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倒戈,夜會兄長
趙老太啜了口茶,繼續跟趙夫人詳說著。
與其放任趙添在荷姨娘身邊成長,不如先發製人,她便讓趙夫人把趙添放在身邊養。
不知道的人以為是恩典,其實不然,趙添到了趙夫人身邊後,和幾個嫡子間就有了更鮮明的對比。
在吃穿用度上,趙添還是按庶子的待遇來,心裏定是會有不平衡,再加上她讓夫子刻意調教,錯誤引導,就培養出了目光短淺,自私自利的一個人。
荷姨娘想要靠趙添翻身,幾乎是不可能了。
趙夫人若有所悟地點頭,對趙老太的欽佩又更上一層樓。
她在心中竊喜,幸好趙老太很強調嫡庶之分,隻喜歡她所生的幾個嫡子,別的姨娘再怎麽努力,都無法討得趙老太的歡心。
旋即,她又想起趙老太方才的話,便問道:“老太太,荷香的妹妹來府中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總不能讓她一直沒名沒分地繼續待著吧?”
“當然不能再繼續沒名沒分地留著。”趙老太緩緩說道:“過兩天就可以把她送走了。”
趙夫人在聽到前麵半句時,心中不安,可聽到後麵半句,又有些疑惑,“送走?送哪裏去?”
“當然是好人家,這麽一位可人兒,可不能委屈了她。”趙老太幽幽地笑道:“難道你還怕無涯把她收了,跟你爭寵?”
知自己的心事被趙老太看穿,趙夫人不好意思地垂目,她自然是不會允許多來一個狐媚子的。
這夜,燭火熒熒,窗外,細雨如絲。
趙如敏睡下後,荷姨娘無法從兒子離去的痛苦中抽離。
她坐在繡墩上,耷拉著腦袋,兩眼無神地望著院中的幾株在雨中飄搖的木樨樹。
“姨娘這麽晚了還不歇息,莫非是在為二少爺傷神不成?”這時,一個女子的聲音悠悠傳來。
荷姨娘正在發愣,聽到聲音後,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你是哪個院子裏的?”她看到女子後,隻覺眼生,但府上丫鬟眾多,每天也都會有新來的,她記不全。
“是大夫人還是老太太讓你來的?”
“都不是。”女子正是遠影,遠影搖搖頭,在荷姨娘身邊坐下,如實說道:“是我家小姐讓我來的。”
“你家小姐是誰?”荷姨娘立即驚起,將窗子再往外推開一點,想大聲喊叫,“你走吧,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遠影卻幫她將窗子再打開些,讓細密的雨絲都可以飄入屋內。
“姨娘要是想喊,奴婢自是不能攔著。”
窗邊的銅燈被雨絲濺到,燭火忽地被打偏,火光漸小。
荷姨娘望了望窗外,又看了看燭火,眸光也如外麵的雨絲一般,飄忽不定。
她好幾次想開口,都硬生生忍了下來。在她的心裏,已經對趙家有一種排斥了。
遠影靜靜地觀察著她的神情,半晌,見她終是沒有出聲,便接著說道:“我家小姐覺得,趙二少爺死了,而侯府中,除了姨娘你,再也沒有人為他傷心,實在是委屈姨娘了。”
“姨娘多年來為侯府做牛做馬,卻落個如此下場,小姐也為你打抱不平。所以,她就想拉你一把。既然侯府待你不仁,你又有什麽理由向著它呢?”
“小姐也讓我轉達你,趙二少爺不是死於意外,是被二皇子殿下害死的。二皇子殿下跟侯府來往密切,他對趙二少爺的屠戮,當然是侯府默許的。”
“今晚讓奴婢過來,是想表示,如果姨娘想為了你和四小姐的未來著想,打算做些什麽,她是會願意幫你的。”
“添兒,我的添兒……”荷姨娘心中劇顫,一遍又一遍地念著趙添的名字。
她早知趙添不會莫名其妙地就死在狼爪下,可若凶手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自家的人還幫著凶手,她又有何能耐去對付?
過了一會兒,她遲疑地抬頭,問道:“你家小姐為什麽要幫我?”
