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楊開老遠就聽到了酒肆里的吹牛聲,之所以進這家酒肆,便是被這吹牛聲給逗起了興趣。
楊開並沒有放出仙識,只是自娛自樂地猜著,這忒粗獷的嗓門得是多麼火爆的絡腮大漢才能發出來?
哪想到,進了酒肆一看,吹牛的傢伙根本不是什麼絡腮大漢,而是一個黑不溜秋的少年,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兒,身子很單薄,只穿了件破破爛爛打滿了補丁的衣裳,渾身髒兮兮的,頭髮亂成一片,慘不忍睹,典型的臭水溝里爬出來的臭蟲。
就這蓬頭垢面跟乞丐差不多的黑少年,一屁股坐在中間的一張桌子上,翹著二郎腿,居然一口一個老子,插科打諢,吹牛褻笑,猥瑣之極。
楊開一行的到來,明顯超乎尋常的氣質,令這酒肆里的數十個酒客一下子安靜了。
靜得幾乎可以聽見人們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驀地,黑少年大聲的吼了一句,「我的媽呀…哪來的美仙子…我的眼睛瞎了,真的要瞎了,被亮瞎了…」
寂靜頓時被黑少年打破,酒肆里哄堂大笑。角落裡傳來一聲邪笑,「拜財神,別喊你的媽了,你媽現在指不定在哪個大爺床榻上風流快活哩…你應該喊你爹!」
黑少年勃然大怒,一下子站到桌面上,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角落裡一個三角眼身材微胖的中年,怒罵道,「胖豬寮,我草你大爺的,你敢調侃老子…」
「怎地?」胖中年一瞪眼,聲音提了起來,有點要發怒的意思。
黑少年眼睛骨碌一轉,忽然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整潔的白牙,諂媚地笑道,「沒…龐員外,我哪敢呢。我娘跟我說了,當年您也上過我娘的床榻,自從那一次之後就有了我,你應該就是我爹吧,爹,龐爹…給點錢花花吧,我不要多,就三十兩銀子就成,我拜財神今兒就拿這三十兩銀子,請在座的各位兄弟吃口好燒酒,您臉上也有光不是?」
黑少年的話音一落,酒肆里頓時響起了起鬨聲。
「對啊,龐員外,你兒子都向你張嘴了,區區三十兩銀子算什麼,對你來說九牛一毛,給了吧…」
「就是,龐員外,你都四十有三了,家裡養了八房婆娘,現在連個蛋花子都沒見著,平白有了拜財神這麼一個活蹦亂跳的兒子,這可是大喜事啊,這錢你該給。」
「該給,對該給…」
那龐員外滿臉都綠了,怒氣噌噌噌衝上了額頭,眼睛里都快噴出火來了。
「都給我閉嘴,我龐有德一向樂善好施,三十兩銀子不算什麼,隨便給個乞丐少說也三百兩。但拜財神算什麼東西,敢說是我兒子,你們看看,他哪點像我?」
不等龐員外說完,酒肆里已經是一片噓聲。誰不知道,這保鹿城龐員外是有名的富戶,卻小氣得跟鐵公雞似的,一毛不拔。傳聞,有次龐員外吃飯的時候,灑了顆飯粒兒,無巧不巧掉在了家裡養的一條白毛犬頭上,這龐員外愣是拖住白毛犬的尾巴,拽了三個院子,還把那飯粒兒撿到嘴裡去了。結果,把白毛犬弄得髒兮兮的,竟也捨不得用家裡的水給它洗洗,專門讓家裡的奴僕弄到了城外三里的江邊去洗…
就這這麼摳門的龐員外,居然還喜歡大搖大擺,每天到各個酒肆里喝酒,了不得似的,眼朝腦門鼻孔朝天地看人,說話陰聲陰氣的。要不是看他家裡養了不少武者,不好招惹,這傢伙早就被人抄家滅門了。
酒肆里的酒客,也有幾個武者,只是他們也惹不起龐員外。但是惹不起龐員外,卻不代表就看他爽。逮到機會,就拚命地噓他。
被眾酒客這麼噓,龐員外的臉就更綠了。偏巧今兒沒帶奴才出門,他也沒敢向酒客們發火。但肚子里的火氣不發不行,心念一轉,便朝黑少年一股腦發過去。
「拜財神,你個小雜種,給本員外滾過來…本員外非撕了你那張爛嘴不可!」
黑少年打了個激靈,從桌面上跳下,一臉驚惶地說,「龐員外,您是大人物,咱拜財神只是個生下來不知爹是誰的賤骨頭,您要不認我,那我也不認你就是了,何必生這麼大的火呢?」
龐員外一聽頓時火冒三丈,想都不想就罵,「你個小雜種,你敢說你不認本員外?」
黑少年聞言大喜,驚呼道,「爹,龐爹…這麼說您是要認我咯?」
