禮做的一切就是為了讓你安全離開，你現在要是過去，他會怎麼想？」
耳邊是男人微帶著喘氣的聲音，這一次，傅九思在楞了兩秒之後看出了眼前的男人臉色的不對勁。
「溫無相，你怎麼……」
傅九思的話說到一半忽然頓住，目光落在溫無相腳下的白雪上，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
視線之中，是雪白的地面上，一滴一滴的紅色，刺的傅九思的腦子一陣眩暈。
幾乎是機械似的，目光順著那點點的紅色，轉頭朝著身後看去。
雪雖然一直在下，可到底也遮蓋的沒那麼快，所以，一眼看去，剛才溫無相走過來的方向，除了那深深的腳印，還有那延續到很遠的紅色……
「琨兒……」
「你受傷了？」
腦中像是有什麼東西狠狠的一砸，然後又重重的落了回來，一砸一落間，傅九思只覺得眼前一片眩暈，身子險些站立不穩。
雖然這樣，她還是第一時間朝溫無相的腰間看了下去。
就算是黑色的襯衫，可經過長時間的渲染，此時此刻，那上乘的黑色布料也變了顏色。
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被襯衫包裹的裡面是怎麼回事？
「嚴重嗎？痛不痛，我看看，怎麼不告訴我……」
傅九思一邊說著一邊抬手就去掀溫無相的衣服，可是動作到一半卻忽然頓住。
為什麼不告訴自己？
呵！
她給過他告訴自己的機會嗎？
沒有，傅九思，自始自終，你都自私的只想著自己，以至於都沒有發現……
「我沒事！」
溫無相抬手把傅九思緊緊的摟進懷裡，雖然腹部的疼痛已經讓他的神志變得有點不清醒，可是他抱著傅九思的雙臂卻是很用力，很用力。
那力道像是要把懷裡的人整個給揉進骨血里，卻又帶著他這一生所有的溫柔。
如果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呼嘯的風停止，飄落的雪融化，世界萬物，只剩下彼此擁抱著的兩人，該多好！
傅九思沒有說話，就這樣站在原地，閉上眼睛，無聲的哭了起來。
剛開始沒有聲音，可是眼淚越流越凶，最後，聲音也越來越大。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傅九思忙抬手推開溫無相，「你別動，我……」
話沒說完，耳邊忽然傳來有人的喊聲，「誰在那裡？」
傅九思整個人一驚，還不等她反應過來，溫無相已經抬手把她擋在了身後。
「無相！」
只見過來的人竟然是狼狽的伊冉，看著去而復返的溫無相跟傅九思。
伊冉的眼裡一閃而過的訝然，隨後快速消失不見，面色焦急的道，「你們來的正好，快去救救唐教授吧？」
傅九思的呼吸一窒，抬頭，「我哥他怎麼了？」
「小五想要唐教授的血液，中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聽說小五受傷了，被唐教授打了一槍。」
「唐教授好像是想要從小五的手裡拿到什麼東西，現在……」
伊冉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被一聲破空的不怎麼明顯的槍聲給打斷。
明明聽著是不遠的距離，可是聲音卻很小，就好像是有人故意用什麼辦法掩蓋了槍聲，卻又因為什麼沒有達成。
傅九思的瞳孔陡然一縮，還不等她說話，溫無相卻雙手抓著她的肩膀沉聲叮囑，「我去救他，你在這等我 。」
說著不等傅九思反應，快速的朝著那一排木屋跑去。
頭部的疼痛像是要衝破什麼般炸出來，記憶斷斷續續，傅九思一度分不清哪個是現實，哪個是夢境。
視線里，她看著溫無相的背影越跑越遠，然後，跑進了那一排木屋。
傅九思不知道木屋裡面發生了什麼，思緒渾渾噩噩間，等她再次有了絲許意識的時候，卻看著唐晏禮被人抓著朝著一旁的雪山邊緣推。
距離太遠，她看不怎麼清，只記得唐晏禮好像受傷了，視線再一晃，溫無相忽然出現在了唐晏禮的身邊。
在那人把唐晏禮推下去的關鍵時候，用力的拉住了他。
視線內的景物雖然說不上清楚，卻也不算模糊，可以看清那邊發生的事，傅九思想喊出聲，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被人捂住了嘴，想掙扎，四肢卻一陣奇怪的無力。
怎麼回事？
傅九思心裡驚懼，意識一陣混沌間，他看到唐晏禮被救了上來，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到視線里的景物越來越近，好像是她自己走近了。
不，更準確的說，是她被人控制著走近了。
然後，她看到了那個男人從小木屋裡走了出來。
他胸前的衣裳上全是血跡，一大片的，幾乎染紅了整件衣裳，伊冉說的應該是對的，他受傷了。
可雖然這樣，他整個人好像絲毫不被影響，背肌挺直，唇角勾著他那一貫的笑容，一步一步朝著這邊走過來。
手裡拿著一把槍，對著溫無相跟唐晏禮的方向，也不知道槍口到底對著的是誰。
不要！
傅九思用力的掙扎著，想要上前，可是有人比她先一步的跑了過去。
一道很熟悉的身影，擋在了溫無相的跟前。
一道槍響，劃破虛空。
這次，沒有任何的遮擋，聲音刺耳而尖銳的響在所有人的耳邊，然後，是一陣子彈穿破血肉的聲音。
而在槍聲響起的前一秒，正在跟身旁的人打鬥的溫無相跟唐晏禮不知怎麼一個閃身，又像是為了救誰，抬手拉了一把，然後，傅九思眼睜睜的看著溫無相朝著那雪山邊緣摔了下去！
「不要！」
撕破的喊聲劃破冷肅的寒風，傅九思倒在地上，看著唐晏禮被堆的跌在一旁，看著溫無相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
子彈打穿了不知什麼時候跑過來的蕭伯文的腹部，擋住了身後的伊冉，也擋住了已經不見身影的溫無相。
伊冉沒有絲毫猶豫，在溫無相掉下去的那瞬間，她整個人也撲了下去。
緊隨著，腹部中槍的蕭伯文也直直的朝身後跌了下去。
「不要，不要……」
傅九思趴在地上，抬手抓著身下冰入骨髓的白雪，用力的想要往那邊爬，指甲深深的摳進了厚厚的積雪裡，指尖泛青泛白，抽出來時，雪裡是斑斑點點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