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番外(二十)
想到傅玄那家夥,小小年紀就是橫行京都,竟然還是當朝太師,當時他的年紀都可以做皇帝的兒子了,那樣的人能是個笨的嗎?想必女兒的靈慧多少也是隨了他。
說起來,周宇盈這小丫頭年方十二,卻已經是洛城少見的美人了,她有著江南女子那般幾分柔美,卻不似她們那樣的楚楚嬌小,周宇盈眉宇間帶著幾分江南姑娘少有的英氣一雙遠山眉襯得她略有幾分清冷,卻也更添幾分靈慧,尤其是認真思索時的那雙眸子,靈動至極,讓人不忍錯目,不知待到完全長開,該是如何的傾城之姿。
高嬤嬤每每看到郡主,便會想到王妃少女時的動人,每每此時總免不了說上一句:“郡主身上很有夫人小時候的幾分影子。”
少女櫻唇微動,忽然一滯,疑惑出聲:“不過女兒聽聞有件關於這北齊新帝的奇怪事情。”
她不疾不徐,帶著些許不解的開口:“聽聞北齊新帝至今沒有立中宮皇後,即便是朝臣紛紛上諫也沒能將中宮皇後定下來,按理說新帝行明君之舉,不應當如此啊,莫非是有什麽秘事我不知道嗎?”
聽著這話,晏歡的心不由微微顫了顫,她沒想到這丫頭竟然會關心到人家的後宮去了,一時啞口無言,竟有些哭笑不得的後悔自己太縱著這丫頭了。
正說著,外麵響起婢女恭聲行禮的聲音:“殿下,世子!”
很快,傅玄就帶著兒子一起進了屋。
周麟年方十四,尚未至束發之年,可眉眼已經張開,個子也和他爹差不多高了,整個人瞧著十分老城幹練不苟言笑,像個浸泡官場多年的老頭兒似的,若不是那張臉生的俊俏風流,晏歡還真是擔心兒子的親事。
她忍不住怪傅玄,兒子就是跟著他學的,說起來,還真是有什麽樣的老子就有什麽樣的爹,這兒子和他爹年輕時幾乎一個模樣,老氣橫秋的,才多大呀!
知道自家娘親不喜歡他總是冷著張臉,也為了讓爹日子好過些,周麟見了自個兒娘親時還是盡量笑著,努力讓自己像大多的同齡孩少年一樣,晏歡方才作罷。
傅玄拿了封信給晏歡,晏歡拆開一目十行之後,麵上立刻盈滿笑意,喜出望外的看著傅玄:“怡兒也要嫁人了!”
說起來晏怡如今都快到雙十年華了,倒不是晏家不好尋女婿,而是因為剛及笄那會兒薛氏舍不得,可等到晏怡十七歲的時候又起了兵亂,這才給耽擱了,如今薛氏來信說定的是胡氏娘家旁支的孩子。
那少年是個奮發上進的,去年進了翰林院,舉業出色,和晏皓的那條路一樣,如今雖隻是翰林院編修正七品,可晏怡嫁過去就是正室嫡妻,且那胡清為人正直端方,長得也不錯,因而薛氏很滿意,晏怡也頗為中意。
隻是看完信,晏歡就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卻被傅玄在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當著兒女的麵,晏歡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小嘴兒動了動就要咀人,卻被傅玄搶了話:“別歎氣,我已經向朝廷遞了文書,咱們回去省親。”
晏歡一聽,登時臉色惱意一掃而空,嘴角高高揚起,喜悅不言而喻。
“真的?!”
周宇盈也不由歡喜:“父王說的可是真的?珠珠也好久沒見過外祖母和舅舅舅媽了!”
