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璃姐姐……」鳶焰望著璃薌,她的臉平靜的就跟春日玉簟閣里的鏡湖一般,一絲波瀾都看不見。這樣的璃姐姐,她看著有些害怕。
璃薌走近兩步,對那屍身散發出的難聞的氣溫置若罔聞,待走到鳶焰跟前,拉起她的手微微一笑:「乖,告訴姐姐吧。」
鳶焰狠狠的瞪了穆爽一眼,又手足無措的看著趙聿,無意識的咬著自己的嘴唇。這可怎麼辦,事情有些棘手,璃姐姐的事便是對聿哥哥,自己也是有所保留的,這下可怎麼辦才好呢。
「鳶焰……」
「璃姐姐……我……」
「鳶焰從不會瞞著璃姐姐的是不是?」
「璃兒!」趙聿望著明明一臉無波卻始終在追問鳶焰的璃薌,忍不住喝道。她若心中難過,要哭要罵,都隨她,如何要這樣子作踐了自己呢!
伸手拽住璃薌拉著鳶焰的手,一個跨步站在她們中間,低頭看著璃薌,柔聲道:「璃兒,這裡氣味不好,鳶焰也還沒有忙完,咱們先回屋。」
璃薌抬頭望著趙聿,眉頭一皺剛要開口,趙聿卻朝她微微一笑:「你放心,我定叫她告訴你。」
一瞬不瞬的看著趙聿,璃薌試圖在他臉上看出一些什麼,卻只看見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溢滿了關心、心疼、自責……裡面有許多東西。璃薌突然不敢再看,低垂了眼眸,放開拉著鳶焰的手,默默轉身離開,不發一語。
望著漸漸遠去的璃薌,趙聿轉身看著一臉無措的鳶焰,冷冷道:「鳶焰,忙完了就去薌兒那裡。你,瞞不住的。」說罷一個飛縱向璃薌追了過去。
趙聿擦身而過的那一剎那,一直站著不動的穆爽身子猛地後退兩步,氣息不穩。待站定了,才緩了口氣,呵……竟然無意間惹到了這個煞星,差一點呢!
抬頭瞧見鳶焰扁著小嘴,努力壓抑著不哭出來,他嘆了口氣,上前一把將她摟在懷裡,低聲道:「抱歉,是我莽撞了。可他說的對,你是瞞不住的。」
鳶焰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此時再也壓抑不住,「嘩」的一下流了出來,小手拽著穆爽藏青袍子的衣角抽泣道:「穆大哥,我該怎麼辦?若是我救不了璃姐姐可怎麼辦呢……」
穆爽不由得一驚,當初自己那般重傷她都能面不改色的治好,此時卻這般擔憂……璃薌的寒毒只怕不好。
璃薌自從回屋便一直坐在裡間的梳妝台前,趙聿跟來也只是在外間貴妃榻上靠著。兩人並不說話,只是趙聿輕輕的吹著竹蕭,時不時的望一眼有一下沒一下梳著頭髮的璃薌。
璃兒的心思,他如今也有些摸不準了,看不出她在傷心或是害怕,鬧得他自己也手足無措。
回到屋子不過片刻,璃兒覺得彷彿有一輩子那麼長……聽到鳶焰的話時,她是震驚了。她很擔心,不是為了自己,而是擔心自己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尋找去救義父。
三年前,如果不是義父,她便是個死人,這些年對她而言便是義父恩賜給她的。義父救她,照顧她,教導她。總以為這輩子嫁個好人家,她可以日日承歡膝下就是對義父最好的報答。呵……如今親事作罷,父親還受她連累被人綁走。若是她只剩不過數月,她要如何去救呢……
鳶焰將那些屍身都驗罷,又在自己屋子裡將手洗了又洗就是不願意去見璃薌。可眼瞧著手都被自己搓紅了,璃姐姐又一直等著,躲是躲不過去的,只好起身往璃薌房裡走去。
推門進屋的時候,她便瞧見璃薌與趙聿兩人一個吹 簫一個梳發,並不說話,一室靜謐。心裡便忍不住想,聿哥哥與璃姐姐最是般配的。這一室的靜好一點都不忍心打破,可她一腳已經跨了進來便再沒有退出去的可能,只能硬著頭皮進去了。
璃薌望了眼從進來便坐在凳子上不說話的鳶焰,緩緩開口:「鳶焰,你總是要告訴我的。」
鳶焰心裡知道,這世上她也許能瞞得了別人,唯獨璃薌和趙聿,她無論如何都瞞不過。從前是,三年後還是……一咬牙,握緊拳頭看著璃薌:「一年!」
趙聿一下子站了起來,手握成拳,那指甲生生嵌進肉里。血,一滴一滴的掉了下來。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只是盯著裡間凳子上的璃薌,眸子深處如今暗淡的一絲光亮都瞧不見。
他苦苦尋她三年,沒想到,如今尋到了,那樣的眉眼,那樣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惱他卻只能再看一年么……
「一年啊……」璃薌心裡就像堵了塊石頭,一年的時間,她能不能救出義父呢,若是不能又該怎麼辦呢。
抬首看見趙聿僵站在外間,隔著水晶帘子,神色不定的看著自己,原本燦燦艷華的一個人如今卻彷彿掉進了無底的黑暗一般。璃兒心中恍惚了一下,他……看上去這般傷心,痛楚……若是自己不在了,他該要如何呢?
