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死了都要愛

  在凌芷汐出現的這一刻，氣氛再一次僵住。程霖一動不動地任由凌芷汐抱著，龍三爺的臉色越來越黑，程公子倒是沒什麼反應，他的手還在慢慢地剔著一小塊魚肉里細微的刺，不時地抬頭看一眼，一臉吃魚群眾看熱鬧的模樣。我在中間左右為難，當夫家和娘家爆發衝突的時候，我其實更想趕緊找個理由迴避。


  龍三爺再重複了一句：「芷汐，你先回去！」


  語氣越發的嚴厲了。


  凌芷汐大概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龍三爺發這樣的脾氣，一時嚇得有點不知所措，但很快就癟癟嘴，要哭出來了。龍三爺絲毫沒有心軟，依然用那種冷峻嚴厲的目光看著她。委屈沒有用處，凌芷汐多少還是有點怕龍三爺，於是磨磨蹭蹭地鬆開了程霖，然後不動聲色地往程霖身後躲了一點點。


  程霖直視了龍三爺的目光，好一會兒，低頭把目光轉向凌芷汐的時候，忽然奇異地柔軟了一下。然後芷汐的整張臉都有了一點奇妙的緋紅，用力地咬了咬嘴唇。


  程公子終於把碗里的一小塊魚肉吃完，然後不徐不疾地放下筷子，抬起頭來，打破僵局，「該談的，方才都已經談過了，三爺可還滿意？」


  當然是不滿意的，就光是凌芷汐這一樁，龍三爺就快要氣炸了。其實我看出來了，在趙大城這件事上，所謂的合作並沒有什麼異議，他想談的，恐怕還是凌芷汐的事，就想借著趙大城的事，逼程霖不再和凌芷汐聯繫。


  凌芷汐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忽然說道：「好，爹地，我先回去了。你們談，談完了，把結果告訴我一聲——我希望你們今天的決定都不後悔。」


  我的心莫名地顫了一顫。芷汐是那種心思單純的人，同時做事也比較衝動。上次因為知道了我的身份，鬧情緒的時候居然鬧到了吞葯自盡的地步，這一次終身大事不能遂意，還指不定又鬧出什麼事來。


  她從程霖身後走出來，大步走出宴會廳，在出門的那一瞬間，又站住，扭頭很用力，很用力地看了程霖一眼，然後噔噔噔地跑回去了。


  凌芷汐走了以後，我們很快也就散了，跟龍三爺告辭以後，我仍舊跟著程家兄弟一起走出來。還沒走到大門口，忽然聽見凌芷汐的聲音大喊道：「程霖——」


  我們一起回頭看去，從這個角度，剛好看到南樓的陽台，凌芷汐高高地坐在三樓的護欄上，一手抓著護欄，兩條腿在空中晃悠，感覺隨時都會掉下來。


  這會凌天翼好像是不在家，整個南樓只有那個陽台上開了一盞燈，看起來孤零零的。


  程霖也吃了一驚，連忙跑過去，跑到正對著陽台下面的空地上，仰頭看著她，「芷汐，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不安全，快下來！」


  「因為在這裡，你出去的時候我才能剛好看到。」凌芷汐忽然笑起來，「程霖，你在擔心我么？」


  「你快下來！別鬧了！」一向泰山崩於眼前都紋絲不亂的程霖居然有些慌了，四下看了看，想直接上去，又怕他離開的時候芷汐出什麼危險，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我連忙到門口去，可是發現，不僅南樓的人幾乎都被支走了，就連大門也已經反鎖了，凌芷汐鬧這出跳樓的戲看來是有預謀的。


  龍三爺聞訊也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地跑過來，凌芷汐居然放開抓著護欄的那隻手，沖他揮了揮胳膊，帶著一種神經質的笑意，「爹地，你看，你關不住我的！就算是你能關住活著的我，我也可以去死，死了就自由了！」


  這一下可把龍三爺給嚇得不輕，動都不敢多動一下，只能一疊聲地說道：「芷汐，你先下來，有什麼事咱們下來再說，慢慢商量，別衝動！」


  「我不管！」凌芷汐又笑起來，看向程霖，語氣裡帶著一種小女孩特有的撒嬌，「程霖，你說你愛我，我要聽你說愛我！你都沒說過，你一次都沒說過，如果我馬上就要死了，我也要聽一遍再去死！」


  程霖幾乎是在哀求，「芷汐，別鬧了，你先下來，先下來，咱們以後還有的是時間，以後慢慢說，好不好？」


  凌芷汐不依不饒，揮舞著胳膊，身子在欄杆上搖搖欲墜，「我不要，我就要現在聽！程霖，你愛不愛我？」


  這一刻如果聽不到想聽的話，凌芷汐也許馬上就要跳下來了。程霖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大聲說道：「凌芷汐，我愛你，我愛你！你聽我說，你不要衝……」


