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2章 英雄無名
姚魯見老馬離開,笑呵呵的回過頭來:「感覺這老頭咋樣?」
李艷陽猶豫一下:「有點怪怪的。」
姚魯收起玩笑,道:「覺得哪奇怪?」
「說話。」李艷陽道。
老姚點點頭,摩挲了一下下巴:「聲音怪,沒鬍子。」
李艷陽聞言直視老姚。
老姚又點點頭:「不是颳得乾淨,是不長了,嗓音也是,後來變得。」
李艷陽震驚不已,沒吃過豬肉聽說過豬跑,一個男人,不長鬍子,聲音變細,可想而知。
老姚沒了一條腿,老馬也沒了一條「腿」,李艷陽突然覺得這倆人絕不是酒友那麼簡單。
「你們是戰友?」李艷陽問。
老姚看看李艷陽:「只要是軍人,那都是戰友,但我和老馬不是一個戰壕的,他是猛虎隊下來的。」
李艷陽又是一陣驚訝,老馬,猛虎隊!我滴個乖乖,根本不像啊!雖然他不知道猛虎隊的應該什麼樣,但根本沒想過把一個大廚和猛虎隊結合起來。
「執行啥任務了?咋弄這樣?」李艷陽問。
老姚道:「就是很平常任務中的一個。」
李艷陽微微一愣,這是什麼話?
「猛虎隊,隨隨便便一個任務就可能這樣,他運氣還不錯,起碼留住了一條命。」老姚說。
李艷陽陷入了沉默,以前聽寧千尋說過,每天都有新的烈士,但那時候感覺還不直觀,遠沒有聽到老姚這句話的感觸深刻。
不一會,老姚回來了,手裡端了兩盤菜,雖然種類不多,但量不小。
李艷陽本以為弄得會相對花哨,卻沒想到就是簡單的兩個小炒。
「來來來,老馬的小炒和你平常食堂吃那些大盤的可不一樣,香著呢!」老姚笑著說了一句,李艷陽趕忙拿過凳子擺好。
三人也不啰嗦,落座之後老姚就要倒酒,李艷陽乖巧的接了過來,給三人都滿上一杯。
「來,先走一個!」老姚也不搞什麼複雜的開場白,叫道。
兩人跟著碰了一杯,老馬和老姚都是淺嘗輒止,斯哈一聲,十分享受,李艷陽則喝了一大口,以示尊敬。
老姚一看李艷陽鬧了一大口,登時急了:「他.媽.的,你悠著點喝,就一瓶!你就這一杯!」
額……..
李艷陽心想軍隊喝酒那不都得豪爽么,不得生猛么……..
老馬哈哈一笑,尖聲道:「你這師父摳著呢,你這麼喝下次他可不帶你了!」
李艷陽苦笑一聲,趕忙點點頭。
老姚笑罵一聲:「下次?哪有下次,要不是看在你有的功勞的份上,這次都不帶你!」
李艷陽疑惑一聲:「這酒靠我贏來的?」
「贏個屁,江流要是不貢獻一瓶好酒,我教你?閑得慌!」老姚不屑道。
李艷陽沒想到找這個師父還讓江流付出了點代價,笑道:「那成,江連都這麼講究我也不能差了,等年後我也給您帶兩瓶好酒。」
「真的?」老姚兩眼放光:「可別和我玩嘴,來真章的!」
李艷陽笑道:「放心吧,說到做到,我這人尊師重道。」
「嗯!這還行!」老姚滿意一笑。
李艷陽笑著舉起酒杯,對象老馬:「老班長,我敬您一個。」
老馬舉起酒杯,隨意的和李艷陽碰了一下,嗞啦一口。
姚老頭看看老馬,笑道:「老馬,我這徒弟可不一般啊,你這態度可不夠恭敬。」
老馬一愣,恭敬?我還得對個小輩恭敬?
李艷陽聽到師父的話也是一陣迷糊,不明所以。
老姚笑道:「我這徒弟才來不到半年,這次師部比武,拿了兩項冠軍!」
「喲,那真不錯。」老馬笑著說。
「可不,知道我徒弟的志向么?」老姚問。
老馬揚揚頭,老姚看了眼李艷陽,笑道:「猛虎隊!」
李艷陽有點尷尬,他覺得今天師父怪怪的,你強調這個幹嘛啊?
