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局(六)
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香水味,透著奢靡曖昧的女人體香,封閉的空間蒙上了桃色的紗,輕而易舉誘起男人的感官,紀臨江皺了皺眉,他解開了領口兩顆扣子,冷冷丟下一句,“帶下樓。”
保鏢走上前,一把將敬舒從椅子上拽起來,一路拖行至一樓大廳內,丟在紀臨江的腳邊。
紀臨江坐在沙發上,領帶扔在桌子上,襯衣的領口散開兩顆,露出隱約的胸膛,他神色冷漠,欲怒不怒,氣質審定。
敬舒從地上站起身,她從沒有見過這樣子的紀臨江,在她的印象裏,紀臨江永遠是精致完美,衣冠楚楚的,那張漂亮的臉上永無破綻,多餘的情緒出現在他的臉上都是浪費。
“放走了陸瑾喬。”紀臨江輕笑薄怒,“你還想逃,你竟敢逃!”
他的語氣倒是清淡平穩,似是敬舒欠了他天大的人情那般,竟是質問。
這麽多保鏢守在客廳裏,敬舒放棄了冒險的做法,她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如今讓她對他卑躬屈膝,她寧死都做不到,想來,紀臨江差不多也清楚她對真相有所了解了。
“紀臨江,我什麽都知道了。”敬舒沉聲,“你不用再花費精力來騙我。”
紀臨江琥珀色的深眸暗淡下去,所有急怒的情緒隨之寂寂沉了下去
敬舒說,“我有些地方不確定,需要你解疑答惑,讓我死個明白。”
紀臨江冷冷看著她。
“當初我們閔家的債務危機,是不是你造成的。”敬舒說,“我家雖然稱不上什麽大企業,可是小盈小利還是有的,債務和營收尚且平衡,生活亦算小富裕,可是,三年前,我爸爸小投資了一個項目之後,我家的生意接二連三出現問題,入不敷出,債台高築。”
敬舒調整了情緒,輕輕地說,“我爸和我繼母日夜為了生意奔波,最終我繼母走投無路之下找上了你,一切,都從這裏開始。”
“從債務危機開始,你就已經開始算計閔家了,對不對?”敬舒微微笑,“你在知道宋司璞有軟肋的那一刻起,便從他的軟肋著手調查,當了解陸瑾喬急需器官移植時,你為了擁有跟宋司璞談判的條件,便暗中開始摸排符合陸瑾喬的配型,我不知道哪家醫院泄露了我的身體情況,不知道你是怎麽排查到了我,但我著實佩服你的業務能力,不去當刑警可惜。”
敬舒並不看他,她來到酒櫃前,取下了一瓶酒,給自己倒了杯酒仰頭喝了口,以此來穩定情緒,“當你在千萬人中發現我跟陸瑾喬匹配時,你便灑出了一張網,閔家的厄運就開始了。”
敬舒一手拿著酒瓶,一手握著高腳杯,來到紀臨江麵前,“我猜你是想拿到宋司璞草菅人命的證據,才聯合我繼母給我搞了個假鑒定,與宋司璞簽了份真合同,想用這份合同作為他殺人的證據,對嗎?”
紀臨江緩緩起身,他微微抬手,客廳內的保鏢和傭人盡數退了出去,關上了門,隻留下小翁一個人守在樓梯口。
他神色冷淡如水,有種解開麵具露出真容的冷漠感,居高臨下,深深冷冷盯著敬舒,半眯的眼睛森然見骨。
敬舒嬌俏勾唇,“因為我是健康的,如果忽然死於一場意外,器官被捐給了陸瑾喬,那份合同和偽造的鑒定書便會成為他聯合繼母殺人的證據,真是算的一手好棋!天衣無縫!”
“我無意間發現了合同及時逃離,間接破壞了你的計劃,你便另尋他法,從陸瑾喬本尊下手,無縫對接,誰知我又殺了個回馬槍,找上了你求合作,你便順勢而為,幫我整了容,把我送回宋司璞身邊,借刀殺人。”
她踏著輕盈的步伐,來到紀臨江麵前,微微踮起腳尖,仰頭看著他,“我說的對不對。”
紀臨江看著她篤定的臉,“你總是太過聰明。”
這算不算一種默認?敬舒冷笑了一聲,“聰明?我若是聰明,又怎麽會被你耍的團團轉,變成今天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紀臨江,你沒有心嗎?”她戳著他的胸口,“你睡我的時候,不嫌滲的慌嗎?”
她的情緒有了起伏,許是酒勁兒上來了,眼神炙熱的心傷,“你明明知道,陸瑾喬還活著,卻還是將我變成了這幅樣子!你明明知道真凶是誰!卻還是讓我跟宋司璞鬥的你死我活!你明明知道你才是我的仇人!卻還是玩弄了我的感情!你才是這一切的幕後主使!你才是儈子手!一切都是為了滲透宋氏的商業版圖!為了你那該死的野心!”
