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搶首飾,曬書會
雲家二小姐雲淺寒桃腮杏目,身上始終縈繞著一種香氣,她剛剛在涼亭外時也能聞得到。
三小姐雲小妹則獨自坐在一端。十四歲的姑娘,發飾簡單,一張小臉尖尖,眼角有一顆墜淚痣。雲小妹穿了一身素白無裝飾的衣裙,她的眼睫大多數時候是垂下的,抬起的時候,眼眸裏有的也隻是空寂。
在雲小妹的麵前,擺放著茶盤、茶盅、茶勺、茶荷等一整套的茶具,旁邊的長嘴水壺在在火爐上不斷地冒著熱氣。
在馮兮和看著她的時候,她也抬起眼眸,看了一下馮兮和,但很快又垂下,顯得有些冷落了這位當家千金。
在兩人相互打探的間隙,雲長依轉身拿起斟好的一杯茶,遞給馮兮和,莞爾笑道:“小妹這身茶技,是從妙僧處學來的,兮和你可得嚐嚐。”
妙僧?
馮兮和倒是聽說過這個奇人,據說,他的頭上長了瘡,行為處事不按常理走,平日裏愛說些混話,有不少竟然一語成讖。所以,幾國的王公貴族都在千方百計地去尋他。
隻可惜,這人居無定所,又不愛金銀和權勢,在幾年前,他路過金陵時,更是下妄言,說當朝裕王爺顧時引此生與帝位無緣,被顧時引下令追殺,此後,他的行蹤就更是詭異。
原來雲小妹和妙僧還有這層關係,也難怪她日後能被太後賞識了。馮兮和望著茶香氤氳的公道杯,沒有馬上接過,而是有點疑惑地說道:“最近幾日,金陵城的百姓都在飯後議論大表姐和三皇子的事,大表姐卻能像個沒事人一樣在喝茶,這份氣魄,我當真是佩服。”
話畢,氣氛一下子就不對勁了。雲長依一句話噎在了喉嚨裏,馮兮和這麽不給她麵子,她手中的公道杯遞也不是,收也不是。
“這個天氣喝茶未免太燙了些,不如讓我為馮大小姐冰鎮一杯。”這時,雲小妹倏然抬起眸子,語聲淡淡。
冰鎮?所有人都愣了一瞬,雖說在大夏天的午後,喝上杯冰鎮的茶湯是多麽愜意,可沒有個半天功夫,哪能冰好。
“這是玉龍玦。”雲小妹讓一位丫鬟拿來一整塊比碟子還大的白玉玦,放置在茶盤上,而後從雲長依手裏接過公道杯,放在了玉龍玦上。
隻見那玉龍玦晶瑩潤澤,透露出絲絲寒氣。原本還是熱氣騰騰的公道杯不出片刻,就沒有了水霧,當雲小妹將公道杯親自為馮兮和端去時,馮兮和可以感受到,連杯壁都已涼透。
“馮大小姐,請吧。”雲小妹終於輕輕地笑了一下,卻是皮笑肉不笑。一顆墜淚痣讓她的笑更有了悲涼的味道。
馮兮和默然接過,一口飲盡,頓時覺得腹內有一股子清涼,竟然讓人還想再多喝幾杯。
雲小妹又按著剛才的方法,將其餘人的茶湯也給冰鎮了。眾人喝了後,感覺這比之前雲小妹表演過的茶術幻技還要神奇。
“好、好。”馮老夫人樂開了花,她不得不認為,雲家的幾個女兒真的個個都是絕色,當即就賞了不少東西給幾人,連馮若蘭也跟著沾了光。
馮兮和冷眼看著,心道,這雲小妹不僅能迅速地幫雲長依解了圍,還得到了馮老夫人的賞賜,其手段如何,她也已經領會到了。比起千嬌百媚的雲淺寒,她顯然對雲小妹更好奇。
馮老夫人賞的是一些常見的金銀首飾,但她知道雲小妹喜歡素淨,就另外賞了幾隻款式不同的羊脂玉簪子。
“長姐,這幾個鐲子好漂亮。你看,我在曬書會上戴哪個好?”雲家二小姐雲淺寒從來沒見過這麽華貴的東西,已經迫不及待地從紅漆托盤裏挑了幾個赤金纏絲鐲子和玳瑁雲紋掛珠釵,在雲長依麵前晃著。
“寒兒,你拿這幾樣,其它的都給你長姐留著。”馮若蘭流露出貪婪的神色,她快速地打掉雲淺寒的手,把幾個紅漆盤挪到自己眼前。
她也是個眼皮子淺的,更何況,她被趕出芷檀院後,馮老夫人收回了一部分主管後院的權力,生活質量嚴重下降。所以,這個時候,她是能撈就撈。
雲長依隻覺這兩貨太丟人,但沒有開口阻止。畢竟她們丟人,她不就出彩了。
滿滿的幾個托盤的首飾玉器,很快就被她們兩個瓜分完了。
然而,雲淺寒似乎並不滿足,須臾,一張俏臉漲的通紅,她像是有些苦惱,在自言自語地說道:“可惜了,這麽好的首飾,我也沒有什麽衣裳可以配。”
說話的時候,雲淺寒的目光是時不時往馮兮和身上轉轉,心中憤憤不平。她向來愛美,對各種女子所用的物事,比任何人都了解得多。可就是沒錢買。馮若蘭太摳門,她和雲小妹又不是馮若蘭親生的,待遇自然沒好到哪裏去。
今天,一看馮兮和穿戴都是最上等的,她的眼睛就忍不住發光。這馮兮和長得那麽醜,可命怎麽就生的這麽好!她雖不如雲長依那般傾國傾城,但她自信比金陵的大多數千金小姐都要漂亮。她才應該配得上馮兮和的那套行頭。
“綠竹,你等會帶幾位姑娘去成衣店看看,給她們每人做幾身新衣裳。”雲淺寒的這點小心思,馮老夫人哪看不出來。隻不過,馮老夫人正高興,也就不吝惜幾件衣服。
“兮和覺得這樣做不合適。”雲淺寒剛暗暗得意,馮兮和就給她潑了一盆涼水,“外祖母,你還記得不記得,去年雪災後,表姐獻出的救災計策有哪些?”
