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4章 他，為我而來（4）
當天下午，左凌在機場接到了季昀的妹妹季莘。季莘見到左凌的時候還有些激動，只不過這份激動很快就被擔心代替。她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問左凌，季昀怎麼樣了。
季莘有些害怕，「我哥哥沒事吧？」
沈盡聯繫到的她，只是說她哥哥出了一些事，但是具體的沈盡沒有多說。
左凌對她笑了笑，「這個我們路上說。我們先去酒店。」
「好。」季莘很聽話，跟著左凌上了路邊的車。
其他人都還在警局那邊忙，所以左凌一個人來接的季莘。這車也是老闆的，她臨時開出來的，畢竟總打車也不方便。
車上，左凌一邊開車，一邊和旁邊的季莘說話：「做個自我介紹，我叫左凌。你應該認識我。關於你，我也了解的差不多了。這次麻煩你過來，主要的目的是和你的哥哥季昀有關。」
「其實關於季昀，我們知道的也都差不多了。這次讓你來，一開始是希望你能勸勸你的哥哥，但是現在也沒這個必要了。所以這幾天，你就在酒店裡待著，等我們找到你哥哥了，你們見一面。畢竟下次再見就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後的事情了。」
「……」季莘被嚇了一跳。
她今年也就才十九歲，被左凌這一番話嚇得臉色當即就白了，她紅著眼眶，沒敢哭，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小心翼翼的，很小聲：「我哥哥……怎麼了。他不是在國外當刑警嘛，是工作的時候發生意外了？」
這是季莘能想到的最壞的打算了。
左凌臉上沒什麼表情，「季昀畢業之後第一時間就回國看你了是吧。」
「對！」季莘連忙點頭。
「他和這邊的同學說要回國發展，和你說他在國外警局工作。」
「什麼……意思？」
「他沒有工作，沒有去什麼警局。以他的條件，確實哪裡都會搶著要他。可是，他放棄了。」
這幾天下來，左凌也看淡了。她心疼季昀。在這個案子里，最受傷的，除了Abbott之外，就是季昀了。他沒有錯，什麼都沒有做錯，可是，那些壞人卻一直在傷害他，折磨他，直到最後，終於毀了他。
只是這幾天下來，左凌也不想再心軟什麼了。
這個案子，她會盡最大的可能，儘力去為季昀爭取減刑，除此之外，她也不能做其他的事情。
所以面對季莘，左凌知道這些真相很殘忍，但是說出來的時候，還是沒有顧忌。因為作為在季昀眼裡最後的一個親人，季莘，有權利知道一切。
「季昀現在，是個殺人犯。正在被通緝。他殺了兩個人。」
季莘：「……」
真相脫口而出的時候，左凌心裡也有些難受，只是表面上，她依舊沒有什麼表情，風輕雲淡的，像是在訴說著今天的天氣很不好，她習慣了一樣。
季莘整個人身子都在發抖，良久她才啞著聲音抽泣著說自己不相信。「哥哥不會殺人的！他是個好人！」
「是。沒錯。」左凌贊成的點頭，「他是個好人，就是因為他是個好人，所以殺了兩個壞人。」
「那兩個壞人，在你哥哥初三到高三這幾年裡，一直在欺負你哥哥，而且他們還害死了很多很多人。他們死有餘辜。可是站在法律的角度，你哥哥殺人的行為，不能被贊同。但是我知道，你哥哥是個英雄。他忍了這麼多年，最後才動了手。」
「而且這麼多年，你哥哥心理一直有些問題。你父母離婚，你被留在國內，他一直很自責，剛來紐約的那一年，他一直很想自殺，希望自己死了之後你的媽媽可以把你接回來。
但是還好，他遇到了一個很好的女孩子，救了他。只是後來這個女孩子遇到了那個壞人，最後……不在了。」
「其實你哥哥一直很恨你的母親，包括你的父母。在他眼裡，你是他唯一一個親人。他閑下來就會去兼職，把所有錢都打給你了，怕你在國內生活的不好。他畢業之後回去見你，是抱著最後一面的決心，他見完你就回來殺壞人了。他沒想過自己還能活下去。」
季昀是個非常極端的人。在他這麼多年的生活中，如果沒有那個女孩子，如果沒有Abbott，他早就死了。他從來沒想著自己可以活下去，他是個非常悲觀的人，他一直不認為自己能有未來，所以將自己今後的每一天，都計劃安排的明明白白。
……
