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沒有破綻的男人
因為我太過注意那條腿,反而忘記了問問題。鍾建主動開口而且將凳子搬到他身邊:「坐下說話就可以了。」
陳松感激的沖著鍾建一笑,才回答道:「警察同志,上一次我已經說了,程萌曾經是我的女朋友。」
他的聲音聽起來不具備任何殺傷力,反而帶著一絲疲憊不舍:「得知我的腿很難恢復之後,萌萌選擇其他更好的出路,這不是她的錯,她值得更好的。」
面前的年輕人不像是我想象中出苦力的人應該有的粗糙,看起來身上帶著一股安靜。
他的皮膚被太陽暴晒變黑,可是露出的手臂卻是雪白的,由此可見,即便是再熱的天,他都選擇穿著長袖工作。
一個有選擇的人。
「你最近和她聯繫過嗎?」我問道。上一次鍾建和另一個同事來調查時,因為一直沉默不語,所以存在感很低。加上這一次他故意戴了很呆板的黑鏡框眼鏡,顯得更加大眾臉。
「沒有了。」他的目光猶豫了一下,落在村長身上:「她有她的生活,我怎麼能去打擾呢?」
他在說謊。
這個村子里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陳鬆口中這個已經和有錢人搞在一起的「拜金女」,此刻在冰櫃里躺到渾身青白。
村子相當落後,即便是開車也是四五個小時的車程。這裡還沒有扯上網站,大家知道的一切,都來自於打工者帶回來的「外面的生活」。
所以,僅僅是幾張照片,陳松就可以唬住滿村子的人——程萌遲遲都不回村子里,是因為她外面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她不願意回來。
「你當然無法打擾。」我的目光對上她的視線,緩緩吐出接下來的一句話。
「因為她已經死了,不是嗎?」
村長有些意外的發出了驚呼,他卻是不緊不慢的樣子。
「警察先生,您什麼意思?」
「什麼?程萌已經死了?」村長大口的喝掉水杯里的水,還是遲遲沒有緩過來的重複了一遍:「萌萌死了?不可能啊!」
「怎麼不可能?」我反問道。
「那孩子一向身體健康。」村長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了,紅著臉解釋道:「這孩子一向孝順,她推遲婚期也是為了這個家,不可能自殺,所以我才很意外。」
不是病死,不是自殺。在這個有些淳樸的村長眼裡,程萌的死只能歸納於這兩種。
「你有沒有想過,她是被人殺了?」我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陳松的臉,問道。
陳松無所畏懼的聳了聳肩膀,有些艱難的站起身來張開雙臂道:「警察同志隨便檢查好了,我是一個殘疾人,即便對手是一個女人,也很難制服吧?」
「更何況,她是跳樓。如果是我將她推下去的,那豈不是自己也很危險?人的求生慾望會讓她本能的抓身後的東西。我一個瘸子,如果被她抓到,搞不好會被抓去陪葬吧?」
他的話說起來非常井井有條,似乎之前就已經打過無數次腹稿一般:「再者,我一個瘸子,是怎麼爬上頂樓的呢?只有外面那一個途徑可以上樓而已吧?」
他說的每一條都有道理,而且總結的非常到位。資料顯示他只有初中文憑,可看起來這麼大的事發生在身邊,他比大學生村官還要淡然一些。
程萌不是他喜歡的女人嗎?沒有傷心,沒有自責,只是這樣沉穩的為自己開脫。
「你的話很有道理,恐怕不是剛剛總結,而是打了無數次腹稿了吧?」
面對我直白質疑的眼神,陳松顯得無比冷靜,他為村長續滿杯子里的水,聲音聽不出絲毫的破綻:「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
我一下子就聽出其中的潛台詞,他真正想說的是——我只是個農民,怎麼可能真的像你想的那麼料事如神呢?
「普普通通?」
鍾建露出一分笑意,讓我捉摸不透。他繼續說道:「你已經認出我了,對吧?」
這次有些意外的人換成了我。
鍾建不像其他人,他沒有特別突出的地方能讓人很輕易的記住,加上上次來他只不過遠遠的露過一面,真正的詢問工作是別人完成的。
只用一眼就記住了鍾建,這是個很不容易的事。
「鍾建先生您好。」陳松愜意的一笑,我注意到他臉上病態的蒼白和眼底的烏青,眼睛中的血絲似乎更能說明這個人始終沒有睡好。
既然是女朋友死了,就算是已經確定出軌的女朋友,難道就沒有一絲心痛嗎?
發覺我的目光一直落在臉上,陳松垂下眼帘讓自己的五官沉在陽光照射的陰霾中不容分辨。
「她畢竟是我的女朋友,不論是什麼死因,總要允許難受吧?」他的每句話說出來都極為合情合理,正是因為這樣,我才覺得每一句都像是斟酌設計很久之後,才篩選出來最合適的答案。
「對了。」他踱步到電視底下的一個柜子里,翻出一份保存非常完好的牛皮紙袋遞給我:「這是我剛剛被砸到時在市醫院的檢查報告。我的家境村長已經告訴你了吧?因為沒有錢,所以沒辦法支付昂貴的費用才出院的。」
牛皮紙袋外部的確扣著市醫院的公章,做不了假。我將裡面的報告取出來,每一張都有相對應的醫生簽名和私印,也是做不了假的。
這樣的準備齊全,處處不留破綻,才讓我更加疑心!
看出我疑惑更深的眼神,鍾建不著痕迹的扯了扯我的衣角,示意我不要心切。另一邊沖著陳鬆柔和的笑道:「情況我們都了解了,改天有問題再來拜訪。」
說著,強行拉著我離開了陳松家。
我分明看見陳松嘴角若有似無的一分笑意。
「你這是幹什麼?」
我壓著嗓子,確認聲音不大:「為什麼不直接把他帶回局裡問?」
「山人自有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