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腦子
洛氏抿嘴一笑,嬌嗔道:「相爺快去罷。」
見到獨孤居正遠遠而去的背形,洛氏方才斂起了笑紋,「曾媽媽,今日可是初五了?」
曾媽媽忙點頭應了,「姨娘記性好著呢。」
洛氏慢慢踱步回了里堂,撫著梅漆小几上的一隻描金山水杯盞,笑紋漸起。
她扭身道:「今夜……不要忘了備水。」
曾媽媽笑道:「不會忘,不會忘……」
唯有這洛氏得了寵,自己才可以跟著水漲船高不是?
倏地洛氏又道:「初七的事宜……可都摁我的命令去辦了?這可容不得半分差池……」
曾媽媽神情一凜,「奴才當然不敢掉以輕心的!」
洛氏微微頷首,面上的笑紋亦是愈加明朗。
「世琴下的掌可謂是太便宜這小賤貨了,既然要掰倒她,就絕不可以心軟!這回……我不僅要她身敗名裂,還要讓那獨孤容煙好生下一下臉面!」
想要風光嫁進長沙王府?
倘若有個跟人苟且臉面盡失的胞妹呢?
這大婚……
我倒要瞧瞧怎樣一個風光?!
夏氏葯廳內,暖黃色的燭光微晃,滿室的暖意卻在他倆人之間鍍上清冷的光輝……
如同察覺到了光線的微暗,姬無凌恣意地拔下了發間價值不菲的羊脂玉銀釵,挑了挑那燈花。
剎那間那燭光跳動了幾下,房中便又亮堂了起。
鏤工精美的紅木高几后,坐著的夏真軒正在凝神屏息地提筆抄著藥單,飄逸的字跡如他的眉目一樣,令人移不開目光。
聽見了倒茶的聲響,夏真軒微微抬眸,卻瞧見姬無凌手執紫砂茶壺正在倒著熱茗。
雨前火青的色澤鮮亮、茶湯香郁,一霎時那瀰漫開的茶香便裊裊升起了……
「為什麼不走?」
夏真軒蹙起了眉心,不解地盯著臉前這個分明身份高貴卻永遠活地倦怠不堪的男人。
他心中諷笑,老天還真是公平,給了高貴的同時便要奪去更多的東西,那另外那些人呢?又憑什麼高枕無憂?!
姬無凌起身,把一盞熱茗遞到了他的掌中,「孤還可以去哪兒?這大齊朝可是人人都要孤的命呢……」
最蒼涼的事僅是世間之大卻毫無立足之地了……
夏真軒接過茶盞,垂下了眼帘,「你分明是放不下你天生的高貴。」
倘若不是這樣,為何明知要死,還留在這長安?
即便是假死脫身,也能活下去……這樣不好?
姬無凌輕笑了一聲,不攜分毫溫度,「真軒,孤的命……出生之日便註定了,三月初七,是孤家破人亡之日,孤也閉不過的。」
夏真軒卻是緊蹙了眉心。
三月初七,是前朝滅亡的祭日,亦是前朝公主、今朝的鳳后逝世的日子。
他開口,不知是嘆息還是感慨,「殿下……」
姬無凌伸出了一根指骨,微微搖動了一下,「真軒,孤想令你替孤再做一件事……」
夏真軒的雙掌摁著紅木高几,起身盯著姬無凌,「你倘若死啦,我便恕難從命。」
姬無凌仿如同聽不到此話,還是悠悠地笑著:「真軒,孤記得你這兒還有一罈子青梅酒?孤去年跟你喝剩下的,孤可是記得的,取出來喝了它罷。」
夏真軒站了好長時間,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扭身進了里堂。
姬無凌起身坐到了那張紅木高几后,拾起了掌邊的毛筆替他繼續抄著。
藥材的名諱都是極美極雅緻的,仿似要被自個狂躁不安的心褻瀆了一般……
他嘆口氣,終是放下了掌中的毛筆。
左相府的長春館內,獨孤容煙沉定臉踱步進了側苑。
「婢女見過大小姐!」
幾個丫頭見到獨孤容煙忙屈膝參了禮。
獨孤容煙微微頷首,面色不變地掀了那雪線藤紅漆竹帘子疾步進了里堂。
「你要跟著洛氏去甘露寺?」
婉貞忙參了禮,隨即睹了眼榻上斜倚著的獨孤容姿。
獨孤容姿彼時面色還有些泛白,未施脂粉的面上露著倦容,她雖是體乏非常,但仍是掙扎著坐了起。
「婉貞,你先退下罷,和杏貞去瞧一瞧我挪了地方的那盆子墨蘭。」
婉貞盯著面色不大好的大小姐,雖是一臉憂慮但仍是聽命退下去。
獨孤容姿方才慢慢開口對獨孤容煙道:「容姿是要去為獨孤府祈福……」
「胡說……」
說著獨孤容煙便徑直坐在邊上的錦杌上,「洛氏從來不做沒有好處的事,祈福?你當作我已然糊塗了?」
獨孤容姿安下心,露出了笑紋。
獨孤容煙面色也緩和下,「容姿……你又瞞著我想幹嘛?你我一母同胞,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你倘若有了什麼主意,不該瞞著我。」
「嫡姐,容姿還未有主意。」
獨孤容姿眨了眨眼,繼續說:「不過容姿也清晰洛氏必是要有所圖的,嫡姐下月便要大婚,倘若此行容姿未去,到時洛氏自然有無數的法子可以說容姿克了嫡姐的前途……」 獨孤容煙眉心一蹙,自諷一樣道:「你倒是了解洛氏的很。」
獨孤容姿心中好笑。
可不是么?自己還不了解這個洛氏?
