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活著浪費糧食
顧錦沅在城樓上站了一會,目光緊緊地鎖在錢緋緋身上,卻未曾有過隻言片語。
顧錦城詫異地抬眸,他從腰間抽出佩刀,駕到錢緋緋的脖子上,朝著城樓冷聲喝道:“裕皇叔,太子皇兄,你們無需跟我說過多的廢話。”
“要麽你們退兵到五十裏之外,要麽就答應我方才所提的條件。”
“要不然,今日,錢大小姐的性命可就保不住了。”
如今,他既然已經看出錢緋緋的重要性,自是不會再輕易放過。
“顧錦城,我去當人質,換她過來怎麽樣?”這時,一個稚嫩卻沉穩的聲音響起,馮君逸大步走向前。
眾將皆是一驚,帶著充滿揣測的目光去看馮君逸。
馮君逸不是宇文晉的親生兒子麽,怎麽會淪落到要替錢緋緋去當人質的地步,應該是他們拿馮君逸做人質去威脅宇文晉才對。
顧錦城的眸光微凝,看著城樓上,形單影隻的少年,他猶疑了一瞬。
馮兮和十分在乎馮君逸,若是馮君逸落在他的手裏,讓馮兮和親自來找他不難。
況且,他還沒有摸清宇文晉對於馮君逸的態度,不清楚宇文晉是不是真的不要這個兒子了。
目前,除了馮君堯和馮君逸之外,宇文晉膝下沒有兒子,他也不會讓宇文晉再有兒子。
若是宇文晉還在乎馮君逸,他將馮君逸帶到宇文晉的眼前,那便可為自己爭取更多。
在他猶豫的期間,馮君逸的半隻腳已是懸空在城樓上。
“顧錦城,趁著我改主意之前,你趕快做決定!”馮君逸冷冷地看著顧錦城,喝道:“挾持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難道你覺得很光彩嗎?”
“我們是不屑用這種卑劣的手段,要不然,去劫持了你娘,威脅你,你可願意?”
“不必再說了,我同意。”顧錦城驟然出聲。
馮君逸默然點了一下頭,迅疾地轉身,步下城樓,不帶一絲的猶豫。
“王爺,會不會有詐?”寧國的一名將領悄悄地湊近顧時引,心裏仍然覺得這可能是馮君逸跟宇文晉的一個陰謀。
顧時引微皺眉,不悅地看了他一眼,他就不敢再提,以為馮君逸是被逼著過去當人質的。
城樓前的盟軍整齊地分散到兩側,馮君逸從中間的過道走到最前麵,與被捆綁在敵軍最前方的錢緋緋遙遙相望。
錢緋緋不住地搖頭,對馮君逸喊道:“君逸,你回去,這裏太危險了!”
馮君逸則朗然一笑,如同一縷和煦的陽光。
“錢大小姐,我都已經露麵了,你覺得,我就算留著,盟軍會饒過我嗎?”
“若是錯過了這個機會,你繼續留在顧錦城那裏,盟軍大概下一刻就會拿我抵債了。”
“與其留在這裏,等著被屠戮,不如到我父親身邊去,說不定就能夠享受到猶如皇子般的待遇。”
錢緋緋咬著唇,雙眼被淚水浸濕,幾乎忘卻了身上的疼痛。
良久,她終是點了下頭。
盟軍的隊伍中,還有另外一名士卒的眼眸裏蒙了霧氣,盔纓之下,一雙眼睛緊緊地停留在馮君逸的身上。
雙方協定,同時放人,等錢緋緋身上的繩索被解下,她艱難地從囚車上下來,一步步朝盟軍走過來。
馮君逸也是慢慢地往對麵走去。
雙方都準備了弓弩,對準了兩人的後背,隻待有意外發生後,能在第一時間發出箭矢,數箭奪命。
而在他們剛剛走到半路時,盟軍的隊伍中忽地躥出一個人影。
馮君堯打馬前去,迅疾地拉過馮君逸,將他帶到自己的馬上。
馮君堯的麵容映入顧錦城的眼中,顧錦城狠狠地咬了牙齒,旋即,命人放出弓箭,不必再顧慮到錢緋緋的死活。
隨著馮君堯的出動,顧時引大手一揮,一聲令下,後方的盟軍也悉數湧上。
一時間,黑壓壓的人群纏殺在一起,寂靜的呐喊聲響蕩在天地間,兵刃相接聲不斷地傳來。
錢緋緋還站在人海之中,在她的眼前是不停倒下的屍首,在她的身後,是朝她發來的數道箭矢,“嗖嗖”直響。
淒風陣陣,場上已是被鮮血浸染,錢緋緋隻覺無論看到哪裏,都是一片血腥。
她一下子愣住,卻見一片杏黃色的衣角從她眼前掠過。
“十六……”淚水已是抑製不住地落下,錢緋緋揉了揉眼睛,確定這不是夢。
顧錦沅將她攔腰抱起,寬大的衣袖驟揚,替她擋去了數支箭矢,然後,抱著她,駕馭著輕功,回到了城樓上。
錢緋緋站穩之後,驚魂甫定地看著下方的戰況,隻見敵軍已被逼的步步後退,一排排的士兵緩緩倒下,到後來,她看不到活著的一兵一卒,唯有地麵上橫七豎八的屍首。
廝殺聲,清脆的兵刃相接聲相繼遠去。