他不知道老姚的心思,但老馬明白了,難怪陰陽怪氣的,原來是這個意思。
「呵呵…….」老馬笑了一聲,帶著幾分不屑,李艷陽自然聽出來了,所以有些不爽,你不過就是進過猛虎隊,怎麼別人想進就是自不量力了?李艷陽頓時對這個老頭沒了好感。
老馬笑了一聲,筷子一伸,在菜盤子里精挑細選夾了口菜,然後放到碗里卻不急著吃:「是不是覺得特種兵很帥?」
老馬拋出一個問題就吃了起來,李艷陽微微一愣,點點頭:「是挺帥。」
老馬一邊咀嚼一邊點點頭:「特種兵都高大威武,渾身一身先進裝備,目光炯炯有神,一臉深沉,是不?」
李艷陽想了一下,認知中的特種兵好像是這樣的。
老馬也不抬頭,又道:「特種兵都是風裡來雨里去,任憑對方狂轟濫炸彈雨橫飛,都不被傷及分豪的精英戰士,是不?」
李艷陽沒有說話,老馬又道:「特種兵都是一群美女環繞,隨便挑,隨便選,有任務到戰場耍帥,沒任務就泡泡妞談戀愛,是不?」
這一次,老馬抬頭,看著李艷陽。
李艷陽聽出了一些問題,但沒急著表態,就見老馬笑了:「那特么是電視上的特種兵。」
李艷陽愣了一下。
「你看到的那些特種兵訓練不如真實的百分之一!」老馬覺得李艷陽一個小屁孩竟然口裡掛著猛虎隊,就是幼稚,就是英雄夢作祟。
他知道老姚的目的,但不僅是幫助老姚,他覺得現在有種現象很噁心,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就想進猛虎隊,連對猛虎隊基本的概念都沒有就嚷嚷著我要做精英,這不是熱血,這是無知!
甚至,這是一種侮辱!
他很看不慣,所以他要讓這些井底之蛙明白什麼是真正的特種兵,讓他們知道,猛虎隊,不是你掛在嘴上可以炫耀的遠大志向,更不是你給你耍帥的地方。
老馬沒了喝酒的興緻,點了一根煙:「猛虎隊經常死人,兩種死法,一種是戰場上,一種是戰場下,比如跑步跑死的,做俯卧撐累斷腰的,不是每年都有,但從來沒斷過。」
李艷陽又是一陣錯愕,用死亡給訓練強度做量化,讓他很震驚。
「至於你在電視上看到的美女…….呵呵,有!每個人都有,就在我們的夢裡。」老姚臉上浮現一抹憧憬。
「你們電視里看到的神人,現實里並不存在,小子,事情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戰場上只有兩種人,死人,和活人…….」老馬搖搖頭:「沒有神人。」
李艷陽安靜的聽著,沒了嬉皮笑臉。
老馬皺起眉頭,眼神深邃,似乎在回味著什麼:「戰場上,只有殺和被殺,沒有那麼多情懷,更沒有那麼多廢話;戰場上,只有殘酷,欺詐,兇狠,只有你能想象得出的一切人間最血腥最暴力的辭彙,沒有那麼多矯情的情感。」
老馬沉默了一下:「除了血是真的,其他一切都是虛的,浪漫?詩情畫意?呵呵……」
「你知道當一個人被槍追著打的時候他想的是什麼嗎?」老馬看向李艷陽。
李艷陽腦海里蹦出幾個畫面,但搖搖頭沒有說話。
「他不會想任務,不會想榮耀,他只有一個念想,要活著!」
李艷陽的心口被撞擊了一下,然後他知道,是的!人在那一刻不會想任何東西,只有求生的慾望!