車子停下，左凌把安全帶解開，轉頭看向身側已經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的季莘，她唇瓣動了動，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這麼多年，可能你在國內生活的很不好。但是你哥哥，在國外生活的也很不好。對他來說，每一天，他都待在永無止境的黑暗裡。但是就算這樣，他還在想著你。作為哥哥，他非常合格，他為你做了太多太多，而你也有權利知道。」
「當然，你也是個好孩子。」左凌抬手摸了摸季莘的頭，安撫著：「你哥哥變成這樣，也不是你的錯，你無須自責。錯的是那些壞人。哥哥是好哥哥，妹妹也是好妹妹。」
「你父母剛離婚的那時候，你看到哥哥被帶走，生活的比自己好，你有恨過他嗎？」
「沒有沒有！」季莘拚命的搖頭，「我從來沒有恨過哥哥，從小對我最好的就是哥哥了。我真的沒有很過他，從來都沒……」
左凌勾了勾唇，手下輕輕拍了拍季莘的頭，輕聲道：「大概剛來紐約這邊的時候，你哥哥應該每天都很擔心你會恨他。他要是聽到你的話，一定會很高興。」
季莘終於忍不住，抱著左凌，在她懷裡放聲大哭。
……
房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床上的人就睜開了眼睛。Abbott走進去，原本不想打擾裡面的人休息，誰知道一抬頭就瞧見那人已經醒了。
見狀，他關上門對著床上的人笑了笑，「晚上好啊。」
「你又去哪兒了？」季昀撐著身子坐起來，他的臉色不太好看。
Abbott 笑著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上，「去給你買了點吃的，我做飯你不是說不好吃嘛。我找了家賣中餐的，你嘗嘗。」
季昀輕咳幾聲，下床走過去，一邊道：「不用這麼麻煩，小心被人認出來。」
「沒事。」Abbott笑了笑，一點都不擔心。
季昀拉開椅子坐下，Abbott把餐盒一一打開，香味瞬間就飄了出來。
Abbott 拿著筷子，有些感慨，「啊。我好久都沒吃過中餐了。」
季昀皺了下眉，覺得有些熟悉，「這是學校那條街上的那一家吧。」
「對。咱們上學那會兒，中午放學我們經常去吃的那一家。」
他們高中那會兒，他擔心季昀，所以每天中午放學也會去找他，兩個人便一起出來吃午飯。
兩所學校中間的街上，有不少餐廳，但是中餐只有一家。那個時候他了哄季昀，就帶著他去吃中餐，那個時候的他還不會說中文，也沒吃過中餐，連筷子都不會用，後來還是季昀教的他，再後來，他們兩個人每天中午都會過去吃飯，漸漸地，他也吃習慣了，也用慣了筷子，也越來越喜歡身邊陪自己吃飯的人。
「我去的時候，老闆都沒認出來我，不過我一提醒，他就想起來了，還問我你怎麼沒一起來。我說你病了，下次帶你一起過去吃。老闆還說，下次來要給我們打折。」說著說著，Abbott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嘴裡的魚肉都沒了味道，眼眶也酸酸的。
他扭過頭，抹了一把臉，沒再說話。
季昀垂著眸默默的夾著菜吃飯，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很快，兩人默不作聲的吃完了晚飯。季昀抬手就要收拾碗筷，卻被Abbott 攔住。
Abbott 低頭看著他手腕上的紗布，抿了下唇，輕輕的碰了碰：「還疼嗎。」
「不疼了。」季昀難得笑了。
季昀很少笑，他每天都板著一張臉，但是他笑起來，好看極了。
在Abbott的記憶里，季昀對他笑的次數，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他有時候也想不通，這人脾氣這麼壞，臭著一張臉，他怎麼還就那麼喜歡呢。
怎麼就那麼喜歡呢……
「下次別做傻事了，有我在，我們一起扛。」Abbott傾身上前，擁住他：「我對你這麼好，你怎麼捨得離開我啊。你脾氣那麼壞，我都那麼喜歡你，你說你要走，想過我的感受沒有。」
季昀在他懷裡微微仰起頭，可是眼淚還是止不住。
