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雪夜緝拿
入夜,窗外,寒風大作,月華淒冷,透過窗格,打在桌案之上。
馮兮和俯在案前,已不知不覺地睡著。在她的腦袋邊,一冊冊書卷或開或合,散亂地擺放著。
她的手中,一本有關渭城風土人情的書冊倏然從指尖滑落,在寂靜的夜裏發出聲響。
馮兮和因這聲響而緩緩醒來,她揉了揉眼睛,將書冊從地上拾起,繼續翻閱起來。
也不知雲長依現在是不是身在渭城了。地動發生沒多久,當朝廷想給渭城輸送糧食和受傷藥物時,平時市麵上常見的藥物和糧食,數量居然都所剩無幾。
她果然沒有猜錯,雲長依和顧錦城是打算利用這一次的機會,博得名和利。
也不知夏海晏派去攔截的人,現在如何了。
她翻了會書卷,便將其擱放回桌上,看了眼銀雪飛舞的窗外,眼中掠過一抹遐思。
“叩叩——”
不多時,忽聽驛館外有人在敲門,馮兮和的眉頭微凝,遠影適時地從角落裏走出,持劍站在她的麵前。
敲門聲在寂靜雪夜裏顯得尤為清楚,讓在驛館內下榻的所有人都被它驚醒。
驛館掌櫃以為是要來歇腳的人,便掀開棉被,惺忪著睡眼,前去開門,勸道:“諸位客官,今日,小店不便接待,請另尋他處吧。”
“昨天,有名逃犯從獄中逃出去,我等是奉縣太爺之命前來捉拿逃犯的。”前來敲門的人展示了一塊令牌,露出犀利的眼神,在他身後,站著一列穿了整齊製服的衙役。
“讓裏麵的人都出來,接受盤查!”
說罷,也不待掌櫃回話,帶頭的衙役已徑自將他推到一邊,帶人進來,一個個房間開始搜查起來。
門外傳來踢踏的聲響,有一列衙役在朝馮兮和的房間前來,遠影悄聲問道:“王妃,要不要我去將他們趕走?”
馮兮和想了會,搖頭道:“算了,反正他們要搜查的嫌犯也不是我。我們跟夏大人這趟前去渭城的目的是為了救災,不要因為一些瑣事耽誤了行程。”
“你們隨我出去走走。”她攏了白底綠萼梅的披風,開了房門,讓衙役們進去搜查,自己則跟千允和遠影走了下去。
每一間房的油燈相繼亮起,和著月色,在雪地上灑下昏黃的月暈。
馮兮和靜靜地看著裏麵凶悍的衙役們,眸光清冷。
雖然他們沒有明說,但是,這幫地頭蛇難道真不曉得他們是朝廷派下來的人?
事實恐怕並非如此,或許他們不過是借著捉拿逃犯之名,找什麽人罷了。
這個時候,她想起了一件事。
當她跟夏海晏他們啟程離開金陵城時,聽聞在最後一日,金陵城內,有一介布衣揭了皇榜。
在這種風口浪尖上,敢於揭下皇榜的,需要具備多大的自信。否則,出了問題,就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為昌德帝獻出良策。昌德帝得知之後,龍顏大悅,還未召見,將讓他跟隨著當朝左相一同前來渭城。
她走得太急切,沒有去尋匿那人,要不然,若是能將其拉攏,說不定便是能對付顧錦城的一把利刃。
馮兮和已然沒有了倦意,她未理會驛館中的嘈雜,走過去馬廄那邊。
在馬廄的旁邊,有幾枚臘梅在夜色下,妖嬈盛綻。
馮兮和的神思恍惚,仿若回到了那日,在裕王府為顧時引彈箜篌的時刻。
最喜紅梅雪中藏,隱隱枝頭暗飄香。見到一枝枝如火苗般的臘梅,馮兮和不由自主地走到臘梅樹前,積雪濡濕了她的繡鞋,她似乎未曾察覺。
馮兮和輕嗅了會梅香,抬手欲要折一下一枝蓋了雪被的臘梅。
而在她的指尖剛觸碰到臘梅時,另外一雙手已早她一步,將臘梅折下,放至鼻尖下。
“夏大人……”馮兮和回眸,見到夏海晏就站在她身邊後,不由得詫異。
她以為他會將那些衙役驅逐出驛館的,不過,隨後,她便想清楚了個中緣故。
夏海晏並非是想坐視不管,他轉過視線,眸色暗了暗,問道:“你是不是想問本官為何坐視不管?”
