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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給我說清楚

  王先景究竟是什麽人?


  楊木青和雷中烈為啥不許他走?

  要弄清這兩件事,得從一九七五年春天說起。


  自從調到織綢車間後,楊木青的本意是隻關心技術工作,其他一概不過問。


  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在中華神州大地到處刮起政治風的年代,一個技術人員隻想搞技術的單純願望也是難以實現的。


  朱鳳廠每天要召開各種政治學習,什麽批林批孔呀;揪“五.六分子”呀;抓小爬蟲、變色龍呀。


  中央的紅頭文件一個接一個地傳來,職工必須領會中央文件精神。


  不光是聽文件,還得討論,人人要發言,要談心得體會,響應黨中央號召進行批鬥。


  楊木青總是以“工作忙、要到外廠學習、參觀”等借口來躲避學習會議;

  實在躲不掉了,坐在學習室也是悶聲不響的;

  被逼著發言也是敷衍了事。


  好在織綢車間大都是砸派,觀點基本是清一色的,他隨便表個態也能過關。


  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楊木青下班回到家裏,蘇雅平洗澡去了,還沒回家,三個已放學在家的兒女都給他說,剛才有個叫“華靜”的叔叔來找過他,後來又到孫駝背家裏坐了一陣才走的。


  這時的楊家已從對麵宿舍的幹部舊樓搬到新建的三層水泥樓房了,住在第三層,跟孫駝背是鄰居。


  這幢筒子樓的結構是每戶三間,三間從外往裏排成一字形,都呈長方形,一間比一間稍寬點,第一間是廚房,裏麵兩間是臥室。


  楊木青兩口子帶著三公主住在最裏麵那間屋,那屋裏有窗戶;


  楊慶和楊幸睡中間的屋,一人睡一張床,這間屋沒有窗戶,四麵是牆壁,隻有一個過道;

  由於這間屋最隱蔽,所以馬桶也擺在這間屋裏,放在兩兄弟床鋪之間用布簾隔出的一個角落裏。


  這樓每層有十六戶人家,樓梯在中間,樓梯的東西兩邊各八戶人家,七戶都是一樣的結構,唯獨最末那戶的結構不同。


  最末尾那家是套房結構,進門一間屋最大,是個客廳,廚房在客廳的一角,兩間臥室並排擺在客廳的一麵。


  對於還沒有住上套房的朱鳳廠人來說,單就是看一眼那個客廳,都會犯紅眼病。


  這個筒子樓裏其中之一的總統套房的主人就是孫駝背。


  孫駝背住在東麵最末的那一個套房裏。


  這幢樓大都住的是老工人,隻有四家是幹部,包括楊家和孫家。


  遊白成翻身後,他那兩個搖鵝毛扇子的謀臣孫駝背和童蝦兒又投靠了他。


  孫駝背帶著他那把一年四季沒離過手的大蒲扇搬到這樓上跟楊木青成了鄰居。


  在文化大革命的派性鬥爭中,這兩個“筆下來得”的筆杆子各為其主,孫駝背為有棒棒背景的“遊常死黨”出謀劃策;


  楊木青為有砸派背景的孫田秀衝鋒陷陣、搖旗呐喊。


  由於有這個敵對關係在其中,加之文人相輕,這兩家成鄰居後也形同陌路。


  孫駝背天天要從楊家門口過路,淘氣的楊慶就要模仿他。


  孫駝背的背不是輕微的駝,而是駝得很嚴重,象有一個駱駝的駝峰藏在衣服裏麵似的。


  楊慶每次看到孫駝背從門口經過,就趕緊拿起生火的爛蒲扇追上去,把身子彎成80度跟在孫駝背屁股後頭,把蒲扇反手拿在背後,一搖一拐地走路;


  站在門口看表演的老二、老三就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當孫駝背聽到笑聲回頭看時,楊慶又趕緊把背直起來,若無其事地假裝打扇。


  孫駝背是聰明人,自然很快明白了楊慶玩的把戲,表麵不好說什麽,心裏更加憎恨楊木青了,他認為楊木青在子女麵前說了他壞話。


  楊木青和蘇雅平在家裏談論廠裏的事的確沒避諱過孩子。


  這種情況不隻發生在楊家,朱鳳廠的人,無論大人孩子,都是互相知根知底的。


  那麽窄的住房,又不隔音,大人談話沒得條件避開孩子的耳目。


  孫駝背一家平時裏高朋滿座,馬路邊每次停輛小車都是衝著他而來的,他家那種貴族氣派讓平頭百姓自慚形穢,鄰居對他和楊木青都持同一種態度,那就是敬而遠之。


  孫駝背被解放後當了革委會副主任,是朱鳳廠廠辦室主任。


  這個職務的官位不高,但由於是一把手的心腹,很有實權。


  特別是在汽車是稀世珍寶的年代,廠辦主任可以派車,就憑這點特權,孫駝背就足以讓人仰視了。


  雖說他是駝背,是個殘廢,很多比他高大、健全的男人在他麵前也得畢恭畢敬地尊稱一聲“孫主任”。


  聽說華靜來找過自己,楊木青感到莫明其妙。


  華靜是朱鳳廠的小車司機,楊木青跟他沒打過交道,隻在學習班見過,寫批判劉、張反黨亂軍的發言稿時,順帶點了華靜的名。


  這都是時過境遷的事了,何況被順帶點名的也不止華靜一個。


  楊木青感到納悶。


  正當楊慶做好飯,楊木青帶著三個孩子圍坐在大屋的桌前吃飯時,華靜又站在了楊家門口。


  “進來坐!華老師,吃夜飯莫得?”