本來馮老夫人的臉色都沉下來了,但聽了後麵的話,就不說什麽了。那麽大的事,她當然記得,當時的雪災都急壞了滿朝文武,最後是雲長依提出的計策被采納,才算解決。
馮兮和娓娓說道:“表姐提出計策裏有一條講得就是,輕徭薄賦。給百姓減免了稅賦後,國庫的收入難免就會減少,邊境戰場上,士兵的軍餉也會受到影響。因此,表姐說她願意帶頭拿出所有的私房錢,還親自在城中做了個募捐的活動。”
“然後其它的王侯和小姐都紛紛響應,把各自的家當都拿了出來。這一年來,即使是金陵最富有的人家,都是縮衣減食。即使是在隆重的場合,也沒有打扮得太華貴。”
“初六的曬書會,有那麽多人在,禦史大人也會來。悠悠眾口,如果兩位姑娘穿戴都太華麗,很難保證她們不被人說了閑話。”
“表姐,你說是嗎?不,我應該稱安樂縣主。”說著,她又半歪著頭,有點不太明白地看著雲長依,看的雲長依也有點心虛。
她不是瞎子,雲淺寒在這個年紀,還不太擅長掩飾,方才那眼神,她自然是懂的。但想從她家訛東西,還得問問她同不同意。
前世,她們坑了國公府那麽多,今生,她就算都拿去喂狗,也不會送東西給她們。
馮老夫人啜了口茶,欣慰地點頭,讚同了馮兮和的話,這外孫女越來越懂事了。同時,她也覺得馮若蘭和雲淺寒太不明事理。
“東西你們先收起來吧,等風聲過去後,我再讓人帶你們去做衣裳。”
當朝的禦史大夫是個刺頭,逮著誰刺誰。雲長依就是因為救災計策被封的縣主,要是到時候被參上一本,那打的就是自己的臉。
“兮和說的對。”雲長依強撐著笑意,將紅漆托盤從馮若蘭手裏奪過來,“老夫人的心意,長依代母親和兩位妹妹心領了。但長依既然提了主意,就得帶她們當好表率。這些首飾,就請老夫人先取回,如果國庫有需要,就上交。我們這邊不礙事的。”
馮兮和心裏冷笑,雲長依就是雲長依,通情達理的風頭不會讓她一個人出。
“好,你們姐妹就該像今日一樣,齊心協力。”馮老夫人放下佛珠,咧著嘴拍了拍馮兮和跟雲長依的肩。
但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各懷心思,馮兮和轉而嗔道:“是啊,不然上回的還沒還清,表姐又要背一筆債務了。”
“什麽債務?”馮老夫人有點摸不著頭腦,雲長依心略是一緊,她可不希望暗中立字據的事被老夫人知道。
“沒什麽,隻是我跟表姐之間的一個玩笑罷了。”馮兮和盈盈淺笑,接著,馮老夫人身邊的幾個丫鬟便去把托盤都收了起來。
雲小妹對什麽都是淡淡的,倒是不在乎幾支簪子,主動把它們放回了托盤。馮若蘭和雲淺寒就不同了。到嘴的鴨子就這麽飛了,哪能甘心。
“小賤人,拿得慢一點又不會死。”馮若蘭小聲怨懟,她把怒氣都發泄在雲淺寒身上,狠狠地掐了一把雲淺寒的腰,雲淺寒痛的都要哭出來,但又不敢發作,隻能用眼神痛剜著馮兮和。
直到眾人走得差不多了,她都在留戀不舍地看著空蕩蕩的石桌,回想著擦肩而過的富貴。
雲長依悄然過來,柔聲寬慰,“二妹,你不用難過。等你大放光彩了,所有人都得仰望著你。那到時候,排隊給你送禮,追求你的公子還會少嗎?”
雲淺寒眼睛驀地一亮,好像聽懂了。
*
六月初六的曬書會沒過多久就來到了,這一日,國公府張燈結彩,但各種擺設簡樸典雅,丫鬟和家丁早早地就在大門外迎客。
華燈初上,馮兮和來到後花園的水榭時,大部分賓客都到齊了,而馮老夫人還沒有來。
水榭前,一人高的青銅香爐中香煙嫋嫋。各個燈謎都被畫在了燈籠上,燈籠被懸掛在各色絲絛上,微風拂來,燈影幢幢。數不清的花盆被擺放在水榭四周,有的還未綻放,卻有暗香怡人。
“馮兮和,你怎麽這麽不知羞恥,竟然還敢出席這種場合。”顧錦年的腿傷還沒好全,但經不住思念的心,一大早就毫不避嫌地來了國公府。
馮兮和看了看坐在顧錦年旁邊,眼角殘餘著幾抹淚痕的雲長依,也明白了,雲長依估計沒少說好話。
“三皇子殿下,你搞反了吧,我才是受害者。我都沒抱怨你,你就先責難我,是需要本小姐把你們兩個的事跡再跟所有人都說一遍嗎!而且,這裏是我家,誰感覺呆著不舒服了,盡可以滾!”
馮兮和很不客氣地刺了回去,拿了根鞭子,找了個最好的座位坐下,雙腿交疊,姿態狂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