紀臨江異常沉默,再開口,他全然不做無畏的辯解,冷冷勾唇,“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又怎麽樣?”敬舒步步後退,幹涸的眼眶忽然酸楚,踉踉蹌蹌掉眼淚,“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你知道我對你有多赤忱嗎?你知道我曾把你視作救世主嗎!你知道你對我有多麽重要嗎!”
她曾經炙熱的熱情如同汪揚燃燒了她的理智,那些掙紮在對宋司璞仇恨中的日日夜夜,紀臨江曾是她暗無天日裏唯一的渴望,她曾懷著不顧一切的熱情奔向與他共度的長夜,那些響徹風鈴聲的夢境裏,有媽媽的味道,那樣足實的安全感,是他胸懷的溫度,他溫柔的眼睛,他芬芳的笑容,他許她為所欲為的寵愛,他從容審定的掌控感,那般捉摸不透的魅力,似是一根引線將心中的風鈴牽引出清脆的泉水聲,讓她著了迷,入了魔,就連哥哥的告誡,半句都聽不進去,鐵了心跟他,鐵了心把初夜給他,不顧廉恥跟他去開房,不清不楚跟他廝混,她將這一切視為愛情,可他呢?不過把她當成一場豔遇!
“我曾經想跟你看一輩子星星,想跟你牽著手順著那條公路一直走下去,我想讓你背著我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我想跟你在那場大雪裏走到白頭……”敬舒隱忍的落淚,她伸手解開脖子上戴著的翡翠鸚鵡,“我想跟你過一輩子,永遠永遠不分開!”
這些話語平平無奇裏又透著驚心動魄的瑰麗,似是觸動了某根敏感的神經,紀臨江皺了皺眉。
敬舒顫抖的取下翡翠鸚鵡攥在手中揚起,淚如雨下,“甚至昨天以前,我對你仍然抱有期待,可是此時此刻……”敬舒發狠,“我為我曾經的無知感到悔恨,為我曾經愛過你這件事感到惡心!”
敬舒忽然用力將鸚鵡砸在地上,發了狠的顫聲,“我收回我付出的全部感情!有生之年,有我活著一日,便有取你狗命之時!”
翡翠鸚鵡瞬間四分五裂,碎片飛濺,如同兩人之間有過的美好回憶,被撕碎成了無數片段盤旋在兩人之間,直至灰飛煙滅,這似是敬舒恩斷義絕的決心,不容水火,滿腔赤忱的愛戀和憤怒都隨著翡翠鸚鵡摔了出去,從今往後,兩人橋歸橋路歸路!生死世仇,勢不兩立!
似是摔碎了他矜持的冷靜。
紀臨江毫無破綻的臉上漸漸出現情緒的裂隙,他的臉色蒼白下去,玉雕鸚鵡被摔碎的那一刻,心頭不受控製的一梗,刺痛尖銳如棘,分不清是舊傷複發的疼痛,還是不願承認的某種不該有的情緒作祟。
密密麻麻的痛感包裹著心髒,心髒一疼,他的薄唇就泛著紫。
怒意一層層翻滾在眼底,在他的臉上覆蓋了一層冰霜。
有些情緒是無法掌控的,哪怕他情緒管理一百分,理智的不近人情,可曾經被擊中的情感裂痕還存在,這裂痕正被敬舒撕扯的無限擴大。
紀臨江依然維持著臉上的從容冷漠,他步步逼近她,鉗住她的脖頸將她猛然拎近,冷笑一聲,“閔敬舒,不過是一場一夜情的情分,何以會被你說的這般高大上,你當初對宋司璞不也是這樣嗎?朝秦暮楚,見異思遷的感情,一文不值!”
紀臨江的薄唇遊離在她的薄唇上方,深不可測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一文不值的感情,殘花敗柳的身體,這樣一個女人,跟我談愛情!”他笑,“你不覺得可笑麽!”
他的話如一根箭矢,洞穿了敬舒的心髒!
“啪”的一聲,敬舒忽然一個耳光重重甩在紀臨江的臉上,她覺得自己快死了,這顆心被釘死在了他的手掌心上,靈魂被他的言語割裂,痛不欲生,活不成了,“我知道你不是人,沒想到你連畜生都不如,剛剛我說取你狗命,看來,是抱歉了,侮辱狗了。”
紀臨江微微側了臉,白皙的俊臉上浮起猩紅的五指印,他靜默了片刻,冷冷轉臉看向敬舒,他緊閉的雙唇,善變的眼神,無一不再向敬舒說明,他真的動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