遠影笑道:“至於原因,姨娘你就不必多問了,我家小姐可以保證,姨娘若是願意聽我們的安排,你和四小姐的下半生,自是吃穿不愁,衣食無憂。”
“我憑什麽相信你?”荷姨娘的憂慮不少。
遠影駁道:“姨娘你得清楚,你沒有選擇的權利。現在是你需要小姐的幫助,而不是小姐求著你去幫她。”
荷姨娘咬唇,許久不語。
遠影說的,其實讓她有點心動。
但是,她的妹妹一直被趙老太拿捏在手裏,她不敢輕舉妄動。
況且,那人既然主動讓婢女找她,那她肯定是有價值,她是有選擇的權利的,不必急於這一時半會。
“哎呦,這位姑娘你說的話,我是一點都聽不懂。侯府家大業大,也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野窩,你瞧我進侯府這麽多年,都已習慣,也懶得挪窩了。”思索了一會,荷姨娘的臉上慢慢浮起了笑容。
她轉頭,看著下雨的窗外,嘖嘖歎氣,“這雨天就是煩人,我們家老太太身上濕氣重,總會需要我去給她按捏膝蓋。這麽多年下來,都成習慣了。”
說著,她過去將房門打開,已經很明顯,是送客的意思。
“那奴婢就替我家小姐祝福姨娘和四小姐了。”遠影沒繼續勸,默默地轉身,從窗子裏躍了出去。
荷姨娘現在自認為是在待價而沽,到時候,就該哭著求人了。
回到馮府後,遠影便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馮兮和。
馮兮和攏了攏披風,在芷檀院裏修剪著花枝,千允在旁為她打著油紙傘。
此時,她正剪到一株花樹,其結出的花朵,狀似水仙。
她聽了遠影的陳述後,便讓她先下去。
荷姨娘不同意倒也是在她意料之中,她這次不過就是讓遠影去給荷姨娘提個醒罷了。
若是真想讓荷姨娘倒戈,還欠點火候。
不過……距離火候成熟的那天,也不會遠了。
“兮和。”不多時,一個清冷的男子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馮兮和轉身,看到一把素淨的油紙傘下,露出張熟悉的容顏,她欣喜地喚了聲“大哥”。
馮君堯看了眼院中的花草樹木,不解地問了句,“這些都是什麽花?我從前怎麽不知你還有擺弄花草的愛好?”
“我也是數個月前,才開始養的。”馮兮和轉眸,心裏尋思著該如何跟馮君堯解釋她會毒術的事情。
不過,天色昏暗,馮君堯也沒去細看那些花草,而是細思了一會,詢問道:“老夫人讓父親納新人進門了?”
馮兮和頷首,“是,據說是老夫人娘家的旁支,程縣令的小女兒,老夫人親自看過人才,說是各方麵條件都不錯。”
“但因為隻是一個縣令的女兒,不能以正妻的身份娶進來,而且,自從老夫人從若蘭姨媽手中收回所有權後,忙得不可開交,她年紀又大了,亟需一個可以幫她的人手,要是娶做正妻,在時間上,她也等不起。”
“老夫人的意思是,先讓她進來做個妾,如果表現能令人滿意,就叫父親抬了她做正妻。”
“老夫人娘家的旁支?那不就是趙家的旁支嗎?哪有如此湊巧的事,恐怕是趙家一手安排的,奪得馮府的掌家權。”馮君堯微蹙眉。
他不解道:“可好歹你也是她嫡親的外孫女,她不讓你插手,卻讓父親娶一個外人進來,這不是主動把肥肉送到別人嘴裏麽?”
他不是讓阮昭明下半生再不娶妻,隻守著過世的母親一人。可要娶,也不該是娶那種心懷鬼胎之人。
馮兮和倒是看得挺淡然,“在老夫人心裏,趙家從不是外人。近來,她頻頻跟我提起婚事,許是在她心中,我遲早要嫁人,等於是潑出去的水,更像是外人。”
“而且,畢竟母親當年的確是為了救我,才會墜崖身亡,她一直對我有所怨言,也就是近些日子來,我令她刮目相看,她才不像過去那麽討厭我。但當年血淋淋的事實不能被抹滅,這一生,她都過不了這道坎。”
馮君堯徐徐低下眸子,雖然,她說的也是他所知道。但是,心中隱隱覺得,既然有人處心積慮地想要打馮府的主意,那當年,母親墜崖的事或許也是他們的刻意安排。
他若得空,要再去查一遍當年的事,不能讓妹妹背負這個黑鍋過一輩子。
“大哥,你不必擔心。”馮兮和俏皮地衝他笑道:“你換個角度想,趙家這麽做,不也是在慢慢露出狐狸尾巴了嗎?”
“經過姨媽和大表姐帶來的教訓,我更不會讓一個外人輕易染指馮府的東西。”
她這話說得輕巧,卻帶著一股子堅定的決心。
馮若蘭和馮忠把持府中內務那麽多年,庫房已經嚴重虧空。她如果再繼續任外人胡作非為,馮府不就隻剩個空殼子了?
馮君堯想了想,覺得她不是說著開玩笑的,並不反對,隻是,心中有點為她擔憂,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應付得過來。
“趙家送過來的人,想必都是被調教過的。”他在馮兮和的額頭輕輕地撣了下,“你才多大,怎麽去跟別人硬碰硬。”
馮兮和吃疼地捂住額頭,而後,拽住馮君堯的手,輕輕道:“我又沒說,會去硬碰硬。而且,不是還有你嘛。”
她開始肆無忌憚地對著馮君堯撒潑,從前的她其實也有過惶恐的時候,但現在,她明白自己的大哥默默地守在她身後。她從來不是一個人。
馮君堯由著她拉扯了一會,唇角已有笑意綻開。
即使他的未婚妻是因她負氣出走,但是,畢竟是親妹妹,他不忍心加以責怪。他之後也能想得通,她過去是受人挑唆,才會犯糊塗。
好在她如今已改過自新,還將禍害馮府已久的雲長依等人趕到刑部大牢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