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何為真相(二)
城區不用登記身份的小旅店裏,敬舒和小嫻蝸居在這裏,要躲到宋司璞找不到的地方太難了,海港市到處都有宋氏的爪牙,但凡宋孝淩發現了她,宋司璞定會得到消息。
小嫻縮在她的旁邊,一句話都不敢多說,也不敢問那一晚的小廢屋裏究竟發生了什麽,怕多問一句傷口會再次被撕裂,情緒會崩潰,她似乎懂事了許多,鬱鬱寡歡的陪伴在敬舒身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敬舒,從小黑屋逃出來這麽久,隻字不提那一晚發生的事情,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帶著小嫻暫時落腳在旅店內。
忍了許久,小嫻怯怯問了句,“姐,紀先生怎麽樣了呢?”
“新聞上有了點他的消息,據說恢複的挺好。”敬舒往受傷的眼睛裏滴藥水,“不用擔心他。”
“你不關心他麽?”小嫻從身側抱住她。
敬舒為紅腫青紫的眼睛消炎,隨後塗抹身上的藥膏,關心自是關心的,可紀臨江不需要她的關心,這個人亦不值得她關心,他從頭到尾都在騙她,根本不愛她,隻是在玩弄她罷了。
可是他的槍傷讓她那麽自責,忍不住去想他,忍不住思念他,忍不住關注他的消息,這顆心無比疼痛的時候,會想他是不是也這麽疼過,那麽多的忍不住,敬舒低頭塗抹著身上的藥膏,擦著擦著,眼淚便掉了下來。
“姐,你別哭……”小嫻慌亂。
敬舒微微笑了笑,“沒哭,眼睛噴了藥水,有點疼。”
小嫻欲言又止,緊緊抱著她,難過道:“姐姐,對不起,你遭受的一切我真的很……很對不起。”
敬舒說,“跟我說什麽對不起呢?我倒覺得對不起哥哥。”
提及閔恩呈,小嫻的情緒有些激動起來,“為什麽我們一家會遭遇這些,我們什麽惡事都沒做過,為什麽。”
敬舒沉默的擦去她的淚水。
小嫻泣不成聲,“姐姐,紀先生既然醒了,我們為什麽不尋求紀先生的幫助呢?紀先生一定會保護我們的。”小嫻問,“這樣,我們就不用縮在這個小旅館裏擔驚受怕了,你的傷勢也能得到很好的治療。”
敬舒坦誠,“他不可信。”
“為什麽?”小嫻難以置信,“他為咱們受了傷,還不可信麽?”
“小嫻。”敬舒說,“很多事不是姐姐不告訴你,隻是你還小,姐姐想讓你簡簡單單無憂無慮的長大明白麽?你記住我的話,不要再提及他,更不要對他產生不該有的想法。”
“簡簡單單?無憂無慮?”小嫻泣聲,“經曆了這麽多事,我還怎麽簡單,姐姐,你告訴我,我該怎麽無憂無慮。”
敬舒坦然望著她,“你會,往後的路還很長,隻要你願意,你便能茁壯成長。”她幫她紮起淩亂的頭發,“剩下的事情,交給姐姐去做,你隻管努力快樂。等躲過這陣子,我會把你送去誠叔身邊,你跟著他,不要待在海港市。”
“那你呢?”小嫻輕輕啜泣。
敬舒說,“我跟你一起走,時機成熟了,我再回來處理一些事情。”
“我們離開多久呢?”
