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7章 我不是神
當三生被封為護國神將，雕像入駐皇家祠堂的那一刻，他跟鄧立峰都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卻毫無頭緒，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直到六國聯軍屯兵天谷國邊境，開始蠶食霸佔邊境的資源，屠殺天谷國邊境居民時，孟正君的險惡用心才一覽無餘。
就連三生都不得不承認，他這一招極其高明，頗有一種讓他始料不及的感覺。
在孟正君的鼓吹下，三生已經無可爭議的成為了天谷國的精神象徵，更成為了民眾心中無所不能的守護神。
信仰尤其是不太確定的信仰，大多數時候都是一把極其鋒利的雙刃劍，當有利可圖，這個信仰能夠帶給自己心裡慰藉或者實際的好處時，大家自然會一窩蜂的去吹捧崇拜。
當災難真正降臨，而自己信仰跟供奉的人無動於衷時，之前的信仰有多麼狂熱，此刻的怒火就有多麼狂暴。
就好像現在，當三生身處一個無人可及的高度，兩國邊境真的出現了戰事，絕大多數人思考的並非是軍隊有沒有作為，而是再想大護法會做什麼，怎麼保護民眾不受傷害。
因此，當六國聯軍把矛頭對準天谷國，人心惶惶的民眾做的最多的事情反而是到三生的雕塑前去供奉祈禱，有些激進者甚至還直接到達了異士府前靜坐，要大護法給出明確的答覆。
當然，這中間自然少不了別有用心人的煽風點火，帶頭鬧事，將一國之災的重任都放到三生的肩上。
面對孟正君的算是跟煽風點火，三生卻有一種頗有一身力氣卻無處使的感覺。
信仰本身就是偏執跟狂熱的，因此也是毫無道理可講的，只要他現在無法殺退六國聯軍，不管做什麼都是錯的，不管說什麼都是別有用心。
更重要的是，此刻危機初現，大家對三生抱有更多的希望跟期待，一旦六國大軍真的進入天谷國的腹地，不管他有沒有行動，只要無法據敵，他神化的形象就會在民眾心中轟然崩塌。
隨之而來的則是軍心渙散，到時候他手下的三十萬大軍起碼會喪失一半的軍心，畢竟將士跟兵丁都來源於民眾，若他們的妻兒父母都不在相信一個人，還有多少人能夠繼續保持忠心是一個非常值得商榷的問題。
之所以說孟正君狠絕毒辣，因為他這次算計的並非一個人或者一股勢力，而是整個奉他為君的天谷國數千萬民眾。
若三生現在抽身離開，雖然會失去數月來的籌謀，天谷國被六國針對的處境卻不會變。
孟正君是在賭，賭三生捨不得放棄數月的準備，賭他在拼盡全力之後還會一敗塗地。
至於到時天谷國是否會山河破碎，顯然已經不在孟正君考慮的範疇。
因此三生至今都無法猜測，天道子到底給出了什麼樣的誘惑，才讓頗為明智的孟正君心甘情願的將自己先祖經營的基業以及自己的國名處於這種境地。
這樣的心腸三生自問做不到，因為任何代價都不足以讓他放棄靈隱村數百村民，更別提泱泱華夏的十數億同胞。
一句感嘆過後，僅有四人的房間卻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沉默的過程中，三生思索的則是若自己站在天道子的位置會如何算計自己，白里麗人還是那副置身事外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縱然看透的世事，卻依然不願多發一言。
唯有鄧立峰跟胖子這兩個追逐名利，卻依然不缺乏一腔熱血的男兒，則滿是不安跟疑慮的偷偷觀察三生。
他們堅信三生絕非寡情之人，不管做出何種選擇勢必都會為兩人找好退路。
但他們不僅是三生的追隨者，依然還是天谷國一名普通的民眾，故土難離，故情難忘。
不管是多麼昏庸無道的君主，下面勢必也會有數位拋頭顱，灑熱血雖死無憾的沙場勇士。
細數起來，這些人絕非愚忠，他們所做的一切大多都跟君主無關，更絕非為了功名利祿，而是為了生養他的那片土地，以及那不管何時聽到心底都會湧現出的拗口鄉音。
其實鄧立峰跟胖子心中最大的惶恐，來源於他們自問站在三生的位置，恐怕也會選擇無聲遁走。
畢竟以三生的手段跟修為，只要逃出了伏殺圈，等待他的將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天地。
思來想去，片刻之後三生便將這個頭疼的問題趕出了腦海，轉而向白里麗人開口道：「百里姑娘，可有什麼高見。」
「我是人。」因為鄧立峰跟胖子的到來，依然選擇面紗罩面的白里麗人依然是那種話只說一半的回答。
聽聞此話，鄧立峰跟胖子自然是一頭霧水，唯有三生卻泛起了一絲會心的苦笑。
在場的人中恐怕只有他最能體會「我是人」這三個字背後的含義，他也曾在腦海中無數次盤旋過這句話，卻極少宣出口。
其實完整的話應該有六個字——我是人，不是神。
背後的含義卻是，縱然我能夠解決很多人眼中的難題，背後付出的辛苦跟努力卻無人看見，我並非無所不能，身邊卻偏偏有人將我當成無所不能，正因此我卻要抗下常人無法想象的壓力跟艱辛。
當然，從不妄自菲薄的三生，也絕不會自戀的因為這句話就把白里麗人拉低到自己這個水平，得到這個多少有些怨氣的回答，只因自己的問題過於籠統。
「你們大家都知道，我這個人對戰事一竅不通，我卻也可以根據紙面上的數據得出天谷國絕對無法堅守的結論，我只想要知道，一旦我們戰敗，那裡能夠讓我們全身而退，並且有足夠的資源讓天谷國的民眾能夠繁衍生息。」
三生把問題具體下來，他之前放棄思考，正因為他對西戎世界了解太少，少到甚至還比不上一般的頑童。
他也不會天真到以為憑藉自己曾經的閱歷，就可以成為一個用兵如神，百戰百勝的傳奇，那樣的話除非他的對手全部都是腦殘。
而一個人的對手，恰好是衡量一個人本質的最佳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