「我…」龐員外氣極,這才反應過來,又被黑少年給耍了。這個該死的傢伙,有爹生沒爹養的畜生,雜種,竟然恁的狡猾。
這時候酒肆里已經又是鬨笑陣陣了。
龐員外怒氣上涌,滿臉又綠又紅,肥肉亂抖,「小雜種,你給本員外等著,看本員外怎麼收拾你…」
說著,龐員外怒氣沖沖離開了酒肆。
黑少年追到門邊,沖著龐員外大聲喊道,「龐爹,慢走啊…有空常來!」
說著轉過頭來,沖地上吐了口口水,罵道,「呸,胖豬寮,敢做我爹,老子叫你一聲爹,你就折十年壽,不到晚上,你就兩腿翹翹!」
罵完,黑少年似乎還覺得蠻有成就感的,沖眾酒客嘿嘿大笑,「相好的,各位大哥…胖豬寮走咯,咱們繼續喝,對了,剛才咱們說到哪了…」
剛說到這,黑少年似乎才想起什麼來,猛的一轉身,朝酒肆的東邊靠窗口的地方看了過去。
此時,楊開一行已經坐在這裡,看著剛才的一幕,正樂個不停。尤其是西魯爾掩嘴笑得十分誇張,頓是個花枝亂顫,秀色無邊的景象。
黑少年看得眼睛都直了,嘴巴微張,口水都流到了下巴了,心裡不住地吼,「媽的,哪來的這麼美麗的仙子啊…那什麼南華仙子跟她相比,簡直就是一堆臭狗屎,不,比臭狗屎還不如。老子不就看了她一眼嗎,竟然扇了我三個耳光,讓我學狗叫。豈有此理,現在這個仙子比她可漂亮多了。要是老子能把這個仙子娶回家做老婆,豈不把那南華仙子小娘們給活活羞死…」
真是好大的狗膽,這黑少年哪裡想象得到西魯爾是什麼人,居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黑小子,你又在我這裡搗亂了,信不信我抽你…」正當黑少年口水急流時,他的背後走來了個富態中年,一個巴掌扇到了黑小子的腦勺上,扇得黑少年一陣趔趄。
「媽的,誰敢打擾大爺看美…」黑少年脫口就是一句怒罵,話沒說完,看清楚富態中年的樣貌時,瞬間就轉臉,諂媚地笑道,「啊,這不是曹老闆嗎…哈哈,和氣生財,和氣生財…你看那少爺小姐是不是一看就有大來頭,那看是我吹牛給您吹來的,您可得感謝我。」
也不知道黑少年上輩子是不是悶死的,這輩子重生,什麼時候都忘不了吹牛,話說著說著就變味了。
曹老闆似乎早就領教過了似的,沉聲喝道,「黑小子,你少在我這裡吹牛!也不看看你是什麼德行,你能給我拉客,我呸,你不把我的客人給嚇跑,我就燒高香了。你給我死遠點,現在就走,走得遠遠的,再讓我說第二遍,我保證給你找一副四人大轎子。」
黑少年嚇得一激靈,啥四人大轎子,狗屁,那就是個四人抬的擔架。卸掉胳膊腿后抬出去的…
黑少年似乎真有點怕了曹老闆,聳了聳肩道,「走就走,以後你就是請我來,我也不來了…」說著邊往外走去。
曹老闆輕蔑地說,「就你?還想讓我請?先去善終之山懺悔懺悔,再去投胎十八輩子,也不可能!」
黑少年瞪了曹老闆一眼,「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可別把話說得太滿…」
曹老闆依舊只是冷笑,轉身換上一副燦爛的笑容,朝楊開那桌走去。
就這時候,楊開突然出聲了,「嘿,那小兄弟,你過來唄,我請你喝杯酒怎樣?」
「我?」剛走到酒肆門檻,正要把腳邁出去的黑少年,聞聲而定,轉過頭來,盯著楊開,卻指著自己,好一會兒回不過神來。
「對,就是你!」楊開笑了笑,重複道。
酒肆里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曹老闆,臉皮抽了抽,覺得好生尷尬。本來走向楊開那桌的步伐都頓住了。這不是在打他臉嗎,他把人趕出去,楊開卻把人叫進來。
這…這…真是匪夷所思,瞧這一桌男女小娃,俊得俊,美的美,衣著光鮮,氣質脫俗,明顯是哪個世家大族的子弟,這些人向來都喜歡裝出一副曲高和寡陽春白雪似的樣兒,根本不會與那種骯髒破爛的小雜碎靠近,眼前這位,可真是出人意外。難道,這就是傳聞中的貴公子都有惡趣味?
「嘿嘿…這位少爺,既然你看得起我,我就不客氣啦?」這時,黑少年已經回過神來了,大大咧咧地朝楊開那邊走去,走到曹老闆身邊時還得意地擠了下眼睛,低著嗓子裝模作樣地說,「嗯,曹老闆,這位少爺請我喝酒,您心寬體胖有點佔道了,麻煩您讓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