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檢舉揭發
最後那天上午，當他們三個測定員負責檢測繭巴量時，楊木青看到韓錦華把她們丙班姚素瓊的繭巴倒了一桶在收繭工的蔞子裏。
他一楞，忍不住走到韓錦華麵前盡量平靜地說：“韓老師，這個工人的繭巴少了一桶啊！”
他就說了這麽一句，發現韓錦華的表情非常尷尬，他趕緊走開了，假裝若無其事地繼續查繭巴。
等吃午飯時，楊木青把這情況給他們甲班席主任講了。
席主任說：“丙班姚素瓊這幾天來的總分比我們甲班楊玉英少兩分，她們是在爭奪嘢！”
楊木青氣憤地說：“爭奪也不能搞虛假噻！”
“嗯，她們這麽搞，張書記曉得了要背時的！”
席主任的話點醒了楊木青，他準備吃了飯就去給張書記反映情況。
說來湊巧，他拿起碗往食堂走，從車間辦公室外麵剛一轉拐走到開水房門口就碰到了張書記。
見附近沒人，楊木青喊住張書記說：“張書記，我向你反映個情況。”
張書記停住腳步，操著半生不熟的四川話笑嘻嘻地說：“小楊，啥子事？”
見楊木青慌慌張張朝前後左右都望了一眼，張書記又說，“莫怕，你說嘛！”
楊木青的臉和脖子都脹得通紅，十分激動地說：“剛才11點多鍾，我親眼看到韓錦華把她班工人姚素瓊的一桶繭巴倒在屑物場收屑物的大籮兜裏了。”
張書記想了一下說：“你先不要說出去！明天上午10點在廠辦公室開會，你們三個都來一下。”
那一天，楊木青心裏藏著的這個秘密好象讓他身上揣了個炸彈似的。
他寢食不安。
好不容易盼到了開會的時間。
會議在一間鋪著木地板的舊式瓦房裏召開。
室內陳設簡單，四張普通寫字台拚湊在一起，擺在屋中間；有幾把舊藤椅和長短不一的木板凳。
楊木青走進屋時，人已坐得滿滿的了。
他被張書記指定到一個側麵位置坐下來。
楊木青起眼一看，見在坐的都是熟麵孔，除張書記之外，有各班的支書、主任、工會主席；有計劃科長、計劃統計員；有生產技術科的幾個舊同事。
看到楊木青也來開會，不少人感到驚訝，通常這種會議輪不到楊木青這樣的跟班技術員來參加。
接著看到韓錦華和趙玲莉一前一後地走進來，那些人才把驚奇眼光收拾起來，曉得他們三個是預選賽評委組的。
辦公桌上放著成績統計等原始資料和大小頭頭們的筆記本、香煙，還有幾個茶盅。
一開始，會議內容完全與楊木青他們三個無關，開了半個多小時，開到末尾了，才涉及到選拔賽。
在張書記聽取成績匯報的同時，人們把一張大報表傳來傳去。
“老邵，你看你看，姚素瓊總分成績98.34，躍居第一了嘢！嘿嘿。”丙班主任常應科興奮地喊到挨座的丙班支書邵星吉說。
“甲班楊玉英也差不多嘛。少不了多點。”邵星吉頻頻點頭，故作謙虛地說。
“哼！哼！”
楊木青打掃了一下喉嚨，把身子歪了兩下，扭頭朝甲班席主任和李支書看了一眼，見他倆都沒得表情反應，又趕緊把眼光投向張書記。
見張書記點了點他那略有白發的腦袋，楊木青“嘩”地一下站起來，急促地說：“我想說點點……”
他停下來賣了個關子，把眾人視線都吸引到他身上後才接著說：“姚素瓊的成績有些不準！”
“何以見得？”常應科逼視著楊木青，三角眼放出凶光。
“昨天，韓錦華老師把姚素瓊的繭巴倒了一桶在收繭工的蔞子裏。”見大家露出疑惑的神色，楊木青趕緊又補充一句，“這樣做，她的繭巴量就少了！消耗就低了！比分就高了！”
“哦！”大家恍然大悟，異口同聲地說。
“你楊木青怪球得很！哪個叫你在這會上打胡亂說？”常應科惱羞成怒，“這會上莫得你的發言權！”
“昨天我親眼看到的，啷門叫‘打胡亂說’？……叫我、叫我來開會的！”楊木青氣憤已極，但不好說是張書記叫他來開會的，隻好脫口而出，“我提出抗議！參加了會，不讓發言！”
說完他也氣勢洶洶地怒視常應科。
會場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
忽然，桌子上“啪”地一巴掌響起來，這突如其來的拍案聲把不少人嚇了一跳，有些人心裏清楚這是丙班支書邵星吉一慣的架式。
緊接著，如響雷般的聲音在屋裏炸開：“你向哪個抗議？”
禿頭禿眉毛的邵星吉自恃是轉業的南下幹部，當過廠組織科長，平常說話裝腔作勢，彎起一個南腔北調，很多人怕他，就連同級別的主任、科長都怯火他。
大家表麵對他恭順，背後卻喊他“邵癩子”。
盛氣淩人的邵星吉破口大罵：“媽的個胚！你這地主兒子今天向誰抗議？向黨抗議……”
“你敢罵人？我又不是壞人！我又沒亂搞！你就要罵人？”楊木青毫不示弱，一句話就踩住了邵星吉的痛腳，“隻有那些亂球幾八搞的才該挨罵！”
“你龜兒楊瞎子……”邵星吉撲向楊木青，想打他，被大家攔住了。
張書記冷靜地說：“楊木青，你們三個先下去吧！”
“你敢打人？你個邵癩子！”楊木青邊走邊罵；邊罵邊哭。
他根本沒意識到捅了馬蜂窩，帶來的後果將不堪設想。
“楊木青，你在做啥子？”
黃碧雲端了一盆洗好了的衣服，遠遠地站在辦公室對麵花園小徑上朝他喊。
他沒聽見，氣衝衝地徑直往工場走去。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當天下午，要下班時，楊木青收到了家裏發的電報，說他婆婆病重，要他回家一趟。
楊木青噙著眼淚找到李支書說：“我婆婆病得厲害，我要請假回去。”
“婆婆不好，你回去也起不了作用。農村急需的是錢，寄點錢回去嘛！生產這麽忙，事情又多，你能不能等段時間？”李支書坐在辦公桌前，抬眼望著楊木青慢騰騰地說。
楊木青隻好點點頭，悶悶不樂地往辦公室外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