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風橫雨狂
“這就是你想聽的故事。”
良久之後，姚露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眼中仍有淚水隱隱浮動，夕陽的光暈落在她的身上，看在別人的看中如此淒然。
漫萱的目光從她的身上挪回到畫像中，心中像卷起了千層的波浪。
她或許想到過哥哥和姚露的故事不甚完美，或許想到過他們心中各有心結，可是她卻一直以為他們結合的初衷是因為彼此相愛，卻萬萬無法相信會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畫麵中，那麽美好的兩個人，那麽溫馨的世界，卻是她的哥哥親手打碎了它們。
漫萱走到姚露身邊，心亂如麻。
該說些什麽呢？
替她的哥哥道歉，連她自己都覺得單薄；對這個故事惋惜，她又有什麽資格安慰；請姚露忘記過去，她更沒有辦法說出口。
如果記憶可以磨滅，那些關於愛情的刻骨銘心就不會如此地折磨人。
“姚露，”第一次，齊漫萱以名字稱呼她。
“那個孩子.……”忍不住，還是問出了口。
既然姚露是因為孩子才跟哥哥在一起，那麽孩子究竟出了什麽事？
她相信哥哥是真的愛姚露，不然那麽驕傲的他不會選擇用這樣的方式奪取別人的愛，而那個孩子，一定是哥哥心中悲哀的根源。
“孩子，”姚露恢複到麵無表情，剛才的情緒已經從她的臉上漸漸地隱藏。
那個孩子，齊漫傑的孩子，早就隨著她的絕望一起留在了那些往事裏。
“孩子是我害死的。”無視漫萱震驚的神情，不徐不慢，姚露娓娓道出。
“他一直以為孩子是因為他樹敵太多才發生了意外，其實，那天是我自己一心要栽在車底的，我不要留在他的身邊，索性選擇一條最幹脆的路，可是我依然活著，孩子卻沒有了。”
姚露低頭點燃一顆煙，煙霧繚繞中漫萱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的哥哥一直自責，嘴上雖然安慰我，可是我知道他的心裏其實很痛，他很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做好了一切準備迎接他的孩子。可是我偏偏不讓他如願，他越痛，我心裏就越舒坦，我要折磨他，既然他千方百計地留下我，我就要不留餘地地折磨他，這個孩子就是陪葬。”
震驚來得太突然，漫萱捂住嘴，心裏痛不堪言。
她終於知道了哥哥甘願放棄一切把家搬到上海來的原因。
她可以想象到，滿心歡喜期待著新生命降臨的哥哥，在得知孩子已經不在了時崩潰的心情。
眼淚無法克製，她不願意相信姚露會把對哥哥的恨加注於自己骨肉的生命中，她怎麽忍得下心來。
“姚露。”聲音自房間的另一角響起，冰冷地，帶著微微地顫抖。
漫萱大驚，回頭看到齊漫傑站在門口，眼中帶著微微的血絲，麵色鐵青。
姚露沒有回頭，手中的煙依然釋放著苦澀的味道，她早就期待這一刻的到來。
“孩子的事是真的嗎？”緩慢地，齊漫傑一字一句地問出，緊攥的指節泛著慘白。
“是。”姚露淡淡地回應，熄滅香煙，回身昂首盯著齊漫傑，眼中無畏。
“你怎麽能.……”齊漫傑的眼中燃起火焰，淚水卻在這一刻毫無預警地落下來。
漫萱的心像是破碎出一個洞。
她的哥哥，她那麽堅韌強悍的哥哥，從小像巨人一樣保護她的哥哥，獨自為她撐起所有天空的哥哥，那麽地喜歡孩子的哥哥.……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哥哥的淚水。
情緒崩潰，齊漫傑衝過來緊緊地握住姚露的肩膀，仿佛要捏碎一般，眼神中的寒意讓姚露也為之一震。
“你怎麽可以殺死他！”爆吼出聲，使勁地攥住她的肩膀，即使傷害了她他也不想再痛了。
他的孩子，他心心念念期待的孩子，卻在來到這個世界的前一刻被冷血的母親扼殺。
讓他怎麽原諒她。
他一直以為是宿敵的報複才讓他失去了孩子，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拋棄了那個世界，帶著她來到這裏，他盡全力地補償她，補償她失去孩子的難過，他以為自己的痛徹心扉永遠不及她的。
可是，事到如今，她卻告訴他，他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愧疚都是假的，真正的原因是她不要這個孩子。