  一個「動」字還沒說出來，凌芷汐忽然滿足地笑起來，忽然就這麼往前一傾，整個身體就這麼離開護欄，朝著地面跌落下來。


  程霖正站在下方，說時遲那時快，他竟然絲毫都沒有遲疑，直接一個箭步上前，把凌芷汐牢牢地接在了懷裡。


  三樓的陽台離地面也有十幾米高，凌芷汐雖然瘦，但下墜的衝力還是把程霖直接壓倒，兩個人都倒在了地上。


  在我愣神的當兒，程公子已經奔過去，「程霖，芷汐！」


  程霖躺在地上，凌芷汐趴在他懷裡，好像腿還是受了傷，在流血。


  程霖慢慢地從地上撐起身子，叫了兩聲芷汐，她才稍微動了動，小聲吭哧了一聲，「痛……」


  龍三爺這時已經到了跟前，但好像幫不上一點忙，臉色鐵青地站在一邊。程霖在地上坐了一會兒才慢慢地抱起芷汐，朝門口走去，龍三爺沒有出手阻攔，只是神情悵然地看著程家兄弟帶走了凌芷汐。也許他自己最明白這個女兒的性格，她性格中有衝動和偏激的成分，只要她自己認定的事情，十頭牛也拉不回來，除非能讓她自己知道那是個陷阱，懸崖勒馬。


  上的是程公子的車，程霖的車就直接扔在一邊了。我跟著坐到副駕駛位上，回頭問程霖，「你怎麼樣？」


  「我沒事，左胳膊好像脫臼了。」


  脫臼了還叫沒事啊？而且他剛才居然就用這條脫臼的胳膊抱著凌芷汐一直到車子裡頭的？這倆兄弟，簡直都不是人類。


  凌芷汐剛才雖然被程霖這麼攔了一下，有了個緩衝，但還是受了傷，暈乎乎地躺在程霖懷裡，小腿在流血，鼻子也在流鼻血。車子直接開到醫院，程公子先下了車，然後幫他們打開車門，看了一眼程霖，問：「我幫你？」


  程霖居然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頂回去：「我還活著，用不著！」


  程公子也不堅持，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把凌芷汐從車裡撈出來，抱著進急診室，他去挂號辦手續。程霖因為手臂受傷，抱著她的姿勢有點怪異，我不放心，跟了上去。


  急診科的醫生護士連忙推了病床過來，安排她去做各種檢查。等他們走了，程霖還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看著他們把凌芷汐推出去的北影。


  我推了他一把，「走啦！」


  他居然問了一句：「去哪兒？」


  「骨科啊！」


  ……


  在這場跳樓事件之後，龍三爺好像一下子蒼老了不少，大概是終於開始明白有些事情非人力所能改變吧。我去湞陽街的時候，他莫名的對我又多了幾分客氣。在某個細小的瞬間，我看著他的時候，曾經沒來由地對他產生了一種類似憐憫的感情，又稍縱即逝。我覺得我一定是太閑了，龍三爺這樣的人，始終都擅長於玩弄人心，機關算盡，好讓自己得到最大的利益。不管怎麼說，和「憐憫」二字，肯定沾不上邊。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其實不太敢管凌芷汐了。他捧在手心裡疼著護著的掌上明珠，就這樣義無反顧地掉進了男人的陷阱，哪怕粉身碎骨，哪怕萬劫不復。如果拋開那些複雜的利益關係，單純地對於一個父親來說，是一個相當沉重的打擊。


  所以凌芷汐也得以安穩地在程家勢力範圍下的醫院裡待了幾天，她沒什麼大礙，只是受到下墜力的衝擊，受了點不輕不重的傷。沒過幾天，程霖就把她接回了盛華園。


  我算是明白程公子搬出盛華園的意思了，好像不是為了我們倆住盛華園不方便，而是他住著不方便。只不過這件事，我不知道程霖在其中到底起到了什麼樣的作用。也許是他旁敲側擊地慫恿了芷汐，也許他什麼都沒做全是芷汐的主意，但最終造成的結果，是按照他們希望的軌跡走下去了。


  而緊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可能趙大城那邊因為拿下開發權和正式著手開發還需要比較長的一段時間，所以凌家和程家在這件事上看起來都沒有任何動向。倒是另一個人，開始倒了大霉。在恩仇這件事上錙銖必較的程公子，再一次展露了他兇狠的一面。


  因為從我安全回到家裡以後，范琳就開始捲入了一場莫名其妙的口水戰，鬧得比前一次更誇張，一直被推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而這個始作俑者看起來好像是丁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