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愛上小寡婦
晚飯後，楊木青又去浴室淋了一次澡，把髒衣服洗了，然後照例往圖書室走去。
圖書室看書的人很多，但十分安靜。楊木青來到放雜誌的擱書台挑選新到的文藝刊物。
擱書台放在屋中間，四周擺了一排排靠背長椅，讀者坐在椅子上看書，椅子和擱書台之間有一條狹窄的過道，楊木青繞著擱書台，在過道上邊走邊選書。
他輕輕移動腳步，視線從一本本雜誌上掃過。他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踩了別人的腳。
與此同時，坐在靠椅上的讀者一個個把腳縮回來，主動給他讓路。
“你來啦，楊同誌。”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他耳裏，聲音雖輕卻非常清晰。他扭頭一看，發現自已站在一個姑娘麵前，姑娘正是下午跟他打板羽球的高個兒。
“嗯，你也來啦。”
他心裏一陣慌亂；見姑娘身邊有空位，隨便拿起一本雜誌準備就近坐下。
那姑娘把手裏的書一卷，移動了一下位置，微笑點頭，示意他坐下，然後繼續攤開雜誌看起來。
他在她身邊坐下來假裝看書，借著明亮的日光燈和近距離偷偷對她來了個細致觀察：
這姑娘肌膚瑩潤，園園的蘋果臉，眸子明媚，鼻子高挺，嘴巴不大不小，嘴唇不厚不薄，顯得文雅、俊俏；她時而抿抿嘴，時而皺皺眉，看書的樣子是那麽用功……
“她多像李國君啊！”楊木青一邊觀察，一邊比較，“不僅如此，她舉止嫻雅，談吐有教養，比起李國君更多了幾分成熟的風韻。”
楊木青盯著人家發呆，忘記了是在偷看，他的呆樣終於讓姑娘發現了，她羞得臉頰泛起兩朵紅雲，但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看書。
過了一會，她站起身，朝正抬頭望著她的楊木青禮貌地點點頭，離開了圖書室。
那一夜，楊木青失眠了，他腦袋擱在李國君送的繡花枕頭上，腦子裏不斷回憶他與高個姑娘相遇的情景。
“她多像李國君呀！看到她也就等於看到了李國君。雖然她隻是個繅絲工人，文化程度低了點，但她樣子看起來有幾分學生味，象個知識份子……隻有她才能醫治李國君帶給我的心靈創傷。
她是繅絲工人，我是技術員，我們有共同語言，在一個廠上班，可以朝夕相處。要是有這樣的人生伴侶，我該有多麽幸福啊！”
那一刻，楊木青開始熱愛繅絲工人了，以前他一直瞧不起她們，愛情改變了他的價值觀。
楊木青為一個連姓名都不知道的女子害起了相思病，徹夜未眠。
時針指到五點，天色亮了起來，通宵的胡思亂想並沒讓楊木青產生困意，極度亢奮的他構思好了追她的行動方案，他決定今天上班後就去打聽她的姓名，了解她是否有對象；如果沒對象，就托人當紅娘，幫他遞求愛信。
吃午飯時，楊木青在食堂碰到了昨天把球拍讓給他的蘇雅平。他把飯端到蘇雅平桌上一起吃。
“你的好朋友啷門沒來吃飯？”楊木青一上桌子就低聲問。
“好朋友？哪個哇？”蘇雅平微笑著問。
“昨天一起打板羽球那個、那個女子。”
“你說的黃碧雲麽？”
“她姓黃？哦。”停了一下又說，“她……”
說到這裏，楊木青打住了，他不知該說什麽。
蘇雅平見楊木青欲言又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邊吃飯邊問：“她啷門？”
“不啷門。我說她很好。”他的臉緋紅，急促地說完後趕緊低頭大口大口吃飯。
“楊同誌，我看你不了解她。”
“嗯，一點都不了解。連名字都不曉得。”
“你喜歡她？”
“嗯。”
“黃碧雲這個女子好倒是好，就是結過婚的。”
“哦。那還說個啥？”他失望極了。
“她愛人死了。結婚不到一年就洗澡淹死了。”
“哦！那她生娃兒莫得？”希望的火苗又竄進他心間。
“莫得娃兒。”
“其實，結過婚也沒莫得啥。像她那樣好的女子……”
他並不懂已婚女子和未婚女子有啥區別；更不知道童子小夥追求寡婦這件驚世駭俗的事將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他心想隻要思想品德好、長得好看就行了。
“要我幫忙麽？”蘇雅平看穿了楊木青的心思，主動問。
“嗯。”楊木青喜出望外，頻頻點頭。
“那，我幫你問問。”蘇雅平熱心地說。
她已經吃完了飯，急急忙忙趕去上班。她們繅絲工人隻有半小時的吃飯時間。
“謝謝蘇老師！”楊木青內心充滿感激，起身目送蘇雅平離開食堂後又坐下來舔碗底子。
打那以後，無論在球場還是在圖書室，碰到楊木青，黃碧雲總顯得忸怩，不再喊他了，隻點點頭就馬上把頭低下去疾步走開；走不多遠又回頭朝他羞澀一笑。
一天，蘇雅平在球場找到楊木青說：“黃碧雲害羞得很。我左問右問，她歎氣說這些事傷透了腦筋。”
“她不願意？”楊木青急切地問。
“其實她對你也有些了解，人家說你們知識份子有些狡猾。”
“蘇老師，我也狡猾呀？”
“不是說你。她給我說轉告楊同誌，二天在一起的日子還長呢，等等再說嘛。”
楊木青無法判斷黃碧雲是拒絕還是同意，隻好等待；想在等待中創造條件接近她。
可眼下他整天在倉庫裏昏頭昏腦地忙碌，除了打球、看書，很難有見到黃碧雲的機會；何況見麵也隻能點頭、微笑，連一句話都難交談。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了，楊木青悶得心慌，他指望組織把他調到前繅去工作，好有機會和她接觸。
楊木青向組織遞交了去前繅工作的申請書，組織沒批準他的要求，他隻好繼續呆在生技科。
在繭庫抽樣結束後，遊科長又派他到試繅組烘試樣絲和稱公量。
楊木青工作的地點在廠區最僻靜的一個角落，隻有一間簡陋的小屋。小屋子靜悄悄的，成天相伴的是一隻從日本進口的烘絲爐，他感覺自己猶如守廟修行一樣，寂寞難耐。
一天八小時的上班時間，楊木青的工作最多隻有三個多小時，一大把空閑時間難得打發，坐也坐不慣，走又不敢走；看書是可以的，可就是魂不守舍，靜不下心來，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他隻好捧著書本想心事。起初回味著黃碧雲的言談舉止；繼而幻想他和黃碧雲像梁山伯與祝英台那麽恩恩愛愛；接著默記川劇《柳蔭記》的唱詞，越記越提神，不由得讚歎：“寫得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