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一次失戀
走了一段路,他倆停下來蹲在蓮池邊玩弄小石子,低著頭,默默無語。
蓮池的水清澈見底,水麵映出他倆的倒影;天空飄來的片片白雲和一輪鮮紅的太陽也一起落進了水裏;繁茂的綠樹,樹後的假山,在池中清晰可見;有幾隻燕子和水鳥時而用腳點著綠水,時而用翅膀拍打碧波,把水中景物攪成了碎片。
“你走不走?”他盯著她問。
劉玉英依傍在一顆樹上,臉色煞白,顯得疲倦。
“媽媽,別管我。”她輕輕地說,“你曉得我吐過血,需要休養。”
“到哪兒去休養?”楊木青急忙問。
她被他看得不自然了,臉蛋泛起紅暈,有點激動:“我們都是從小就沒有父母的孩子。”她眼眶含淚,“隻有到劉錦秀同學家去休養一段時間再複學。”
“我呢?”
“你還是讀蠶校的好!你三姨把我挽得緊,就是叫我勸你考蠶校讀公費。”停了一下,她又說,“在蠶校,憑你的成績可以讀甲等助學金。就叫人放心了。二天畢業了,工作不成問題。還是國家幹部。”
“唉,隻有如此了!你哪天走?”
“我現在還不走,等你入學後才走。”
“為啥子?”
“看到你進校了,才算了結我一樁心事。”
“那,我們……”
“我們是有見麵機會的。也許會在一起。不,年輕輕的,說這些太早了!日子還長得很!”
劉玉英像姐姐陪弟弟似的,跟楊木青並排走在彎彎曲曲的林蔭道上。
楊木青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考上了四川省果城蠶絲高中職業學校,在製絲科五班就讀。本來他也考上了衛校和師範,但體檢沒過關。
想到他考前為讀哪個學校而差點想破頭這件事,楊木青暗暗嘲笑自已:“其實前途哪輪得到你來選擇喲!”
盡管有一百個不情願,楊木青最終還是屈從了命運的安排。
果城蠶校建於1913年,設在川北地區州府所在地果城。1949年10月,果城和平解放,楊木青是新中國成立後國家培養的第二批蠶校學生。
果城是絲綢之鄉,有很多剛剛改製的國營繅絲廠,國家急需相關專業技術人才。蠶校規模較大,配備七百多名教師,開設了八個專業,有土木、水利、銀行、會計、交通、養蠶、製絲和園藝。都是三年製中專班。有四千多名學生。他們來自全省各地,畢業後也分配到全省各地。這些中專生一畢業就享受國家幹部待遇。
蠶校在川北很有名。它出名有三個原因:一.據說陳壽在蠶校後麵山坡上的一塊石板上寫成了《三國誌》。那塊石板至今還在;二.它為國家培養了大量的棟梁之材。這些中專生在各廠都是技術骨幹;三.它有個麵積很大的操場。解放初期,大容量的公共場所十分稀缺,許多單位都借過蠶校操場來開展形形色色的大型批判活動。有些考生也是衝著這個好玩的操場才來報考蠶校的。
新學年開始了,楊木青的一切費用都由國家提供。除了生活費,學校還為考取狀元的他單獨供給了一套棉製服、一頂棉帽子、一雙淺藍色膠鞋;每月還有甲等助學金兩元錢,用來繳團費,買草鞋,剪頭發,看電影。
盡管他不願讀這個專業,為了感謝黨和人民對他的培養,他還是認真地讀了下去,把每周十七門課程都學得不錯。除了上課,他還擔任了班主席和學生會常委,監管學校夥食。他深受老師和同學的喜愛。
楊木青入校後,曾患過肺結核還沒痊愈的劉玉英沒能留在果城同學家養病,她姐姐和姐夫把她接回老家營縣去了。
楊木青經常給她寫信把學校的一切告訴她。劉玉英一直沒回信。
就在楊木青苦等劉玉英音訊,為她牽腸掛肚時,他聽到了一個壞消息。
1952年春天的一個星期天,楊木青步行去衛校找他三姨林瑞瓊玩。林三姨跟楊木青是初中同班同學,一起投考職中,她考上了果城衛生學校。
林三姨把他帶到她寢室閑聊。在場的還有聞紹輝和關向前。這兩人都是楊木青的初中女同學。她倆考上了果城師範。
大家說了各自學校的情況,也談了其他留在營中讀普高的同學。忽然,聞紹輝笑著問楊木青:“母親,劉玉英給你寫信莫得?”
林三姨胖胖的臉上浮現出尷尬神情,狠狠瞪了聞紹輝一眼。
“早遲是要叫他曉得的!”關向前接口說,“母親,你莫難受!”
“玉英她、她啷門了?她的病……”楊木青緊張地問。
“她身體很好!你莫擔心!”林三姨說。
“究竟出了啥事嘛?”楊木青非常著急。
“你急,人家不急呀!”林三姨說,“這種人不值得一提!還是忘掉的好!”
“三姨,你?”
“你去女中問李國君。她回過營縣。姓劉的什麽根兒、梢兒、枝兒、葉兒,她都會給你說個透徹。你去嘛,人家會接待的。”聞紹輝故意賣關子。
“我馬上去!”楊木青大踏步走出寢室。
“你急個啥子嘛!”林三姨把他拉了回來。
“小蚊子,看你把母親急成啥樣了!”關向前責備完聞紹輝又埋怨楊木青:“隻怪你看錯了人,劉玉英結婚了。”
“啊!她結婚了?”楊木青心一緊,震驚了一下,好像有點不相信似的,他拿眼神向林三姨求證;見林三姨點頭,他眉毛緊皺,用力咬著嘴唇走到窗前,推開紗窗,望著窗外激動地大聲說:“‘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她的心不可捉摸!”
片刻,他鎮定下來,轉頭問林三姨:“三姨,真的是你叫她把我纏在這厚厚的繭殼裏的嗎?”
“也對也不對!我是想叫你讀蠶校。我看她也是這樣想的,想你跟她學一樣的專業,二天好在一起上班。不知她啷門就莫明其妙地結婚了!”
“象我這樣的窮學生,身體還有殘疾,前途渺茫,她哪看得上我嘛!玉英不過是拿我當弟弟,盡姐姐的責任罷了。都是你們愛亂開玩笑!”
稍停,他又說:“但願她永遠幸福!”
楊木青說完這番話,如釋重負,接著用商量的口吻說:“同學們,我們去打羽毛球吧?”
當晚,楊木青躲在被窩裏一邊落淚,一邊在筆記本上寫勵誌詩:
“華麗的絲
纏不住我的身
甜蜜的愛
迷不了我的心
有誌者事竟成
像小鳥,像蠶蛾
衝破籠子,咬破繭層
在春光明媚的晴空
飛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