上次見麵還是她六歲的時候呢,外祖母慈祥和藹,舅母溫柔賢淑,舅舅儒雅端方,表妹天真可愛,小姨漂亮大方,都待她極好,那時母親告訴她這是她的骨肉親人,要多多親近,她也十分喜歡他們許久不見,還真是有些想念。
回到盛京已經是一個月之後了,京都已經入秋了。
一家人眼淚汪汪的重聚,敘說了好久的思念之情,午膳在時隔多年依舊屹立不倒的臨江樓定了一桌席麵。
已經成為晏歡在京都一把手的高捷幫著陸翊等人忙前忙後,將事情辦得格外漂亮,晏歡一行人也十分舒心。
三年前,銀珠已經嫁給了陸翊,從南疆回來的段安正好趕上了好兄弟的喜酒,陸翊開玩笑的說著王妃身邊的婢女還有呢,讓他去求晏歡,那事兒惹得晏歡屋裏的婢女臉紅了好長的時日。
不過段安卻並未向晏歡開口,此事也就暫時結過了。
幾個珠兒幾乎都已經嫁人了,當然要數銀珠嫁得最好,其次便是金珠,再然後才是玉珠。
玉珠的事情晏歡有些耿耿於懷,因為玉珠曾動了不該動的心思,竟然想給傅玄做妾。
晏歡在看到苗頭的時候就將玉珠嫁了,雖比不上前麵幾個風光,卻也還算體麵,如今晏歡身邊服侍的幾個丫頭都是從自己名下的幾個莊子裏挑出來的,家世不好卻聰慧的姑娘,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有了前車之鑒倒也都安生。
說起這個,胡氏也遇到了差不多的事情,她屋裏的碧萱在她生下次女的時候,就爬了晏皓的床,若不是晏皓認出了人一把推開,隻怕如今晏府就有個討人嫌的姨娘了。
她手起刀落,快刀斬亂麻,毫不心軟的將人直接發賣了,再嚴令整治家風,之後就再不曾有過這樣的事情出現了,如今她懷著第四胎,晏歡問她怕不怕,誰知胡氏笑的甜蜜道:
“如今我與夫君有了兩個兒子一個閨女了,這一胎倒也不擔心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了。”
晏歡點頭,覺得弟弟比起父親滿屋子妾室庶子庶女成群,強出了不止一星半點。
在臨江樓,晏歡擦肩而過一個十分眼熟的麵孔。
是一個穿著寶藍色雲錦直裰的男子帶著個嬌俏的薄可透膚的紫紗裙小娘子,隻一眼,晏歡就認出了那人是誰。
晏珍……這些年她也聽說了晏珍的真實身份,還是萬榮找上門來,想借著晏珍的事情來訛銀子,說若是不給銀子就到處嚷嚷晏珍不是晏家的女兒,要讓人知道晏仕貴被戴了綠帽子,讓晏府難看。
不過晏皓半步不讓,直接讓人關了門,幾次三番沒能討著便宜,那萬榮漸漸的也沒了動靜,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了,有人說是死了,在城西的地下賭坊裏被人一悶棍打死了,丟到了亂葬崗,也沒人去衙門遞狀紙,事情就這麽過去了。
方才的擦肩而過,晏歡確認自己看到了晏珍,可卻沒有相認的念頭。
弟弟來信說了萬榮之事後,她就讓高捷查過了。
如今的晏珍,哦不…應當叫邵珍了,現在的邵珍是蘇家五爺的寵妾,不過與其說是寵妾,倒不如說是一件玩物,被圈養起來的玩物,京都和蘇家五爺有些關係的人,幾乎都嚐過她的滋味,這樣的人在晏歡看來不值得半分的憐憫。
當初若是她安分守己,薛氏也不會虧待於她,偏生她自己要不顧所有姊妹的名聲也要去給自己掙副出路,那麽如今的下場也是她應得的代價,她能咬著牙不找晏家,自己承擔這一點倒是讓晏歡難得的對她高看了一眼。
她最好永遠也不要再來打攪晏家的平靜,否則她不介意送她下去父女團聚。
晏珍也看見了晏歡,隻是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那一瞬間她幾乎全身僵硬,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急促了幾分,隻是她還是竭力讓自己看上去平靜。
若說從前她還有幾分報複的心思,那這幾年在蘇家的磋磨,她早已經如行屍走肉,隻是蘇家五爺的一個玩具罷了,哪裏還有心思想那般,能活下來已是不易。
想要得到蘇五爺的愛憐,她就得乖乖聽話,萬萬不可再有半分二心,否則每月的那癮一上來,她幾乎生不如死。