  楊木青放下碗筷,連忙起身走到門口,十分熱情地迎接華靜。


  他把一根獨凳端到門口請華靜坐下,又是遞煙,又是倒茶,非常熱情地說:“華老師,沒吃飯,請隨便吃點嘛。”


  “不用了!”華靜站在門外,氣勢洶洶地說,“老楊,我今天是來找你給我說清楚的!


  我搞了些啥子打砸搶?”


  “你去找黨委、革委和軍代表說嘛!”


  “我就要找你!是你在幾千人的大會上當眾點的我華靜的名!是你說我搞打砸搶!

  我搞打砸搶,你親眼看到的麽?”


  “這……”楊木青被問倒了。


  楊木青的確沒看到華靜搞打砸搶,他寫的批判稿都是根據清隊辦提供的材料來寫的。


  有時候快寫完稿了,趙矮子又送來一張紙條,叫他把上麵的內容加進去,他不得不加。


  他都是按照上級指示來執行任務,根本沒去想過華靜他們是不是參加了打砸搶的犯罪活動。


  現在見華靜來找他算帳,他不想把責任往孫田秀身上推,隻好自己攬著,一言不發地坐在門口抽煙,任憑華靜責罵。


  “你說嘛!不說,明天我們就到俱樂部壩子去當眾說清楚!”華靜揮了揮拳頭,“到時候就不要怪它認不到人!”


  說完,憤然離去。


  天快黑了,象一條灰色帶子的馬路已消失在幕色中,對麵那幢新建的筒子樓也變得模糊起來。


  楊木青不知道,此時的萬家燈火中,有一盞燈下正聚著幾個陰謀家,在密謀如何報複孫田秀、如何收拾他楊木青。


  他們正在給華靜布置任務。


  華靜離開楊家後就徑直去了對麵那幢樓的童蝦兒家裏。


  童蝦兒跟孫駝背一樣住在貧民窟的總統套房裏。


  朱鳳廠這次修建了兩幢水泥新樓房,在山邊宿舍的大馬路兩邊,一邊立了一幢。


  孫駝背和童蝦兒各住在一邊的三樓東麵最末尾的拐角處,沒有公用陽台,大門對著長長的公用陽台,沒和別人家的大門排成一排。


  孫家和童家恰好窗戶對窗戶,隔了一條馬路。


  華靜下午在孫駝背家裏坐了一陣子,晚上又竄到童蝦兒家當座上賓了。


  不管他坐在哪家,都是在搞陰謀詭計,在算計如何打斷孫田秀的狗腿。


  他們把楊木青當成孫田秀的狗腿子來痛打,決定明天就對楊木青動手。


  坐在燈光下沉思的楊木青還沒意識到華靜背後的陰謀,他隻預感到有禍事臨頭了。


  想了一陣,來不及等妻子回家商量了,他決定進廠找領導反映情況。


  他給三個娃兒打了聲招呼:“媽媽回來後,說我進廠去了就轉來。”


  廠裏行人稀少,一路靜悄悄的,隻有機器轉動的聲音。


  楊木青起先去車間找廠領導,從這個車間走到那個車間,從這台轉到那台,始終沒碰到一個領導。


  他又朝科室走去。


  走進四合院,隻見一個個辦公室的門窗都關著,他朝裏麵的小院走去,剛走到葡萄架下,就看到組織科的燈光從窗戶和半開著的大門透了出來。


  他急忙走過去跨上台階推門而入。


  裏麵沒有廠頭頭,隻有謝幹事和其他幾個一般的科員在下橡棋。


  謝幹事雖是一般幹部,但很吃香,說句話比一些科長還管用。


  朱鳳廠是鐵打的營盤,而廠頭頭都是流水的官,各部門人事變動頻繁,隻有組織科相對穩定。


  謝幹事在組織科一幹就是二十多年,資格老,綽號叫“老幹部”。


  楊木青心想:“黨委書記和革委主任找不到了,老幹部在這裏,組織科是管幹部的,我有了事,不依靠組織依靠哪個?

  學習班的事又不是我個人的私事,我做的事情都是組織上交給我的。組織科當然得負責!”


  想到這裏,楊木青急病亂投醫,對謝幹事說:“謝老師,我在學習班做的事都是為黨做的,而今責任全往我頭上擱!


  華靜剛才就來找我了,要我給他講清楚。這啷門辦嘛?”


  “你怕啥?學習班你做的完全是對的!”謝幹事慎重其事地說,“莫怕他!看他把你啷門個!”


  謝幹事儼然象個大首長一樣說了些冠冕堂皇的話。


  楊木青聽他說的盡是漫無邊際的空話,問題解決不了,連安慰的作用也起不到,感到很失望,隻好悶悶不樂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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