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飛來的橫禍
那個星期天，小羅送我回廠，走在半路上，他架了很大個勢才對我說：‘雲兒，我們結婚半年多了，我已經彌補了對你的不是，算來彼此也過得去，媽媽的身體也還好，你也工作了，這些我都滿意。
隻是我這個泥巴腳樣的，啷門配得起你嘛？遲早不能到老的。’
我感到很驚奇，我說：‘小羅你今天是啷門了？’
他又說：‘趁我們莫得孩子的時候，你又年輕，我們離婚吧。’
他喉嚨梗住了，還想繼續說，我把他嘴巴捂住說：‘小羅你瘋了？不準你說這些！我們不是好好的麽？’
我覺得他很可憐，也很可愛，我就要他把我送攏廠。
往遍他都是把我送到廠門口就轉去了。
那次我要他進廠，還特意把他帶到一些熟人麵前做了介紹，我說這是我愛人小羅。
那次，我還留他住了招待所。
就在我死去的心活轉來了的時候，我又遭到了霹靂雷震。
就是在那年的7月3號那天，也就是我剛進廠那年，1952年，木青你那時還沒進廠。
7月3號那天上午，我正在上白班，車間通知我趕快回去，說我愛人小羅在河裏洗澡淹死了。
我當時就昏倒了，到下午才搶救過來。
我被送回家去，看到他直挺挺地躺在門板上。
我的心都碎了……
媽嘢！我的命好孬喲！”
黃碧雲講不下去了，趴在枕頭上大哭起來。
楊木青也聽得淚流滿麵，他安慰她：“過了的事，你還這樣傷心！現在不是好了麽？紅紅都兩歲了，她長大了，你就享福了！”
他想摸她的頭，剛伸出手，還沒碰到又趕緊縮了回去。
停了片刻，楊木青本想轉移話題，免得惹黃碧雲傷心，可強烈的好奇心折磨著他，等黃碧雲的哭聲漸漸小了，他忍不住問了一句：“往後又啷門個了？”
黃碧雲抬起頭，拿手絹擦幹淚水，繼續說：“從此我同媽媽相依為命，我發誓不輕易再嫁人了！”
“怪不得你那樣對待我！”楊木青插嘴說，“那、那後來啷門又同老文結了婚嘛？”
“老文他了解我噻！他在信上把我追得太緊了！”停了一下，黃碧雲輕輕補充道，“我和老文有感情基礎。”
“那你也該給我明說嘛！”楊木青感到委曲。
“我啷門給你明說嘛？我們當時又不熟，互相都不了解。我也鬧不懂你啷門要追我。”
“碧雲，你說老實話，你當時對我有莫有點意思？”
“啷門說咧？我覺得你也有可愛的一麵。
別個都說你脾氣怪，木青，我覺得隻要我們那時真的結合了，你在我麵前肯定不得耍脾氣。
就是、就是你的行動太魯莽了，連一點思考的餘地都不給別個。
你要周玉花來說媒，她把這個事到處宣傳，遊鼻帶引些人來看我，象看西洋鏡一樣！
那些人說話那麽難聽，我哪還有啥勇氣來同你結合喲！”
“都怪我給你造成的影響太不好了！”楊木青臉上淌著淚水，懊悔地說。
“都怪我年輕不懂事，處理得不好，讓你付出那麽大的代價，造成了我們終身的遺憾！”
黃碧雲這番話帶給楊木青莫大的寬慰，他徹底釋懷了，於是大度地說：“都不談這些了。現在我們都幸福了。”
“你同雅平倒幸福美滿了……”
黃碧雲欲訴還休的樣子引起了楊木青的不安，他關切地問：“老文對你啷門樣？”
“他呀……唉，也莫得啥，就是個性有時孬點、心胸狹窄點。”
“啷門說？”
“不知他從哪打聽到了我們往遍的事，所以，往往為點小事，他也要把你扯進來說。”
“哦。”
聽說老文吃醋，楊木青不由得心花怒放，反倒勸起黃碧雲來：“你大量點就是了嘛！”
“嗯，娃兒都這麽大了，別個聽到不大好，所以我隻有讓他。”黃碧雲笑了笑，“木青，你的個性也是強的！我曉得在朱鳳廠莫得你楊木青燒焦了的饃饃。
二天，我不準你欺侮雅平姐姐。聽到莫得？”
黃碧雲的嫣然一笑讓楊木青的心猛地一跳。
……
天空是那樣晴朗，陽光是那樣明媚。
車間雖熱氣騰騰，但天花板上懸吊著的幾十台電扇一直拚命地轉動著，給工人們送去了絲絲涼意。
初夏來到了，朱鳳廠男男女女換上了新裝。
女工們的打扮稍微多樣化一點，有穿的確涼白襯衫搭條黑色短裙子的；有穿淺白色小花布衣服配條灰色東方呢下裝的；有穿素色連衣裙的。
小夥子的打扮比姑娘單調多了，幾乎是清一色的白襯衫和混合紡的夾絲呢黑褲。
樣式雖不多，但總想把自已打扮得既涼快又標致。
今天是端陽節，向來淡裝素抹的楊木青卻做了精心的打扮。
他的學生分頭理得光潔、整齊。
身上穿件帶網眼的白綢衫，下麵穿了一條畢挺、發抖的直統褲。
小花白色的尼龍襪子配上黑色涼皮鞋。
鞋底板掌了幾顆加響的鞋釘。
走起路來響聲清脆、引人注目。
慣常的班前會都在車間外麵大門口左側站著開，主持人楊木青總要提前十分鍾到場，今天也不例外。
站在門外等人的時候，台裏的工人來一個就“咦”一聲，把他看了又看。
有的說：“我說嘛，今天放霞光了。”
有的說：“楊老師更年輕了。”
有的說：“是黃碧雲把你帶好了。”
有的說：“還得靠我們那個工會組長（暗指劉雲華）幫楊老師收拾、配整。”
聽了這些打趣，楊木青隻是抿著嘴兒笑。
馮成秀走來，第一句話就揭開了謎底：“楊老師，還虧我們雅平會買東西，從身上到腳上都是比到你買的！”
“馮成秀，你！”
楊木青瞪了她一眼，卻樂得連嘴巴都合不攏了。
“哎喲，原來如此！”七嘴八舌不約而同地說。
幾十雙眼睛興奮地看看楊木青，又看看劉雲華。
劉雲華也感到十分突然，尷尬地笑了一下，沒吭聲。
“看不出你還會這麽保密喲！”付碧瓊笑嘻嘻地說，“是我們雅平妹子把楊老師教尖了！”
沒到半下午，“楊木青同蘇雅平在耍朋友”的消息就傳開了，傳播速度比無線電波還要快。
幸好黃碧雲事先教了楊木青一招，她說：“木青，不管哪個啷門說，你都一笑了之，莫同他說啥。”
此法果靈。
鬧過新鮮感之後，人們不再說三道四了，於是風止樹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