心裏全是羨慕,渴望,後悔……百味交織的心情在她被推進戶部侍郎懷中的時候中止了,她揚起笑臉,輕車熟路的發出討好的嬌笑聲,一雙手駕車就熟的往那發福油膩的侍郎腿間而去……
這一別之後,晏歡再也沒見過晏珍,在京都的這些日子,他們名義上是住在皇宮別院,實則住在晏府。
在盛京聽聞了不少舊人的事情,引得晏歡頗為感慨,譬如杜雲湘改嫁給了一戶富紳做小老婆,短短幾年已經懷了八胎,生不完的孩子似的,在說徐長安喪妻再娶,婚期在即,晏家也收到了請帖……
當初燒掉的老晏府如今已經在廢墟之上建起了新宅子,被今年進京趕考的一富家子弟買了下來做讀書所用。
京都這些年變化也挺大的,晏歡回了一趟長安巷,竟然沒有找到當初晏府的舊址,站在窄弄街口,晏歡忽覺物是人非,時過境遷,那些過往早已沒了痕跡。
離京回封地洛淮郡的那日,馬車緩緩駛過北定大街,當初的謝家如今已成了狀元府,翻新後的新宅子如塗脂抹粉後的中年女人,雖濃妝豔抹卻難掩滄桑。
九裏堤的寶釵樓,門前熙熙攘攘的來客……多熟悉的地方啊,如今也染了幾分陳舊的色彩,晏歡想,待會兒在城門分別之前,要給高捷說一聲,鋪子也該重新粉墨修飾一番了。
外祖父如今閑置在家,偶爾和幾個老友下下棋逗逗樂兒,人精神還不錯,晏歡答應待他七十大壽再回京看他,老頭兒難得的眼中泛淚,連連稱好。
柳氏笑著站在三舅舅薛榮安身邊,羅氏前兩年已經去世了,二舅薛定勝要戍邊,因而也沒有再娶,帶去的柳姨娘如今已經生了三個兒子,二房子嗣不愁了,長子和次子送回來由老將軍這個親祖父親自教養,如今跟著習武,兩個小胖子長得十分壯實,薛容蘭和自家夫君站在最後麵,懷裏抱著個兩歲左右的姑娘……
晏家的新姑奶奶則有些嬌羞的站在新姑爺身邊,小兩口似乎在說著什麽,惹得晏怡紅臉轉頭捂嘴笑了起來。
晏歡深深的看了眾人一眼,像是要把大家的樣子都印在腦海裏,生怕下次見麵忍不出人來似的。
她拉著薛氏的手,像每次分別那樣說著同樣的話:“娘你若是在盛京待膩煩了就來洛城嘛,孩子們都很想你的。”
薛氏也還是笑著點頭,“會來的,如今運河直接到了鬱州,去洛城也快了。順風順水半月就到了,母親有時間就過來……”
話雖這麽說著,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掉。
去宮裏看過太皇太後才出來的周麟周宇盈兩兄妹也回來了,到了啟程的時刻。
晏歡上了馬車,朝著眾人揮了揮手,眸中含淚轉身撲進了傅玄的懷裏,小聲啜泣起來。
傅玄心疼,輕拍著自家媳婦的背,溫聲安撫:“不哭了啊,若是還是舍不得,不如還是將他們都接過去……。”
晏歡聞言抬頭,擺了擺腦袋,“弟弟有他的抱負…我就是一時舍不得而已,沒事的。”
說完又趴在傅玄的懷裏,懶懶的抽了抽肩膀,不知何時就睡著了過去。
周麟兄妹兩個也不由回望幾眼,有些念念不舍的上了馬車。
柳氏看著周宇盈的背影不由嘖嘖出聲:“這丫頭生的真是俊,滿盛京也找不出一個來,若是在盛京,那必定是盛京第一美人,我家那丫頭若是能有郡主的幾分模樣,我也不愁了。”
薛榮安見自家婆娘又要開始碎碎念了,頭疼的擺擺手,轉身就走。
親王儀仗漸漸遠去,馬車縮成一個小點兒,漸漸消失在了視野中。
車隊才走了一會兒,馬車裏的小丫頭就坐不住了,非得要自己騎馬,周麟一看就知道自個兒這個妹妹又有事,忍著頭疼聽她在耳邊嘰嘰喳喳的問著話。
結果這丫頭竟然是來打探北齊新帝的事,周麟一聽就黑了臉,妹妹不知道可不代表他不知道,那北齊皇後之位為何空著,他也是知道的。
那北齊狗皇帝可是還惦記著他母妃呢,之前還跑來想找母親,被他和父親一起趕跑的。
“你小小年紀問那麽多做什麽,莫非你想嫁去北齊和親?”
這話一出,周宇盈饒是再強悍也不由紅了臉,再不敢多問了。
親王儀仗漸漸遠去,最後麵的馬車也縮成了一個小點兒,漸漸消失在了視野中。
香塵隨馬,明月窺車,往事悉數埋進了春秋……歲月綿長,寒來暑往,往後的日子,在繼續。
長街短巷,花枝隱隱,挑貨郎的依舊每日準時出現在弄堂前叫賣著,會隨手買上賣花老婆子的一串花帶給臥床多年的媳婦……(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