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王母娘娘
林母走進屋裏，和林素素的大妹林秀秀嘀咕了一陣，空手走出來說：“不麻煩楊同誌了，素素的衣服還沒幹，等幾天我送進廠或者叫二女子送去。”
“要得嘛。那我就走了。”
楊木青看不出林母的態度是熱是冷，但覺得很掃興，不讓他帶衣服，這表明她們不信任他，於是垂頭喪氣地回了廠。
晚上，林素素來看他，一進門就笑嘻嘻地說：“考得啷門樣？”
“你這個鬼女子還會布迷魂陣喲！”他冷不防地在她臉上啄了一下，“幸虧沒出洋相！”
“你呀，就是輕佻得很！”她半嗔半笑地說，“衣服沒拿到吧？我早預料到的！你想嘛，第一次見麵，莫任何依據就給你東西，你把我媽想得太莫得頭腦了。不過，媽喜不喜歡你，從態度上是看得出來的。”
“不冷不熱，一般。我們的事，你給媽說過莫得？”
“還沒說。這才耍幾天嘛！我臉莫得你厚，隻有你的臉才有城牆倒拐拐厚，可能還塗了雞蛋清的喲！”
林素素嘻嘻哈哈地跟楊木青打鬧，楊木青沒心情開玩笑，有點煩躁地問：“說實在的，素素，媽要是不同意我們啷門辦呢？”
“我們要爭取噻！”
“要得嘛。下個星期天我和你一起回家好不好？”
“還沒到時候，莫性急！”
……
在楊木青焦急的期盼中，下一個廠休日終於到來了。
那天，林素素一個人回家去了，楊木青在廠裏等她，一整天都坐臥不安。
盼呀盼，盼到晚飯過後還不見林素素的身影，楊木青有種不祥的預感。
左思右想，下了決心，鼓起勇氣到她寢室去打聽情況。
登上女工宿舍三樓，走到102號門口，見門關著，沒上鎖，知道裏麵有人，他輕輕地敲了幾下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林素素開門後一聲不吭，轉身往回走，連棉襖也沒脫就往床上一倒，扯過被子把頭蒙住了。
寢室沒有別的人。
楊木青坐在床沿焦急地問：“素素你啷門了？身體不舒服嗎？”
林素素把臉朝裏，一個勁抽泣。
“回去，媽媽說了你麽，素素？”
“我媽堅決不同意！”她轉過身露出頭，用手巾邊擦淚水邊說，“你啷門要那麽心直口快嘛！頭一次看到我媽就把啥子都說了！”
楊木青如冷水澆頭，失魂落魄地說：“你媽到底有啥意見？我說的情況早遲也要讓她曉得哇！”
“那也得有個時間，也有個過程嘛！唉，你這人呐，又可恨又可愛！”
她懶洋洋地起了床，胡亂整理了一下裝束，替他倒了一杯糖開水，又走到門前把門打開，用小凳子抵著，讓門半開半閉；接著探出頭向門外看了看，然後坐在他身邊說：“我媽說我還小，不準我談戀愛。”
“這不是真話！你今年快滿十九了！”楊木青噙著眼淚，大聲吼起來。
“我的老祖宗，輕聲點好不好？”她誠懇地說，“木青，該不是命中注定的吧，曉得不，過去，我一見你就喜歡你；後來，我曉得你的一切了，我就同情你。”
“那我們就是天生的一對呀！”
“難啊！”她痛苦地搖頭，“廠裏那些人的風言風語我受得了；團組織有人說你出身不好，我也頂得住；你身體單薄，媽說同不到老，我心甘情願；你眼睛有毛病，我不嫌你；可是……”她說不下去了，嗚嗚地哭起來。
“你快說呀！可是啥？”
“可是我媽的富貴眼睛、封建思想，我就莫法了呀！”
“你媽到底啷門說的？”楊木青淚流滿麵地問。
“她說你莫得我表哥條件好，我表哥在勞動局當幹部，他爸又是冷凍廠供銷科科長，他們家裏吃得到凍肉，每個月都要給我們送一斤凍肉來！
你想嘛，要是我和你結了婚，這些好處就莫得了。我媽當然要反對了。”
“你就莫得辦法說服你媽？你是你媽最疼愛的一個呀！”
“我不能讓媽媽傷心！自從我爸病死後，全家人都依靠我媽一個人，現在弟妹都靠我和我媽兩個。”
“素素，我們結婚後把媽媽接到家裏來住就行了嘛。”
“我媽也不完全圖的是錢，她是想過繼個兒子。”
“我改姓，要不要得？”
“畢竟莫得她姨侄兒好噻。”
“你也是這意思？”
“天啦！你啷門還不相信人呐！”林素素大喊起來，感到十分委屈，眼淚直流。
然而當她看到楊木青痛苦的樣子，不忍心跟他吵架，便安慰道：“木青，我想這事情得冷靜些，慢慢想辦法說服媽媽。”
“那你呢？”楊木青緊盯著林素素那雙紅腫的眼睛，期待地說，“我等你，隻要你不變心！”
林素素破涕為笑，笑容略帶羞澀；信誓旦旦地說：“除非你變了心，我才嫁人！”
天空響了一聲幹雷，一朵大大的烏雲從窗前飄過，天一下子陰沉下來。
“唉，又要下雨了！”林素素看看哭喪著臉的楊木青說，“你該去休息了！”
“嗯。”他起身告辭，“素素多保重！你……”楊木青哽咽了，聲音是從喉管梗出來的；是從牙縫擠出來的。
他強打精神走出門，林素素喊住了他：“你回來！”她用命令的口吻說，“不要做傻事！明白嗎？我永遠等你！這該放心了？”
他倆交換了一個淒楚的微笑。
自從林母知道女兒同楊木青談戀愛的事後，對林素素一百個不放心，管得特別嚴。
林母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受苦受累半輩子，好不容易把大女兒撫養成人，全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林素素身上，都盼她找個如意郎君，林素素表哥的家境、身體都比楊木青強，林母當然希望林素素嫁給表哥了，楊木青的出現眼看就要讓林母的美夢破滅，林母決心搬掉這塊“絆腳石”。
林母迫不及待地充當王母娘娘，親自實施破壞計劃，在那年春節來臨前夕，連續三次爬山涉水，拐著三寸金蓮，步行十多公裏，從果城來到朱鳳廠棒打一對苦命鴛鴦，執意將楊木青和林素素變成牛郎和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