這一回的戰役,敵軍被逼退到日月山中,在原先設下的數個據點藏匿起來,設下機關。
在短時間內,他們不敢再出來。
馮兮和在軍營裏急切地等待著,終於見到身穿戰甲,雄姿勃勃的顧時引坐在高頭大馬上歸來。
當著眾將的麵,她不能直接過去擁抱他,隻能默默地一旁,跟其他人一樣,看著他。
顧時引朝她投來一個眼神,讓她安心。
馮兮和抿唇淺笑,而後,她見到顧錦沅將受了傷的錢緋緋從馬上抱下來,疾步往營帳而去,並請了軍中的大夫過去。
見錢緋緋安然歸來,馮兮和提著的一顆心也驀然放下,她前去看望錢緋緋,等大夫給她處理完傷口,她才離開。
馮兮和又從各個營帳前麵走過,她在歸來的將士中,尋找著一個令她牽掛已久的身影。
聽顧時引說馮君堯也參加了這一次的戰役,可是,他們都回來了,怎麽不見馮君堯。
這時,顧時引從後麵走來,倏地握住她的手,在其他人還沒看到他們的時候,掀了一旁的帳簾進去。
“我大哥和君逸呢?”馮兮和的眼中透著焦急之色。
顧時引抱住她,在軟榻上坐下,低聲說道:“他想要乘勝追擊,跟隨著一支精兵隊伍,潛入到日月山,敵軍的埋伏地去了。君逸放心不下他,就主動提出要跟過去。”
“本王已經派了人過去找他們。”
馮兮和的一顆心忽地提起,戀戰的心態不可取,敵軍在日月山設了埋伏,貿然過去,怕是會著了對方的道。
馮君堯這是不要命了麽?
隨後,她又想到,自從木蘭幽挨了顧時引一掌,消失了,馮君堯又被玉夫人他們設計,丟失了禁軍統領一職之後,馮君堯的意誌一直很消沉。
況且,在他得知自己是被親生父親出賣後,心中必定是百味雜陳,或許,他是明知有危險,卻還要追過去,就是存了一心求死的心。
“別擔心。”顧時引撫摸著馮兮和的臉頰,柔聲道:“本王先前就讓人去摸索過敵軍的據點,大致已經了解了一些,他們此次過去,沒有你想的那麽可怕。”
馮兮和點了下頭,將頭埋到顧時引的懷裏,跟他一起等著馮君堯和馮君逸回來。
許是他的懷抱有種奇特的力量,在不知不覺中,她就讓能夠安靜地睡過去。
他們等了一整個下午。
到了夜間,軍營裏多了一陣騷動。
馮兮和從迷迷糊糊中醒來,看到顧時引還是用同樣的姿勢抱著她,她的心中湧過一陣暖流。
顧時引連著數日都在對敵軍作戰,一定非常辛苦,可是,他為了陪她等馮君堯和馮君逸回來,竟然到現在還沒有闔眼。
她可是清楚地看到那雙鳳眸中的紅血絲。
馮兮和下意識地摟住了他的腰身。
“可是我大哥和君逸他們回來了?”過了一會兒,聽得喧囂聲越來越大,她徐徐問道。
顧時引微一頷首,給她係上麵紗,放到地上後,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去,盡量避開旁人的目光。
熊熊的火光之中,隻見數位士卒肩負幾個擔架,匆忙地將受了傷的士兵抬到營帳裏去,接受大夫的治療。
擔架上躺著的正是剛從日月山回來的幾名精兵,其中,有人的麵容上已是血肉模糊。
馮兮和心跳不止,忙跟隨在擔架後方過去。
當看到跟著擔架,小跑著的馮君逸後,她的麵色才稍有緩和。
馮君堯就躺在馮君逸身邊的擔架上。
聽著周圍,他人的議論,馮兮和得知,此次潛入到日月山深處,這一支精兵隊伍已探知有關敵軍據點的方位,並且直搗其中的某一個據點。
可惜的是,受傷的精兵不在少數,馮君堯也因此失去了一條胳膊。
馮兮和心中一滯,可回頭再想,這總比沒了命要好。
在擔架邊圍著的眾人,看馮君堯和馮君逸,也沒了原先那種仇視的眼神,甚至,隱約的,還帶著一種敬佩。
大夫給馮君堯包紮好傷口,半晌,馮君堯從撕裂般的疼痛中醒來。
他的一雙眉頭擰的很緊,左邊一支袖管空蕩蕩的,他也沒有在意,隻用右手支著身子起來,口中喃喃念著,他還要去追擊敵軍。
馮兮和默默歎息,她跟著其餘的人,在不斷地奉勸著他。
然而,馮君堯似乎都聽不進去。
不多時,當顧時引走進來,站到他的麵前後,馮君堯才逐漸冷靜下來。
“裕王爺,你也是來勸我的麽?”馮君堯抬起眼皮,自嘲般地笑了笑,“戴罪之身,廢人一個,活著也是浪費糧食,不如犧牲了為好。”
顧時引瞅了他一眼,繼而,冷聲說道:“要生要死,本王隨你,可是,你就算去了黃泉路上,也見不到你想見的人。”
馮君堯微怔,猶疑地看著他。
而後,顧時引將一個散發著蘭花香氣的香囊丟到了他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