馮兮和思忖片刻,便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在渭城的百姓還處在水深火熱之時,地方官竟然隻顧自己大魚大肉,枉顧百姓死活,在他們手下辦事的官差更是為所欲為。若背後沒有一股力量支持,和長年累月的積累,想必,他們也不會如此囂張。”
“夏大人應該是痛恨他們背後的人,想要治根,而不是隻拿這幫衙役出氣。”
“沒錯。”夏海晏的眼眸幽深,然後,他說道:“其實,陛下此次,名義上是派遣我來做為救災,實際上,是為了整治遠在天邊,卻與朝廷中勢力相互勾結的貪官汙吏。”
“他們名義上是地方父母官,暗中卻圈占良田,放印子錢,搶占民女,倒買倒賣,無惡不作,陛下早就因這批蛀蟲而頭疼不已。”
馮兮和聽罷,麵色不改,微微一笑,“夏大人,你會如願的。”
夏海晏所說的並非僅是遠在天邊的汙吏,他所說的例子,在金陵城中,趙家就是最典型的代表,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兩人在此處交談了一會,須臾,馮兮和見原先進去的一列衙役灰頭灰腦地走出來,大概是沒有搜到要找的人,便抬步準備回去。
“兮和。”夏海晏忽地將她叫住。
他沉默了一會,低頭看著梅花,每每想遞出去,卻又收了回來。
馮兮和猶疑地回過頭,略是不解。
半晌,夏海晏終是沉了口氣,說道:“你喜歡裕王爺嗎?”
馮兮和微愣,沒有想到,他竟會問自己這種問題。
顧時引的麵容在她腦海中掠過,不由泛起一陣陣酸澀。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是因為別的原因嫁給裕王爺,待你的目的達成之後,你會選擇離開他嗎?”夏海晏垂目,在眼瞼上落了一排陰影。
“夏大人為什麽要問這個?”馮兮和蹙眉。
夏海晏看了看手中的臘梅,又抬頭指了指一處被夜色掩映的遠山,“兮和,其實,除了金陵城之外,這天下還有眾多名山河川。如果有一天,你可以離開裕王爺,遠離紛爭,縱情於山水,我覺得會更適合你。”
“我在幽州等地都待過,若到時候,你不介意,我可以帶你四處走走。”
馮兮和微微錯愕,夏海晏的話,讓她想起了內心深處最深切的渴望。
曾經,她也想跟所愛的人遠走天涯,隻不過,重生之後,她所心心念念的都是複仇,而且,就連這條命都不是她自己的,遑論離開。
這個時候,她卻突然想好好活下去,待到哪一天,沒有煩惱之時,可以自由地在山水間穿梭。
少頃,她轉眸問道:“夏大人,我記得那日你說你有一位心上人,既然你有這個打算,何不待你的心願達成之時,帶著她一起退隱?”
夏海晏默了默,看著雪地,輕輕地說:“她已經不在了。”
“抱歉。”馮兮和撇過頭,感到一絲尷尬。
但是,她想起,他說他的心上人是來自日月山,還有之前,夏海晏見到顧時引時,那種憤恨的眼神。顧時引經常帶兵駐紮在日月山,莫非他那位心上人的死跟顧時引有關。
良久,夏海晏見她的眸色微漾,唇瓣翕動,想再說些什麽。
跟在他們身後的遠影卻輕咳了一聲,熱情地提醒:“夏大人,你現在所麵對的是裕王妃。”
夏海晏似乎想起來了,立即斂了容色。
馮兮和想跟他告辭,可是,當她看到那群衙役也到過來馬廄這邊查看,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時,就停步了。
馬廄裏除了他們的馬之外,地上就是幾匹眼睛瞪得跟銅鈴一般大的死馬。
借著月輝,馮兮和眼角的餘光瞥見一匹死馬的腹部仿佛有一道被刀子割開的縫。
“你喜歡遛馬嗎?”她的眼眸轉了轉,對夏海晏說。而後,她快速走過去,抓起一把青草往一匹馬嘴裏塞去,身子卻不著痕跡地擋在了腹部有縫的死馬前麵,“等開春的時候,我們可以騎馬出去踏青。”
馮兮和淺笑盈盈,夏海晏幾乎就當真了,可是,下一瞬,他見馮兮和一直站在那個位置不動,眼中即是閃過一絲失落。
“隻要你喜歡,我都行。”夏海晏拾起笑意,走到馮兮和身邊,跟她一同喂馬。
這兩人站在一起的畫麵太美好,衙役們隻當是一對情人在幽會,又掃了幾眼,覺得馬廄四麵通風,藏不住人,就走了。
衙役們都已離開,而夏海晏仿佛還舍不得走。
“夏大人,你該回房了。”遠影憤憤地盯著夏海晏,心道,要是被顧時引知道此事,絕對不會饒過他。
馮兮和則兀自走到那匹死馬前,彎腰,說道:“人都已經走掉,你可以出來了。”
馬腹的縫隙在一點點被扯開,一個男子的身子露了出來,灰色的衣袍上沾滿了馬血。
緊接著,縫隙往上打開,他從被掏空的馬腹中慢慢走出,在雪地上站定。
馮兮和看清了他的臉之後,甚為詫異。
“怎麽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