“一陣子?一年?兩年?三五年?都有可能。”敬舒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她如果帶著小嫻在身邊,沒辦法做事,小嫻會成為敵人覬覦的對象,她必須先安頓好小嫻,將她藏安全了,才能騰出手做她想做的。
她和小嫻避風頭的這段時間,也可靜觀紀臨江、宋孝淩和宋司璞三個人是怎麽鬥得,等他們鬥得差不多了,她再出來收場。
哥哥死的時候,有那麽一刻,她恨不得跟宋司璞同歸於盡,可是小嫻還在,以至於她沒有被憤怒衝昏頭腦,必須先安頓好妹妹,再做打算。
敬舒花了三個多月的時間和大價錢聯係上了一個偷渡組織,計劃用假名假身份夜裏乘船離開。
真實的身份證件一經暴露,就怕宋司璞和紀臨江收到消息。
“時間定下了,下周一走。”敬舒購買了兩人足夠的生活必需品打包。
小嫻沒有吭聲。
離開那天,小嫻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終於還是偷走了敬舒的手機,給紀臨江打了一通電話。
電話響了許久,幾乎在最後一聲忙音時,紀臨江才接聽。
不等他說話,小嫻便怯生生,“紀先生,我姐姐要帶我走了,我們兩個女孩子去哪兒都不安全,我知道隻有你能保護我們,可是我姐姐不願意依靠你,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異國他鄉,不比國內安全。”
紀臨江沉默地握著電話,眉頭緩緩皺了起來,他問,“你們現在哪裏?”
許是很久都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了,忽然的清雅傳來,小嫻莫名感動,“在海港2號碼頭,我們晚上七點的船。”
掛上電話,她給紀臨江發送了一個即時定位,隨後將手機悄悄放回敬舒的包裏,敬舒買了兩瓶水回來,兩人坐在碼頭休閑區的遮陽傘下,似是害怕宋司璞的人追來這裏,兩人一番便裝,戴著帽子和黑色的口罩,墨鏡遮住臉麵,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
晚七點的海港碼頭晚霞與船燈交織,繁忙與遠行交錯,刺眼的燈光晃人心神,海麵一艘艘遊輪擁擠鋪襯,一番繁浮俗世的景象。
敬舒分外寡言,如今她被紀臨江架空權力,他不僅卸去了她所有的職務,連她名下積累的股票財產都拋售了,目前她的手中隻有哥哥變賣閔氏公司留下的一筆錢,以及閔氏的一處房產,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連張可以與他們抗衡的王牌也沒有。
她當初為什麽會對紀臨江深信不疑呢,大抵是他們有共同的敵人,隻是她沒想到,紀臨江先一步算計了宋司璞,至於他對宋司璞算計到了哪一步,她不清楚,但這些隻要涉及閔家,都是不可原諒的。
似是疲憊至極,敬舒雙手扶額,胳膊肘撐在桌子上,微微低著頭。
自責和懊悔正在一點點摧毀她的心理防線,明明她已經成為了宋太太,明明她距離報仇就那麽一步之遙,明明她可以利用當時的權勢做許多的事情,可是她為什麽會淪陷在了一場感情裏,分了心。
這場感情,是陰謀的籠絡,還是紀臨江為了提防她,早早布下的局?畢竟是他將哥哥陷害入獄,他對閔家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情,他提防她的報複。
那麽的不甘心,那麽的痛恨懊悔。
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不惜一切代價,親手宰了宋司璞,哪怕是犯罪,也不會讓他活到現在。
她將眼淚逼回眼眶,明明她以前不愛哭的,可是家破人亡以後,她才知道自己是個愛哭鬼,那些剛強都是徒有其表的粉飾,敬舒深深閉著眼睛,將眼淚咽回去以後,她放下手看了眼手表,隨後說,“時間差不多了,走吧。”
抬眼間,便見一個身影瀟灑利落的坐在她正對麵的位置,小嫻早已靜悄悄讓在了一邊。
待看清對方的模樣,敬舒猛然一震,看著他微微冷落的臉,敬舒像是被驚蟄的閃電擊中了心,驚愕不已,紀臨江?
紀臨江似是在她沉思懊悔的時候,帶著人大步而來,他徑直坐在了她對麵的空位上,深深冷冷的看著她苦苦掙紮的樣子。
他的臉色有些病態的蒼白,薄唇沒什麽血色,沒了曾經溫潤平和,莫名有些淡漠的冷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