緩緩站起身,掀了帘子走到外間,瞥見趙聿月白袍子的手腕處沾了幾點猩紅,忙拉起他的手,用力掰開拿絹帕拭凈他手上的血,柔聲道:「你這般不痛么?」
「你……」
「我知道。」璃薌抬起頭第一次認認真真的看著趙聿,柔聲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只是我義父生死不明我無心顧及其他。」
「趙聿,我求你一事好不好?」
「你何必對我說求呢。即便你不說,你義父我一定會救的。只是,或者能尋到法子來解寒毒呢?」趙聿抬眼,急切的望著鳶焰,「鳶焰,你的醫術不會這般無用。一定還是有法子的是不是?」
鳶焰很想高興的點頭說是,可她的確並不知道,叫她如何回答,「我將閣子里的那本經要帶來了。璃姐姐,聿哥哥,你們莫急,給我些時間,我……我定能想出法子來的!」
璃薌看著信誓旦旦的鳶焰,心中一暖,她竟對自己這般好。
「嗯,璃姐姐等你。」璃薌微微一笑,望著奔波一天臉上已露出疲憊之色的鳶焰,心疼道:「你忙了一天累了,先回去歇息吧。既然還有一年,我一時半會便不會有事的。」
「好……」鳶焰此時的確感到疲憊,兼之心中抑鬱又怕自己一時不慎惹的璃薌傷心,倒也不多做停留,回房休息去了。臨到房門口時又轉過來對著他們說道:「璃姐姐,我就在隔壁。你若是有什麼不適,千萬不要忍耐,著人來叫我。」
「好。」
鳶焰又深深的瞧了一眼只是看著璃薌的趙聿便轉身離去了。
璃薌放開趙聿的手,坐在一邊凳子上,拿起一本醫術看起來。見趙聿只是站著,望著她,心中嘆了口氣,緩緩道:「我心中煩悶,你給我唱首曲子好不好?」
趙聿一愣:「我不會唱曲。」
璃薌眉頭一挑,一臉不信的望著他:「那日,是你說要給我唱首曲子的。」
趙聿臉色赧然:「……那日,我只是想哄你開心。」
「我若偏要聽你唱曲呢?」
「我……」
難得的看見趙聿這般窘迫的神色,倒似孩童般的可愛,璃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罷了罷了,我不為難你,你且給我吹……」
話未說完,璃薌突然臉色泛白,整個人忍不住顫抖起來!趙聿一見慌忙上前,一把抱住她險些就要掉在地上的身子,觸手冰冷!
「璃兒!璃兒!你……你……」
「只怕是……寒……寒毒……」璃兒哆嗦著軟到在趙聿懷裡。
趙聿神色一凜,寒毒發作了么!忙一把將她抱起來快步走到裡間將她放在床上,運了真氣大吼一聲:「鳶焰快來!」無奈自己又不敢隨便給璃薌輸真氣,只怕自己忙中出錯害了她,只能幹瞧著著急。
眨眼功夫,鳶焰便手裡拿著一包銀針沖了進來,口中嚷道:「快!點她檀中穴!」一邊手不停將銀針插進璃薌周身幾處大穴,「聿哥哥,你用真氣助璃姐姐!記得要慢些!她體內寒毒太盛,要受不住的。」
趙聿忙按著璃薌的話,慢慢的將自己的真氣輸進璃薌體內,這時才發現,她多年的真氣果真都聚在心脈處,此時正在與那寒毒對抗,便依著鳶焰的吩咐,緩緩輸進自己的真氣,助她護住心脈。
這般鳶焰施針,趙聿輸真氣,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璃薌冰冷的身子方才緩緩的暖了過來,只是身子早已被汗浸濕,人也昏睡了過去。
「你不是說還有一年么!如何現在就發作了?」趙聿此時心急如焚哪裡顧得了許多,對著鳶焰語氣已經極冷了。
「我也不知道,聿哥哥,你別急,我這就回去查。」說罷,鳶焰收了銀針便匆匆忙忙的回自己屋子,趙聿只聽到那邊門「嘭」的一聲關上后,隱約傳來鳶焰哭泣之聲。
方才他一聲大吼,已經驚動了如沫,此時她就守在外間,趙聿瞧了她一眼道:「著人燒水給璃兒沐浴。花衛守住各個入口,我有事片刻便回。」說罷看了眼昏睡在床上,臉色慘白的璃薌從窗口處飛了出去。
如沫看著一身汗濕臉色慘白的躺在床上的璃薌,嘆了口氣,便吩咐下人準備一幹事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