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鄭文麗仿佛還記得八年前顧嘉俊是怎麽決絕地離開的。 她那時十八歲,心比天高,以為什麽東西都可以由自己一手掌控,包括他,顧嘉俊。 她甚至還記得他當時臉上的表情,因為憤怒而發紅的一張臉,額角的青筋突突突地跳起。 然,當時也隻有十八歲的鄭文麗卻覺得好笑,好笑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人想要從她的手中逃走。 “好,你要擺脫是我是吧?”仿佛想到什麽新奇的玩意,鄭文麗的目光忽然鎖定她模仿梵高的經典自畫像,嘴角適時地勾起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眼裏綻放出貪玩的光芒,“你要是可以像梵高一樣把耳朵切掉,我就放你走。” 下一瞬,顧嘉俊的身體明顯一僵。 鄭文麗也隻是隨口說說,料定他不會這麽做的。 可,誰也沒有想到—— 顧嘉俊飛身撲過去,順勢抓起一把小刀,毫不猶豫對著自己的左耳狠狠切了下去。 “啊!”鄭文麗的臉上沾染了他的鮮血,那隻雪白的耳朵沾上鮮血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然後,顧嘉俊氣若遊絲地問,“這下,你滿意了嗎?” N城的隆冬,雖然冷,但晴空萬裏。 顧嘉俊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還會回來這個城市。車子安靜平穩地前進著,他透過車窗玻璃往外看著不停倒退著的景物,覺得熟悉又陌生。 此刻,他突然又想起她的一張臉。 他聽到消息說鄭文麗的父親在三年前破產,然後氣得中風入院,沒多久就去世了,元凶竟然是鄭文麗嫁的那個老公。 從小到大都驕橫跋扈的大小姐一下子失去了浮萍,精神出現了錯亂,某一日舉起一把刀就去砍那個害人的前夫,隻砍掉了對方的一隻手指,她最後沒被送進警察局,反而被送進精神病院。 這個女人有這樣的下場是活該的不是嗎?明明應該覺得暢快淋漓的,可是顧嘉俊卻無法笑出來。 他至今還記得親手切下自己一隻耳朵的那一種銳痛,那麽刻骨銘心的痛。 二十分鍾以後,路況從繁華的城市過渡到風景優美的郊外,然後,載著顧嘉俊的車子停在一處地方——江山精神病院。 顧嘉俊隨著一個小護士走到走廊盡頭的房間,然後小護士給他打開門,他遲疑了兩秒,才若無其事地跨步走進去。 房間很大,除卻靠在牆壁的一張單人床,其餘什麽東西都沒有,白色的房間,空落落的環境,讓人覺得壓抑。 他幾乎沒有立刻認出她來。 他記得她從前是極愛美的,做得最多的小動作就是整天拿著一麵小鏡子左顧右盼,還總是拉著他不厭其煩地問她今天的妝好不好看,每次看到他敷衍點頭,她都會不高興…… 可眼前的這個女人,身上套著一件不合身的巨大的病號服,失去亮麗光澤的頭發多天沒清洗,糾結成一團,還發出一股讓人想嘔吐的臭味,她的臉色蒼白得很,嘴唇更是一點兒血色都沒有,嘴巴呢喃著隻有她自己才明白的外星語言,一直重複來回踱步,來回踱步,樂此不疲。 顧嘉俊幾步就走到她的麵前。 她恍若沒有察覺眼前多出來一個人,繼續來回踱步,腦袋埋得很低,眼神渙散無光。 顧嘉俊失去耐心看她重複這樣的動作,直接伸出左手,不由分說地抬起她的下巴,逼著她麵對自己的一雙如鷹銳利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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