他早就知道她恨他，他逼走了她愛的人，他逼她留下來，他逼她為他生下這個孩子。可是，他卻沒有預料到，她會狠心到用孩子來報複他。
“姚露，你逼我恨你。”
姚露淡笑，眼中也忽然溢滿了淚水。
“齊漫傑，你活該。”
眼前的人明顯已經被徹底激怒，她不在乎他會對她做什麽。
以前那個柔弱單純的姚露早就已經死去了。
這些年，看著他愧疚，看著他痛苦，看著他捧她在手心，而她的心已經學會堅硬如磐石。
齊漫傑，這是你欠我的。
你欠了我的，你的孩子來還。
看著齊漫傑怨怒的臉，姚露心裏卻沒有預想到的暢快。
“齊漫傑，這就是你留下我的代價，”肩膀的力道越來越重，姚露咬牙切齒。
“心痛吧？你可知奶奶離去的時候我的心有多痛？你知道我眼睜睜的看著他走，我的心有多痛！”對著他，將這些年她沒有說出的怨恨全盤托出，她要讓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我說過，你恨我可以，我全部接受，”齊漫傑望著眼前的女人，克製著想掐死她的衝動，聲音帶著微微的哽咽。
“可是，孩子……姚露，你怎麽下得去手！”
想起那個快要足月的孩子，想起那些日子自己激動得夜不成寐，想起他傻氣地想象著孩子的模樣然後自己一個人默默地開心.……
想起那天醫院裏，醫生告訴他，他的孩子已經不在了.……
這一切的一切，讓他恨不得殺了她。
後退一步，頹然地放開她，齊漫傑一步一步地退開。
“姚露，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抬眼拭去眼角再次滑落的淚水，咬緊牙關，看著她，再也找不到一絲感情。
“從今天開始，齊漫傑和姚露永遠不會再有瓜葛。”
退出她的房間，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任何力量再去糾纏什麽了。
他固執的愛害死了一條生命。
她再也不是那個他愛的姚露，再也不是那個柔弱善良的姚露。
他和她，不會再有任何機會了。
齊漫傑，你是個傻瓜。
他居然笑出聲來，笑自己的天真，笑那個以為用愛什麽都可以挽回的自己。
齊漫傑，你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
房間裏，姚露麵無表情地看著齊漫傑離開，眼淚在他奪門而出的那一刻滑下臉頰。
旁邊的漫萱目睹了這一切，心裏也跟著痛起來。
她已經無法分辨姚露對哥哥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了，這一刻，她的心也跟著亂了。
姚露的冷血，哥哥的苦痛，這一切，或許已經隨著真相的揭開而變得模糊了。
看著姚露跌坐在床邊，伸手想去扶起她，卻感覺自己已經無力。
這個下午，有太多的事情等待她去慢慢接受，但是現在她唯一能做的隻有安慰她的哥哥，這些年，他太苦了。
愛了這麽久的人，如果他不愛你，那麽你隻能是無奈，但是如果他的恨蔓延到了心裏，燒及你最珍貴的事物，那麽心也會跟著被火燎。
光上房門，現在的姚露或許更需要靜一靜，好好地想一想了這一切了。
來到書房，打開門，裏麵竟是安靜無語。
齊漫傑一個人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漫萱走近，看到他的手中緊緊地握著一張寶寶的B超圖，眼淚就這樣落在了那張小小的照片上。
“哥……”蹲在他的身邊，漫萱握住他顫抖的手，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了。
“漫萱，”自言自語，眼睛沒有離開圖中的小寶寶。
“我的兒子，醫生說很健康，我就快要看到他了.……”字字滴血，齊漫傑難過得哽咽。
淚水爬滿了雙頰，漫萱的眼淚無法抑製。
“我看看，”鄭重地捧起那張B超圖，撫摸著上麵的小小人，仿佛看到了一個很漂亮的小孩子笑著叫她姑姑。
“是個漂亮的寶寶，”漫萱笑著，眼淚卻流得更厲害，“哥，不論如何，他一定會再回來做你的寶寶，你要振作，不要讓他等太久。”
站起身來，抱住哥哥，感覺到他顫抖的雙肩。
這一次，她無法阻止哥哥堅強。
這一次，她想讓哥哥好好地流淚。
然後，忘記傷痛。
“漫萱.……”
摟住哥哥，千言萬語，她隻想讓他不再痛.……
那些關於過往的仇恨，請讓它們隨著這些傷痛煙消雲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