「特種兵不是英雄,也沒有榮耀!我們曾經參加一個演習,軍報上充滿了吹噓某某部隊神勇無敵,軍事合格,政治過硬,你知道么,這只是一隻在演習戰場上被我們打殘的部隊!他們的軍事長官如果按照實戰,此時腦袋應該擺在我們首長的辦公桌上換軍功章了。我們兄弟拿著軍報問首長,為什麼軍報上沒有我們的名字,首長說:你想要名字?好,你要是死了,躺在麻栗坡上,我會讓人刻上你的名字!」
…….
「拿命拼的部隊,不是門面裝點的部隊,選擇這條路,就註定默默無聞!」老馬.眼中流露一種莫名的情緒,李艷陽覺得那好像是委屈,但又不能用委屈來形容,就像介於委屈與理所應當之間的掙扎:「那一年,我們摸過敵營,一夜之間不聲不響幹掉400多人,保護邊境線上十年他們不敢動作,沒人知道!那一年,我們為了給邊防連兄弟報仇,追著一個武裝集團打了三個月,打到他們鬼哭狼嚎:那邊的兄弟們不要追了,我們知道錯了!呵呵,沒人知道!那一年,我們奉命去救一個被俘的兄弟,人救回來了,但已經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手被剁了,眼睛被挖了,腳筋也斷了,他跟我們說,痛快點給一槍吧…….沒人知道……」
「那一年…….」老馬哽咽一聲,淚水在眼中打轉,然後突然激動大喊:「老子籃子都特么被打爆了,就能窩在這當個廚師,誰特么知道?!!!」
李艷陽哭了,唰的一下,毫無防備。
拿起酒杯,直接仰頭喝了一口,想壓抑自己的情緒。
老馬彷彿突然意識到什麼,拿著酒杯喝了一口,壓制住自己的情緒,呼了一口氣:「挺好!我挺好了,知足!每年,邊境上多少這樣默默無聞的兵在拚命,每一年有上百個這樣那樣的兵在犧牲,也沒人知道的。家屬只會知道幾個字,因公犧牲!烈士?可能會有,可能不會有。」
「電視上的特種兵都那麼酷,實際呢?每一次戰鬥下來,眼睛里都是紅血絲,都是渾身疲憊,都是窩著就能睡著!電視上的特種兵,永遠那麼忠誠,實際呢?每一天,我們都在掐指算著自己退伍的日子…….但盼著盼著就盼不到了…….好不容易盼到了,又不願意走…….」
老馬咬了一下嘴唇:「電視上的特種兵都是美女環繞,然後還要裝逼說什麼舍小家為大家,誰知道,我們一個軍嫂來封信能讓一群兵慶祝一個星期!我們有個兄弟抓到一隻母老鼠都好吃好喝供著捨不得殺!」
「有個戰友的老婆,快過年的時候,因為想丈夫,抱著不到一歲的孩子來到部隊,頂著寒風來了,可是要過年了,全隊處於戰備狀態,家屬禁止來隊…….最後他讓老婆來到後門,隔著冰冷的鐵門,看了看,摸了摸自己的孩子,一道門,把那個上九天下五洋都無所畏懼的兵難住了,想抱抱孩子都做不到,最後一句話都沒說出來,就是哭!我們問他,咋不多說兩句話,他說我能說啥?問她過得好不好?問父母身體咋樣?我是能給她抗一袋米還是給爹媽抗一罐煤氣?」
「那個打破土耳其特種部隊六十年潛水記錄的營長,當妻子抱著孩子來隊看他時,那個笑起來陽光明媚的傢伙都黯然失色,當他抱著孩子想看看的時候,孩子到他手上就哭了,因為他的手像樹皮一樣粗糙,割疼了孩子,你說那傢伙事啥心情?」
「呼…….」老馬伸手抹了一下眼睛,長長的呼了一口氣,見李艷陽表情凝重,淚水直流,心中好受了一些,輕聲說:「有些職業,一旦選擇了,就離不開了,離開都覺得自己是恥辱的,除非有一天你離開了這個世界,特種兵就是。」
……
一瓶西鳳下去了,兩包煙抽沒了,李艷陽和老姚離開了,一路上沉默著。
走到一個路口停下,老姚要向左,李艷陽要向右。
「別當特種兵,干兩期士兵,專業回家娶老婆。」老姚說。
李艷陽看向老姚,說:「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職業能讓我驕傲,能讓我滿足,能讓我覺得不虛此生,那就是特種兵!」
李艷陽點點頭,擺擺手,轉身離開。
那一刻,老姚迷惑,然後是驕傲。
比見到他打靶進步神速時候還驕傲,比聽到他比武拿了兩項冠軍的時候還驕傲。
…….