對於他來說，Abbott 的出現的的確確是個意外。每次他都要放棄自己的時候，都是這個人一次又一次，拉住自己，死都不放手。
「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啊。」季昀哭著笑了。
Abbott那麼努力的在救他，可是最後，他還是走了最錯的一條路。
Abbott 搖頭，「沒有。是我的錯。」
大三的時候，他認為季昀聽了他的話，不會再去做錯事了，季昀當時也答應了，不會再去殺那個人。他當時就以為，可能季昀沒有那麼恨了。可是到現在他才明白，季昀的恨，從初中開始，一直到現在，沒有減少過，一直在肆意生長。
他有多恨，也就證明他當年被折磨的有多痛，也就證明他有多委屈……
明明他是個很好的男孩子啊。
因此Abbott自己也非常的自責，他以為自己一直再陪伴著季昀，拯救著他，可是現在卻發現，季昀心中的空缺一直都沒有被填補，季昀心中的恨意他也一直沒有發現。
也許他看到的只是發出來的新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這顆新芽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根，是除不掉的。
季昀手上的傷，是Abbott帶他走的那一天。那天季昀醒過來，趁Abbott不在，企圖自殺，幸好被Abbott及時發現。
季昀在看到來抓自己的是Abbott的時候，已經崩潰了。之後Abbott又放了他，強勢的打暈了他帶他走。
季昀很清楚Abbott這是什麼行為，也知道Abbott要承擔什麼責任。
所以醒過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自殺，這樣Abbott能回去復命，兇手已經死了，Abbott也不會被牽連。
季昀真的從頭到尾沒想過來抓自己的會是Abbott，所以兩人見到的那一刻，不止是Abbott有些扛不住，季昀也是。
對於他來說，Abbott很重要。他自己已經是個殺人犯了，而Abbott一畢業就進了TR，當了社長，前途一片光明。他能毀了自己，但是絕對不可以毀了Abbott啊。
這個人陪伴了他所有陰暗的時刻，這麼多年，沒有Abbott他早就死了。
他不捨得讓Abbott受到牽連，受到責罰。
「我找過左凌前輩了。她會查清楚之前的案子，這樣你也能放心了，而且還能減刑。我陪著你坐牢，我出來后我就等著你。我會經常去看你的。」
「只要你能堅持，我就能等。」
只要季昀不再做傻事，不一心求死，他就真的能等，多少年他都可以等。
Abbott 眼眶濕潤，聲音顫抖著說道：「等你出來，我們就結婚。」
季昀攥緊了他的衣角，閉上眼睛：「好。」
……
季昀當年的高中被徹查，當年的案子有一個受害者沒有自殺，沒有死。左凌幾人廢了很大的功夫才說動了這個女孩子出來作證。
哪怕這個兇手已經死了，但是大家還是堅持要給每個受害者一個公道。
這個案子結案的第二天，Abbott帶著季昀就自首了。
警局門口，兩人抬頭望著熟悉的標誌，笑了。這是他們最熟悉的標誌，他們想過有一天畢業了會在這裡工作，但是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他們會以這樣的一個身份來到這裡，像是玷污了這份信仰一般。
「你後悔嗎？」季昀問著他。
Abbott 搖頭：「不後悔。從不。」
他一直都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即便是為了季昀做了錯誤的決定，但是他也沒有後悔過。在認識季昀前，他想成為一名優秀的警官或者偵探，拯救那些受害者，不能放過任何罪惡。
可是在認識季昀之後，他的信仰叫季昀，他也只想拯救這個叫季昀的男孩子。
左凌站在他們身後的街對面，看著站在警局門口的兩人抱在一起，小心翼翼的親吻彼此。
左凌抬起頭，看了一眼警徽的標誌，又看了一眼警徽下擁吻的二人。
今天天氣不錯，終於晴天了。左凌吐出一口氣，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