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烏雲山10
周朦朧和前胡也不說話，只笑嘻嘻的點點頭。
「看你家親戚就不是一般人家家裡的，細皮嫩肉的，呵呵……」那農婦拎著籃子邊走邊說。
等人走遠了，郭大貴有點尷尬的看看周朦朧，「姑娘，這……真是不好意思，鄉下人就愛道點長短……」
「沒事兒。」周朦朧理解的笑笑，上前牽了小玲的手，「走，咱回家去。你爹逮了一窩兔子呢，正好有兩隻小的能給你養。」
「真的？」小玲瞪大了眼睛，興奮立馬讓她忘記了先頭那些聽不懂的大人話。
「兩隻？那我能不能也養一隻啊？」小強撒丫子跟在後面跑。
進了院子，前胡就把背簍里的獵物都拿出來，小兔子腿並沒放開繩子，小強又拉著前胡出去找樹枝，說給小兔子編個籠子。郭大貴本想呵斥兒子的，但是看著前胡樂得跟孩子們玩鬧，也就壓在心底不說。
他們進屋之前，郭汪氏就在鍋里燒著熱水等著。她心想著，大戶人家的小姐，都是那麼愛乾淨的，等周朦朧一進來，郭汪氏就把熱水舀進木桶，拎進周朦朧房裡，又去拎了桶冷水，讓周朦朧先去洗洗換身衣裳。
其實出門在外，不能顧忌這些的時候多，沒條件講究乾淨的時候，周朦朧也是能忍耐的。倒是郭汪氏的細心，讓周朦朧心裡特別的熨貼，也就不再客氣的卻了郭汪氏的善意，進屋梳洗換衣裳去了。
小玲只有五歲，卻有著農家女孩特有的懂事。雖然很好奇兩個哥哥會找什麼樣的樹枝編什麼樣的籠子，但見父親拿了新獵的袍子要去殺了晚上做菜，她就自動去了灶間，郭汪氏給灶里生火，小玲就踩著小板凳踮著腳給鍋里加水。郭大貴處理好袍子，回頭一看就女兒那小小的忙碌的身影，眼裡就一層濕潤。
若不是周姑娘今兒跟他說起來那一條有可能改善家裡的出路，他的兒子，恐怕跟自己一樣，耗到二十齣頭也娶不了媳婦兒，那他的女兒怎麼辦呢？這麼懂事的閨女，若是親事上耽擱起來，那比兒子更讓他憂心更讓他心疼的。
「擺弄好了？垛上塊兒再洗上一遍。」郭汪氏不知道男人在外頭髮什麼呆，「春天採的蘑菇晒乾的還有些，我都拿出來泡發好了，正好晚上熬鍋袍子肉雜燴湯來。」
「小玲，這水夠了，小心鍋邊燙，我來吧。」郭汪氏看著小玲伸著小胳膊，那鍋邊熱氣蒸著她的小臉兒，不免有些心疼。
「好啊，」小玲笑嘻嘻的從小板凳上跳下來，「那我去把下午才摘的野菜理理，娘煮的雜燴肉湯最好吃了，出鍋時下點兒野菜更香，晚上一定要讓周姐姐和前胡哥哥嘗嘗。」
郭大貴咬咬牙，手上剁肉的力氣越發沉穩了。他已經決定了，今兒晚上要好好跟妻子商量商量。
望著桌上大湯盆里香噴噴的袍子肉燴野蘑菇，湯里還飄著脆嫩的野菜，而桌子邊上兩個孩子明明忍不住吞口水，眼睛卻沒有直勾勾的盯著桌上的肉菜，而是看著自己面前的缺口子的飯碗，周朦朧心裡就軟了。郭汪氏招呼他們主僕吃，周朦朧頭一筷子，卻是給小強和小玲各夾了一大塊煮的濃香軟爛的袍子肉。
「你們倆最小，多吃點，長個兒，長力氣，長腦子……」周朦朧沒發現自己聲音里少見的溫柔。
「姑娘……」郭汪氏看不過眼，想打斷她讓她這做客人的多吃點，卻被郭大貴碰了下胳膊肘制止了。
「爹……娘……」小強大點，知禮了，不敢接過就吃，眼巴巴望著爹娘怎麼辦，小玲看看碗里的肉，又看看哥哥和爹娘，一副不知道該不該吃的模樣。
郭大貴洪亮的嗓子也壓低了許多，哄著孩子們，「周姐姐讓你們吃就吃，聽大人話。」
小玲聽了就眯了眼笑，捧了碗就開始動筷子。小強卻愣了一瞬，不過還是戰勝不過面前的肉香，也扒拉起來。爹娘總說，好吃的先讓給客人吃，可是今兒又讓他們比客人先吃……不管了，反正是允許他們吃的……
吃過晚飯，周朦朧看著前胡給倆孩子把兔籠子編好了，在院子里玩了會兒，這才回房睡覺。
而另一頭郭汪氏和郭大貴睡的房間，卻是半夜未曾入眠。郭大貴把白日里周朦朧說的話，原原本本的說給妻子聽。他們家不像是別的農戶家，什麼事兒都是男人說了算。家裡沒有田地收入，就郭汪氏在屋后種個菜園子，一年四季帶著孩子們摘野菜采野蘑菇撿地里別人掉落不要的穀粒，郭大貴知道自己娶妻不易，從郭汪氏進門之後，無論什麼事都是不瞞妻子的，甚至樂得聽聽妻子意見。
郭汪氏聽了起初是駭然，畢竟周姑娘指的這條路，離他們太遠了，倆口子加起來都快七十歲了，卻從來沒奢想過。
而後又是驚喜，腦子裡往南邊趕的哪裡是羊群，那簡直就是行走的銀子，多往南走一段銀子就像雪球一般越滾越多。而且，周姑娘說的分利方式，無論哪一種，對於他們這個小家都是天大的誘惑，只是，風險不同罷了。
接著郭汪氏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種地是過日子，打獵是過日子，做生意也是過日子。雖說人上一百，千姿百態，但是若是跨出自己現有貧窮卻安穩的小圈子，這一腳卻是如山般沉重。跨過去了，兒子能念上書，女兒日後嫁人也能多攢些嫁妝找好些的人家。可是若是跨不過去……跨不過去……
郭汪氏默默的流起淚來。人這一生，怎麼這麼難呢。要不就是沒有希望的苦苦的熬，跟她那死去的秀才老爹一樣，熬到油盡燈枯仍然是一片灰暗。要想拼一把……郭老爹年輕時候也是拼過的吧，這還算寬敞的屋子就是郭老爹拼來的，自己和男人的親事也是郭老爹拼來的……
夫妻倆後半夜一夜無話，到天蒙蒙亮習慣性的醒來時，才想起昨晚兩人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
郭汪氏照例起床穿衣洗漱了去灶間先燒水，再熬粥蒸饅頭。郭大貴把自己整理好，拿了笤帚將小院掃乾淨，就也坐到灶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