年關轉眼來到,大年三十的早上,李艷陽離開軍隊,召喚了狐狸和狗,用一個軍旅包把小灰裝起來,然後帶著道哥攔了個計程車。
上車之後李艷陽報了聲春城,把的哥下了一跳,但當李艷陽說兩千的時候,的哥二話不說,一腳油門就踩了出去。
回到春城,李艷陽感覺來到了熟悉的世界,看著街上行走的美女,李艷陽笑著感慨一句女人真多。
那的哥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李艷陽,隨即笑道:「很久沒看到女人了吧?」
李艷陽笑道:「母豬都珍惜動物了。」
那的哥哈哈一笑:「要不要先找個洗浴中心?」
李艷陽又是一笑:「那可就付不了車費了。」
「額……」的哥尷尬一笑:「那這個請不了你。」
李艷陽又是一笑,指揮著的哥來到龍女山莊。
當李艷陽叫停車的時候的哥愣了一下,看看龍女山莊,疑惑道:「這兒?」
李艷陽點點頭,那的哥一陣咋舌,尼瑪,難怪打的起這遠的車,還特么忽悠老子沒錢找姑娘…….
進了院子,李艷陽把小灰和道哥放了出來,對著小灰說了一句不可搬弄是非,見人躲著點。小灰點點頭,然後歡快的扎進了早就看到的果樹地里。
一進門,李艷陽臉上不自覺的浮上溫暖的微笑,一屋子女人在忙碌包餃子,乾媽、乾娘、潘宛如、梅蘭竹菊、陸兮白潔都在。
一群孩子圍在沙發上似乎在擺弄有趣的東西,李艷陽第一眼沒看清,然後就聽到小龍女說:「哎呀,不能這麼玩,他會痒痒的……」
然後李艷陽才看清,這幾個傢伙玩自己兒子呢……一個個小大人的模樣,代替女人照顧著小玄黃,無知的李玄黃還嘎嘎直叫,好像很興奮的樣子,根本不知道小叔叔小姑姑們在玩弄他…….
「師父!」
一群女人邊包餃子邊聊天,都沒注意門打開了,還是梅娣最先發現,然後驚呼出聲。
眾人轉頭,都是愣了一下,然後李艷陽笑了。
「咋回來了?」朱雀問。
「是啊,咋沒提前說?」魏伊瀟問。
「艷陽哥哥!」
「艷陽哥哥!」
…….
女人和孩子七嘴八舌的問了起來,李艷陽竟然無暇回答,只是笑著。
聽到樓下的動靜,老天爺和張虎也探出頭來,張虎驚呼一聲卧槽,然後加入了問題陣營。
李艷陽只得解釋說突然有假,然後就回來了,也沒提前說。
然後眾人又是一陣追問軍隊情況,李艷陽只是笑著說挺好的。
人群中的白潔和陸兮根本插不上話,只能眼巴巴的看著,等待輪到她們的機會,李艷陽應付問話的時候時而笑著望向她們,兩個女人便滿意微笑回應。
聊了兩句,李艷陽趕忙抱起兒子,李玄黃長大了一些,或許是平常抱他的人也多,所以不大認生,竟然沒有哭,還被李艷陽鬼臉給逗笑了,李艷陽心中鬆了一口氣,他真怕老馬說的那些例子在自己身上發生。
一邊抱著李玄黃,李艷陽發現小龍女這次回來竟然沒嚷嚷禮物,有點驚訝,因為他回來的急,想著回春城再說來著,此刻見小龍女不問還有些不適應,看她一直看著自己,李艷陽笑道:「走,帶你們出去看點好東西。」
小龍女登時歡呼雀躍,這時候魏伊瀟看著白潔陸兮善解人意道:「剩下不多了,我們包吧,你倆也跟著出去溜達溜達。」