已然被她們害了一世,還不夠了解她們的那些許法子么?
她低吟道:「洛氏的意思即是要讓容姿去,那容姿便去定了,嫡姐放心,容姿萬事都會小心的。」
獨孤容煙沉默了好長時間,垂眸道:「一直以來,我都當做你是跟洛氏親近的……為什麼眼下……」
說著她抬眸緊緊盯住了獨孤容姿,生怕錯過了她一絲一毫的神情。
獨孤容姿死死攥著拳,沒有分毫的閃避,唇邊的寒意漸起。
「一直以來是容姿太過糊塗了,母親去世后,這左相府便被洛氏覬覦,她怎會真心待我,相比起待我好,洛氏更想要的是我能身敗名裂亦或是死……」
獨孤容煙眉心一跳,「你……清晰了何事?」
「廬陵王府中的那樁事,即是洛氏和獨孤世琴的手段,乃至還使了毒,即便我死不成,那亦是要我身敗名裂!若不是這事中途出了點意外……這即是個死局。」
獨孤容姿咬唇暗恨著自己。
倘若不是自個的輕易錯信,那一世又怎麼成了那副局面?!
獨孤容煙愣在原處,「沒料到,洛氏竟然已然敢這麼心狠手辣了!」
她剎那間又促聲道:「那你還答允了要同她去甘露寺?!倘若出了什麼事……」
獨孤容姿重重地點點頭,「容姿是非去不可的。」
見她如此固執,獨孤容煙嘆口氣道:「展旌展參將是外祖母早先派來獨孤家的,身手不一樣,你攜著同去,若有何事,今晨命人回來傳信,倘若洛氏敢幹嘛事,你也不要心軟,不過一名貴妾罷了,記住,你是獨孤家嫡女。」
獨孤容姿淺笑著點點頭,「嫡姐不必擔心,就當做容姿去祈福罷了。」
獨孤容煙瞠了她一眼,「我倒是沒料到,在景家呆了快十年的時間,你便成了這幅膽大妄為的脾性,還瞞我瞞的那般緊。」
送走了獨孤容煙,獨孤容姿掛在面上清淺的笑紋便慢慢散了。
不僅是景家的十年時間,還有前一生一世的風波,才可以磨礪了自個的心志……
這一世,自己便要扭轉這一切!
初六,獨孤容姿立起身,換了身碎花翠紗露水百合裙,又任由婉貞幫自己萬樂閣飛仙髻。
婉貞笑著替她插上了一枚鑲玉石簪,「小姐如此便氣色好多了。」
邊上的杏貞仍是有些愣愣地,「小姐,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啊?」
獨孤容姿佯裝正色,「那便掐自己一把,倘若不痛,那即是夢。」
杏貞愣愣道:「比起在世琴小姐那兒劈一天的柴,掐自己真的不痛啊。」
獨孤容姿垂下了眼帘,銀鏡中眼下的那顆痣依稀可見,卻未了柔媚之意,由於她妝容的雅緻,反而是添了清麗。
她起身攥住了杏貞的掌,佯怒道:「日後不準劈柴。」
「也不準哭。」
杏貞拭乾了淚滴,破涕為笑道:「婢女曉得了。」
「走罷,去青蓮閣。」
獨孤容姿沉沉地嘆口氣。
自己日後不會容許自己要護著的人再受委曲!
說著,獨孤容姿便由婉貞和杏貞伺等著去了青蓮閣。
青蓮閣內,夏姨娘已可以下床了,正坐在二少爺獨孤俊郎的小床沿兒哄著那小人兒。
「姨娘,容姿小姐來了!」
夏姨娘一下子站立起身,由於是月子里又甚是體虛,差點兒倒在丫頭身上。
「姨娘!您沒事兒罷?」
夏姨娘搖搖頭,「撫我去見容姿小姐。」
這時杏貞卻已是掀了帘子,「小姐,小心些。」
獨孤容姿淺笑著進了里堂,「夏姨娘身子還不好,先坐下罷。」
夏姨娘卻是紅著眼圈跪在地,「容姿小姐大恩大德,賤妾哪兒敢忘!」
若不是容姿小姐出手相救,自己怕是和二少爺早便一同歸天了罷……
獨孤容姿望了眼她身後的丫頭。
這紅釧是自個撥來青蓮閣替代小梅的。
「紅釧,還不快撫姨娘起來?」
那丫頭聽了獨孤容姿的命令,方才撫了夏姨娘起來。
獨孤容姿先是向前一步望了望熟睡著的獨孤俊郎。
前一生自己可是極其不待見這庶弟的,乃至是他死啦心中也未分毫的波瀾,而眼下這孩子是自個從鬼門關拉扯回來的。
她伸出指骨微微觸碰他的額頭,嬰兒的皮膚細嫩滑膩,純白地仿若一張紙。
獨孤容姿輕笑,「夏姨娘是個有大福的,容姿僅是做了些小事罷了。」
說著她不待夏姨娘應聲便對一房間的丫頭老媽子道:「都先退下罷,我同姨娘說會子話。」
夏姨娘不知她是何意思,只可以怯怯地立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